我
你不记得了,李月驰很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唐蘅猛地攥住李月驰的手腕,腕骨凸起来,硌得他的手心有些痛。李月驰不动,任他攥着,半晌,唐蘅挫败地松开手。
田小沁的事从头到尾和你无关,李月驰望着阳光下亮闪闪的河水,你大伯的事也和你无关,你别管。
但你和我有关。
那是以前。
现在呢?
李月驰沉默,几秒后他说:回去吧。
他们按原路返回,途中李月驰接了个电话,语气不大好。快到家门口时他说:不许套我妈的话。
唐蘅点头:我不套。
不许上二楼。
为什么?
我弟回来了,李月驰顿了顿,他住二楼,智力有些问题。
平时都是你和你妈照顾他?
对。
很辛苦吧。
李月驰摇摇头,没有回答。
进了屋果然听见楼上有说话的声音,唐蘅凝神细听,是李月驰的母亲和一道男声,听不清在说什么。李月驰把他推进屋里,半是叮嘱半是警告地说:在这待着。
唐蘅点头,问他:你去哪?
做饭。
我能动你的书架吗?
你不是已经动过了吗。
唐蘅讪讪道:也是。
他的手机早被李月驰拿走了,电脑还在酒店里,全身上下没有半个电子产品,自然和外界断了联系。但他竟然并不觉得无聊,反倒希望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好像只要李月驰在身边,他的时间就是满的,有意义的。
唐蘅翻开自己的博士论文,白纸黑字第一页,第二页,翻到摘要时愣了一下这一页上竟然有铅笔做下的标注。
很轻很轻的字迹,在几个冗长复杂的单词旁边,标注了它们的含义。李月驰的字是浅灰色的汉字,他的论文是铅黑色的英文,不知道为什么,唐蘅盯着那几个汉字,觉得仿佛能看见李月驰查字典时有些茫然的神情。
这些年他会失望吗,他会后悔吗。
唐蘅把论文放回去,本想再看看他的判决书,手臂悬在空中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没有碰那文件夹。
书架上还有一些旧书,大都是高中的教材和习题集。唐蘅正想抽出他的物理课本,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喊:小李!唐老师!你们在不在啊?
唐蘅挪到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
李月驰开了门,淡淡地说:唐老师身体不舒服,在睡觉。
哎呀,我听成大夫说他发烧了?是村长的声音,现在还烧呢?
退烧了。
小李啊,这个,你看,我也不知道你和唐老师是同学,早知道的话省了多少麻烦事!哈哈!不过呢,唐老师身份特殊
我知道,李月驰打断他,他也不会一直住我这儿。
那是肯定的啦,总不能一直麻烦你,按说是村委会的工作这样,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唐老师,大家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李月驰静了几秒:可以。
唐蘅推开门:学长,做好饭了?
村长快步迎上来:哎!唐老师!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唐蘅看着李月驰,就是昨晚辛苦学长。
村长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带了点吃的过来,您补补身体
李月驰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村长带来不少吃食,卤猪耳、炖羊肉、鸡汤,估计是大清早就开始准备了。唐蘅暗想,自己三番五次跑来找李月驰,肯定把村干部吓得够呛。
李月驰没做别的菜,只凉拌了两盘黄瓜,盛好四碗米饭,上楼去了。
唐蘅说:少一碗米饭。
村长左右看看,显然在装傻:啊?不是四个人吗?
还有他弟,唐蘅冷声道,他弟回来了。
哎唐老师啊,您听我说,村长压低声音,凑过来,小李的弟弟,他的情况很特殊。我们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什么,而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啊!
什么意思?
这事您肯定不知道,说实话我也是前几个月才知道的,就是,怎么说呢,您知道有些智力有问题的孩子,他们攻击性很强,就是就是反社会嘛。
唐蘅扭头盯着他,话不要乱说。
我绝对没乱说!村长瞟瞟楼梯的方向,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是好多年前的事儿。李月驰他弟啊,亲手把一个支教女老师推下山了。
有那么一瞬间,唐蘅的大脑是空白的,似乎呼吸也停顿了。
你说,支教的女老师?
是啊,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来我们这支教,听说当时李家没钱交学费,人家还给凑了点钱就那么被推下去,残疾了,你说说。
是叫赵雪兰吗?
村长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去帮您打听打听?
不用不用了,唐蘅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不麻烦你了。
第44章难看
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个人。
唐蘅问李月驰:你弟呢,不一起吃吗?
李月驰简短地说:吃过了。
这是异常沉默的一顿饭,村长几次提起话头,奈何唐蘅并不回应,只是心不在焉地哦了几声后来村长也放弃了,只好招呼唐蘅您多吃点。
唐蘅确实吃了不少,却是口中食不知味,心中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