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狂欢,等着海水淹没这条与之无关的生命。
甚至有变态在公屏里留言:“他像一条濒死的美人鱼,快点化成泡沫吧!”
盛凌也看到了这场直播,他眼中的伤心转换成了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盛霁松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接听键时,手指微微发抖,按了两次才成功接听。
周克行嚣张到没有用变声器伪装声音:“直播看了吗?”
“...你想怎么样?”盛霁松盯着屏幕里孱弱昏迷的顾韫,声调不稳:“周克行,你知不知道你绑的是什么人?”
“他是你的新婚妻子,看到这一幕,心疼吗?”
“......”
“看到铁链上的计时器了吗?倒计时119分钟,两个小时后,那里的海水即将涨潮,我在计时器里安了一个液压炸弹,当海水淹到他手腕时,炸弹就会承受不住水压自动爆炸。他会死得,很难看。”
“不过在炸弹爆炸之前,他应该已经溺水死去了,直播间里数以万计的人在等着这场死亡表演,有人已经赌起来了,你猜他会死于炸弹还是死于溺水?又或者,两者同时进行啊?”
“周克行!”盛凌颤着声音对着手机吼:“你明明说过你不会伤害无辜...你...”
电话是外放的,盛霁松有意让盛凌知道周克行的真正面目。
“...阿凌,我答应你的永远不会食言。”周克行明显顿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被外放给了盛凌听。
既然听到了,最后一张面具也就大方地揭给盛凌看:“你哥哥让我在监狱那种地方蹉跎了六年光阴,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我动不了盛霁松,又舍不得伤害你,只能对顾韫下手了。我本来只想带你走,也是他坏了我的事,所以,他不无辜。”
盛霁松把弟弟推开,他极尽克制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既然拖延了两小时,这两小时就被默认为谈判时间,他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把盛凌送给我。”周克行道:“我要带盛凌走。”
盛凌:“只要我跟你走,你就会放了他吗?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喻嚣:“..........”
盛霁松是不会同意的,他两个都要。
但眼下,顺着周克行的意思才能为顾韫争取时间。
他看了一眼盛凌,颇为讽刺:“既然你们如此两情相悦,我也不想再管了,把顾韫放了,盛凌就是你的了。他以后姓周还是姓盛,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
“哥......”
周克行:“很好,我要你亲自把盛凌送到我面前,盛霁松,知道你手段多,我要告诉你,炸弹除了自动计时,还可以人为操纵,你不要耍花招,否则我现在就能让顾韫粉身碎骨。这通电话打了这么久,你也应该定位出我的位置了,两个小时内,我要见到盛凌,迟到一秒,顾韫都得死。”
电话挂断。
喻嚣凝重地看着盛霁松:“我已经把消息传回夜北,夜北军方已经调人来了。”
盛霁松眉头一拧,这远比知道顾韫身上被绑了炸弹更让他恐惧。
“顾韫出事,江徵立刻断药。”喻嚣将顾长临的意思简练地转达:“盛先生,你现在手上握着的,是两条命。”
盛霁松被他这句话压得要喘不过气来,他急需一个宣泄口,转而扯住盛凌的衣领,几乎要把他从轮椅上拎起来,他对弟弟说了最重的一句话:
“这件事要是连累到江徵,你以后不用再叫我哥了。”
第45章生死线,死即是生。
“开始涨潮了!”
直播间兴奋地刷屏,在这片见不得光的深网里,所有看客都暴露了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他们迫不及待地等着观赏死亡。
海水已经淹到顾韫下巴处,如果不是被铁链吊在礁石上,他的身体早已坠入深海。
海水淹到脖颈时,会有窒息的压迫感,这种滋味不好受,好在顾韫始终没醒,梦里大概感觉不到痛。
因为他无法做出反应,对于变态的围观者而言,就少了许多快感。
坐在岸上盯着电脑的周克行不太满意,他看向身边的一个黑衣壮汉:“你他妈别不是把人给打死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醒?!”
黑衣壮汉道:“死不了,我就敲了一下他脑袋,哪那么容易死?这种大少爷,皮嫩得很,才比常人晕的时间长一些。”
“要是提前死了,就不好玩了。”
周克行得承认,顾韫长了一张好脸蛋,这张脸要是能因为恐惧拧出些生动而脆弱的表情来,一定会让屏幕前数万计的观众高潮。可惜,他一直死气沉沉地睡着。
“没意思。”他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海边一处外突的石崖上,脚下10米,就是绑着顾韫的地方。
天色渐暗,海平面蓝到发黑,右侧200米,是昼南通往夜北的海上大桥。
这座桥是昼南全资建造,战败后经济不景气,只能靠着和夜北边境的附属国做些不对等的交易来盘活民生经济。
当初夜北同意建造这座桥,昼南的民众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两边恢复贸易,战争就不会轻易再起,某种意义上,这座海上大桥,是南北和平的象征。
大桥通行有严格的时间限定,晚6点后,夜北直接“宵禁”,周克行眼见着桥上车来车往,又眼见着大桥熄灭灯光归于黑暗。他的耐心,也随着灯光的溟灭而耗尽。
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正在他以为盛霁松准备牺牲新婚妻子保下盛凌时,环岛公路驶来两辆车。
车停在石崖边。
车上下来的男人正是盛霁松,他没有立即过来,而是折去副驾驶,替盛凌把轮椅搬下车,又把盛凌扶到轮椅上。
盛凌一下车,视线就和周克行撞上了。
这时,第二辆车上也下来一个男人,周克行眼睛眯了眯——他认出这是试图追求盛凌的医生。
那天他原想让人把对方跑车的刹车弄坏,后来听说医生治过盛凌的手,才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警告太轻,他居然还敢围着盛凌转。
喻嚣推着盛凌,和盛霁松一起走上石崖,周克行也趁此机会确认他们没有带其他人。
海边地势开阔,一眼望过去没有异样那就基本可以确认安全。
“我把盛凌给你带来了。”盛霁松上前一步,单刀直入:“你放了顾韫。”
过于爽快,反而让周克行起疑心。他一向以保全自己的利益为第一原则。
“要我放人也可以。”周克行看向盛凌:“先让阿凌到我这边来。”
盛凌看了一眼哥哥,盛霁松当真不拦着,比起六年前各种言语教训家法伺候,现在的哥哥,是真的不管他了。
少年时期拼死争取的爱情马上就要结出善果了,他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
有些东西似乎悄然变质了。
他和周克行的爱情,很可能以顾韫和江徵两条命做牺牲。
“...你先放了顾韫。”盛凌说:“把他送上岸,我再跟你走。”
“阿凌,不要跟我对着干,过来。”
盛凌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顾韫还在海里,多耽误一秒,他都会多一分危险。
他也清楚,周克行一贯说一不二,偶尔对自己会有几分纵容,但那往往需要软磨硬泡。
盛凌没有时间和他磨了。
他操纵轮椅,当真要往周克行那里靠近,这时喻嚣拉住了盛凌的轮椅,塞给他一袋东西,周克行身边的小弟立刻持枪戒备。
“你给他塞了什么?!”周克行问。
喻嚣两手一摊,镇定地道:“是盛凌治腿的药,一年的量。你以为是什么?炸弹吗?”
“......”
“我是医生,只会救人,不会害人,就算要害人,也不会往一个Omega身上塞炸弹,那样做太low了。”
周克行:“......我劝你嘴上把门。”
喻嚣不屑与之沟通,他低声与盛凌说:“这些药,是顾少让老师给你用上的。我有心治好你,但我受恩于顾教授,周克行绑架顾韫,那么不管顾韫有没有事,他都是夜北顾氏永远的敌人,你选择跟他在一起,就不能再用顾氏的药了,这些,我以个人名义送给你,只要你按时服用,一年后,腿会慢慢恢复知觉的。”
“喻嚣...”
“盛凌...很抱歉,我实在说不出祝福的话,你好自为之。”
喻嚣放了手,盛凌却恨不得有人能抓着他,拦着他,他没法主动拒绝周克行,但如果哥哥这个时候再劝一句,他一定乖乖听话。
“阿凌,我快没有耐心了。”周克行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手指已经放在中间的红色按钮上,只要按下去,顾韫立刻粉身碎骨。
盛凌第一次被周克行逼迫,他快不认识这个人了。
“让我哥哥先下去救人!!”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周克行脸色立变,他冲过去想夺下刀片,盛凌却用力把刀片割进皮肤里,怒吼:“你敢过来我现在就割断大动脉!”
喻嚣握紧了拳头,他知道盛凌抵的位置真的是大动脉,稍有不慎,生命会在五分钟内终结。
周克行怕了:“我答应你。”
盛霁松顾不上太多,他从小路折去沙滩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直播的摄像头。
腥咸的海水呛进鼻腔,呼吸受阻,顾韫在窒息的痛苦中被迫苏醒,他撑开沉重的眼皮,迟钝地扫视眼前景物,比窒息更让他恐惧的是眼前一片黑沉的海水,望不到尽头,黑水的上空,刚刚挂上几颗稀松的星星。
他想逃,身体却被冻至麻木,双手被缚在头顶,竭尽全力地挣扎也只能拍出些水花,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正隔着镜头欣赏他的无助。
水淹过他的耳垂,心跳声在此刻被放大,眼前的星星和海水旋转倒置。
何等熟悉。
江徵以为自己变成了鬼魂,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一晚。
他坠入诗人最爱吟咏的大海与繁星里。
盛霁松赐他一场浪漫的死亡。
原以为重生只是一场梦,直到有人托起了他的身体,咸湿的空气裹挟着信息素唤回他生存的本能,他大口地呼吸,睁眼时依然泡在海里,冰冷的身体却被人用手搂住了。
“顾韫,顾韫?!”盛霁松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听得到我说话吗?!”
“不...不是...认错...咳咳咳!”
又咳出几口水,江徵才清醒过来。
他看到眼前的盛霁松,身体下意识绷紧,恐惧使他想逃离,然而腰身被扣,双手被绑,他就像一根木头,笨重至极。
“别怕,别怕!!”盛霁松自以为理解他恐惧:“我来救你,别乱动!!”
江徵借着月色,看清了盛霁松耳边一抹白发,才敢相信,眼前是三年后的盛霁松,不是三年前要杀他的那个骗子。
他也想起来,自己现在,确实是“顾韫”,他没有认错人。
“别乱动,你手上绑了个炸弹。”盛霁松尽量把他举起来,让他肩膀以上都在海水之上:“不能让水淹到你的手,顾韫,你能动吗?你的腿能动吗?”
“......”
见顾韫不回话,盛霁松只当他吓傻了,便伸手在水里摸索,捞起顾韫的双腿,引导他盘在自己身上。他自己则暂时把脚卡在礁石的一道缝隙里,以此来维持在水下的短暂稳定。
顾韫的腿已经被冻麻了,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见这人如此尽心地在救自己,便也强撑着使出点力气,让自己的肩膀从海水里露出来,防止海水冲击定时炸弹里的液压器。这时,他才看见礁石下居然有一个工作中的摄像头。
“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极弱,盛霁松是靠得近才听清,他哪敢让这个少爷知道这是个直播机器。
盛霁松抬手打下摄像头,从机器里拆出几个铁片和铁丝。
顾韫:“.........”
他听到自己头顶传来倒计时声。
“滴——滴——滴——”
计时器是个黑色的封闭盒子,只有半只手大,里面的炸弹却足以炸毁一块巨石,盒子外部延展出两条交错的铁线,分别为红色和绿色,它们交错相拧,和铁链紧紧捆在一起。
要移除炸弹必然要拆断铁链,要拆断铁链,就一定避不开炸弹的这两根线。
生或者死,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你走吧。”顾韫忽然开口:“没必要搭上两条命。”
盛霁松忙着研究炸弹的构造,声音低沉:“你不能死。”
“是为了江徵吗?我死了,江徵也活不了,所以你才来救我。”
“...顾韫,就算不为江徵,我也不会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顾韫又问:“那如果,你和我一起炸死了呢?你死了,一样得不到江徵,不值当。”
“只要江徵能活着,就是值的。”
“......”
顾韫抬头借着月色看了一眼铁链上的炸弹:“剪红色那根。”
“?”
“这是夜北地下市场流通的一种土制炸弹,生死线,死即是生,剪红色。”
盛霁松不信:“你怎么可能懂这些?”
与此同时,炸弹开始30秒倒计时,顾韫没力气和他废话:“你听我的,想活着见江徵,就把红色剪了!咳咳咳!”
光线环境恶劣,盛霁松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弄清炸弹内里的构造。
在最后二十秒,他屏息剪断了红色铁线,计时器果然卡在12这个数字不动了。
“.......”他看了一眼顾韫,不可置信,一个被顾长临往舞蹈家方向培养的Omega,怎么会懂得拆弹?还能准确说出这枚炸弹的制式和来路?!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他快速拆了铁链。
铁链一松,顾韫失去支撑,直直坠进海水中,盛霁松及时搂住了他的身体,两人一起浮在水面上,身体贴着身体,顾韫的额头无意识地贴到了盛霁松的脖颈上,他的体温高得烫人。
盛霁松正准备带他上岸,耳边忽然又响起“滴——滴——滴——”的计时声,他循声望去,只见被拆线的黑色盒子从铁链上脱落,上面的数字,赫然还在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