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即请求暂停采访，拿起手机将几张截图哐哐发到了自己微博上。
截图上，是她近几个月的银行流水，笔笔透明清晰，没有一笔不义之财或者像网友们说的，纪章柯给她的包养费。
上玄月：每一笔钱，来路有明，清清白白！请不要恶意揣测，中伤他人！否则，不介意battle到底！
栾月极少在微博上严词厉色，这十年她学会了隐忍、收敛锋芒，若非必要，她不会放出十年前那个勇猛张扬的自己。
当微博发出，一种久违的酣畅感，让她忍不住心尖发颤。
“抱歉，静老师，继续吧——”
栾月编辑微博的时候，她没注意到，静静子落在自己身上微讶的眼神。
也因此，当她示意静静子继续时，静静子一时间有点没缓过神，险些人生中第一次职业素养崩盘。
微博编辑完，栾月再度恢复那般沉静内敛的模样，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让静静子直觉眼花，刚才那个灿烈张扬如夏日骄阳的人，不过是她一时的眼花：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同时拥有两种完全迥异极端的气质。
采访继续，栾月刚发的微博内容很快被吃瓜群众们热议，尤其看到那些进账才几百的收入记录时，有人开始懵逼。
呱呱崽：不是被土豪包养，还用接几百画稿？
杠精我怕谁：说不定是在立自强婊人设，谁知道这是不是她收入流水
一二三：姓名，身份证号，银行流水号，这个能造假？有点常识，ok？
咕噜噜：博主既然敢挂，应该就不怕查，找我大神基友扒一扒
呱呱崽@咕噜噜：集美，扒到了吗？
咕噜噜：卧槽，不是P图，不是造假，这上玄月到底多穷，一百元画稿都接？
随着扒皮挂博出现，言论也逐渐呈现两极分化。
相信的要么默不作声，要么替栾月说几句好话，不相信的，使劲拉踩，恨不得将栾月捶到亲妈都不认识。
栾月这条微博，成功将纪章柯摘了出来，却将自己推向了更深层的深渊。
杠精我怕谁：说没包养，鬼信，有本事让那神秘土豪出面澄清
桃桃的小枕头：顶我桃桃签售名额，雇水军作假数据，这件事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采访到后面，变成了某画手粉丝单方面的群情激愤，连带着不明真相的路人，也加入了正义者的阵营，开始从一个不痛不痒的包养话题，蹦到了另外一个更严峻的道德修养问题上。
解释无济于事，哪怕华文书店和初晨出版社出面澄清，签售名额一事是领导商议决定，并贴出了栾月二十万册画集的销量数据，有理有据，杠精们却还是坚称栾月有鬼，破坏画圈风气，连带着华文书店和初晨出版社也一起成为了被群嘲的对象。
一场本是挽救栾月形象，顺带说明真相的采访，近乎变成了栾月个人的讨伐大会，吃瓜群众一致表示，要是所谓的“背后之人”不站出来发声，这事就是栾月本人的自导自演。
“我怀疑这背后有人主导，不然，散乱的吃瓜群，不可能突然团结一致声讨栾月！”
静静子敏锐的职业嗅觉，让她发现了今日采访走向的不同寻常，她建议立刻停止采访，留下时间寻找替栾月买签售画集的背后之人。
“没用，我查过华文书店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被人删了，除了网上那张看不太清面容的人像交易照片，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个办法，在栾月这事发生之初，纪章柯就试过。
三人一筹莫展，因为栾月，华文书店包括给她出版画集的初晨杂志社也惨遭拉踩，因为动用自己权力为栾月发声，纪章柯已经收到了好几个来自总编的电话训诫。
栾月坐在采访椅上，看着因她受牵连而满头是汗不住向总编解释的纪章柯，还有为了帮她想说辞，不断调整话术，以致被人喷收了栾月好处的静静子……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累极。
那些无辜的人，因为她平白无故受了牵连……
栾月樱唇紧抿，身侧的手掌蜷起，她垂了垂眼睫，深呼吸站起身，做了个决定：“我封笔！”
三个字像是小孩子的赌气，可只有熟悉她的纪章柯才知道，栾月越是平静的语调下，便代表她的决定越坚定。
“栾月，冷静，你听我说，没关系，这只是一次小事故，我们一定能够妥善处理。”
纪章柯前额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他的手中还攥着不久前匆匆挂断的手机，看着栾月的眸眼透着温和的抚慰，语调耐心轻缓，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孩子。
栾月轻扯了下唇角，她很想笑，告诉纪章柯她不是一时冲动，可偏偏那笑扯出来苦涩又古怪，“纪主编，不用再帮我了，我不想连累你。”
纪章柯一贯温润的眸眼，因了栾月这话微微轻皱，黑眸中泛着鲜见的担忧，他动了动唇角，正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栾月打断，“纪主编，人情有尽时，再多，我真的还不起了。”
她故作轻松的笑，却瞬间让纪章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对，她那么聪明的姑娘，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用心，这次，她是彻彻底底的想与他划清应有的界限。
心绪百转，言语万千，都在此刻哽滞在纪章柯的喉间，半晌才涩声道：“好，我尊重你！”
退圈微博栾月编写的很快，没有过多的辩白，哪怕会被人攻击为心虚，也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今日起封笔，合作定金会如数退还！但，我栾月问心无愧！
不是害怕，不是心虚，她只是疲于斡旋。
最后检查了一遍编写的内容，手指正要点发送，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栾月盯着那串陌生号码顿了有几秒，见对方契而不舍没有丝毫挂断的意图，她才伸手按下接听键，同时将手机缓缓靠在了耳边：“喂——”
“栾小姐，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南，你签售会当日画集的收集者。”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打滚求收藏，留言呀～
另外，感谢这几天给阿灵留言投雷灌营养液的小可爱们～爱泥萌～
第15章火葬场
栾月被全网黑的这件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转折，被圆满解决。
对方不仅实名替她澄清，还晒出了一张存有栾月所有作品的私人书架一角，足有六层高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她出版的所有作品，每套画集高数量的重复率令人叹为观止。
有不少网友就此发问，为何要批量购买相同画集？
对方的回答也很有个性：脑残粉，乐得为真爱花钱！
像极了那些为偶像一掷千金的追星女孩们。
一时间网友酸成柠檬精，各家粉丝们纷纷表示，也想拥有一个这样神壕花钱不眨眼的“脑残粉”，但任网友花式勾搭，对方立场坚定表明：不爬墙，不互粉，只唯上玄月。
更夸张的是，有网友扒出他大量私照，发现对方颜值也贼他妈高，柠檬精们都酸不动了，直接卒。
栾月一路脚步飘忽的回到家，直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还有种虚无的不真实感。
就像是一个天降的馅饼，猛然砸到了她的头上，到现在都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直到，玄关处的大门被人打开，风风火火的时悦闯进了门。
“月亮，你没事吧？”
时悦是在结束采访回程的路上，才看到栾月被全网黑的微博，本来还要回电视台一趟都顾不上，直接让同事将车开到了小区。
一回来，行李箱都顾不上歪倒门边，便朝栾月的房间冲了过来。
当看到栾月目光呆滞，抱膝坐在椅子上时，时悦的心“突”地紧了一下。
在她看来，栾月的表情，就像是精神受到了某种极大的冲击。
时悦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翼翼，不能刺激到她的情绪。
于是，她放缓脚步，轻手轻脚的朝她走过去，刚想要开口安慰，栾月却先她一步，将黑白分明的眸杏眸转向她：“悦悦，我有唯粉了。”
那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失落难过，倒像是震惊中外露的喜悦。
时悦被她这陡然转变的情绪变化弄的一愣，刚要脱口而出的“哪个混蛋欺负你，让劳资替你neng死她”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有些呆怔的顺了句，“哦，那恭喜。”
好消息当然要跟好闺蜜分析，栾月迫不及待的，将钟南澄清的那条微博信息推给了时悦看，就像是在炫耀新发现的“宝藏”。
“钟南，没想到还真是个人傻钱多的壕粉！”
时悦啧了两声，却也真心为栾月高兴。
只是，随着她手指往下滑动信息，就看到了被网友扒出来的钟南的照片。
盯着那张莫名有些眼熟的照片，时悦奇怪的“咦”了一声。
她这一“咦”，尚未从自我欢喜情绪中抽离的栾月，也不由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带着疑惑的征询。
时悦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秒，那种熟悉感未散，却就是怎么都找不到头绪，便不由喃喃道：“总感觉这人我在哪见过……不过，也可能是长的像某个明星，记错了。”
*
景山别墅。
钟南捧着手机，咧嘴笑的像个二傻子：“老板，有人夸我长得像明星——”
他是真心诚意想要跟闻池分享他被人夸赞后的内心喜悦。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能感同身受，只是淡然回了他个轻飘飘的“嗯”。
钟南显然并不满足这样一个敷衍的回答，他整个人近乎扑到了闻池书桌的前半部，飘飘然地开口：“老板，你说我这颜值进娱乐圈是不是也挺抗打？”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我欣赏的摸着自己脸部的轮廓，这越摸就越觉得自己赛过时下爆红的顶流小鲜肉。
闻池掀了掀薄冷的眼皮，将被钟南压住一角的企划书从他的胳膊肘下抽了出来，然后皮笑肉不笑的对他道：“是挺抗打……”
钟南随即双眸一亮，难得，从来不会夸人的老板竟然夸他了。
然而还没等他嘚瑟完，随即而来的一句话，再度将他打回原型。
“演死尸。”
钟南：“嘤～”
挥散那些不切实际的虚无幻想后，钟南重新抖擞精神，恢复了一贯的尽职模样。
“老板，既然，栾月小姐都要结婚了，你为她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钟南是个现实派，又或者说，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现实派，得不到回应的付出就应该及时止损，更何况是一个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人。
闻池握着黑色钢笔的手一顿，连带着合同上出现一道极不和谐的字迹折痕，他微垂着眸眼，长睫在眼下投下剪影，挡住深邃的黑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但从那骤降的低气压中，钟南还是感悟到，自己橘子或许又哪壶不开提了哪壶，老板放在心上数多年的女人，不能露面不能表达，只能隐忍的远望，做着那些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情，任谁都不可能痛快的被人提及。
钟南已经做好了闻池不答的准备，毕竟，自他这个话题开启，整个书房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摇摆，钟南保持着静立不动的姿势，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会久立到变成活化石时。
闻池的嗓音却突兀又黯然的静绽于空气之中，“那些，都是我欠她的……”
而且，远远不够。
*
栾月收到甜宅的私信时，是在画完了《梦幻侠侣》其中一个主要人物的角色立绘之后。
又是她一贯熟悉的夺命连环call，让她去看“罗丽塔”的置顶微博。
罗丽塔，就是上次华文书店跟栾月一起签售的少女漫画家。
当栾月依言点进罗丽塔的微博，看到她置顶的那条致歉微博时，有些微怔。
尤其她道歉的对象还是自己。
罗丽塔说，自己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为朋友打抱不平，误会了上玄月，也误导了广大网友对栾月的误解，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将更多的时间花在打磨作品上。
数千条的留言，有宽慰她的，但更多的是骂她的，还有不少因她先前误导而跑去向栾月道歉的。
这些，栾月都没有关注更加没有理会，她已经体会过一次网络暴力的折磨，就更加不会将同等的折辱施加在别人身上，再说，对方也已经道歉，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没有必要再去回踩一脚，浪费时间。
之后的几天，栾月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画功的提升上，那次网络暴力中，虽然有很多不友善的声音，但有些批评却是需要栾月静心思考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她的画功问题。
而事实上，她确实已经到了瓶颈期，好久都再有过突破。
这天她照例又从下午画到晚上，唇舌发干到实在受不了时，她才起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水刚端回来，手机就响了。
看了眼来电人“许嘉安”的名字，栾月喝水的动作一顿，旋即弯了弯唇角，才接起电话。
“喂，许总，是夏威夷的海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许嘉安是栾月的发小，两人关系可以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除了没有血缘关系。
也只有在许嘉安面前，栾月的性子才能不收缩的那么紧。
“害，别提了，我这次潜水差点没溺海里，都周以南那个傻逼，非要逼着我潜水，差点小命都玩没了！”
许嘉安连珠炮似的朝栾月大吐苦水。
栾月就那么静静的挺着，等他说完，才淡声道：“哦——你刚才那段吐槽我录音了，稍后发给周以南，让他跟你道歉如何？”
听语气，像是真的在跟许嘉安商量。
哪料后者一听这话，恨不得立即从电话里蹿出来：“别，姑奶奶求你了，你要真发给他，他不定又怎么跟我闹，为了你兄弟我生命安全，慎行，一定要慎行！”
栾月没忍住喷笑一声，真没想到这么久没见，许嘉安还是这么怕周以南，以往横行霸道的许小少爷，遇到周以南就像只拔了牙的老虎，还是学猫叫的那种。
或许，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吧。
“我跟你开玩笑呢，说吧，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许嘉安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么大半年不给她打一通电话，一打电话那必然是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