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这只是画手圈的小范围传播，后来渐渐上升到了路人群体，当关注人数越来越多，栾月再一次被送上了微博热搜。
只是这次跟上次不同，围绕她的笔名广泛讨论，这一次，她的真名包括私人照片都被扒出来，放到了网络上，被人肆意品评唾骂。
之前被她顶掉签售名额，敢怒不敢言的画手，也在路人及同圈画手的声援下，站出来勇敢发声，“捍卫”自己的权利，并添油加醋将自己打造成一副可怜的受害者形象。
风向一边倒，加上栾月迟迟没有回应，不明真相的路人吃瓜群众汇聚成柳，漫天污言秽语，直接将栾月骂成翔，更有甚者，言辞犀利暴躁，让她滚出画手圈。
连带着之前谈好的合作商，也因为网络大面积的联合抵制栾月，纷纷打了退堂鼓，要求赔付违约金取消合作。
栾月第一次碰到这样大范围的网络暴力，甚至就刚刚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她接连收到了三个辱骂电话。
她的脑子也有点懵，顶替同行签售的事，她起先并不知道，还以为是主办方临时加的名额，至于雇水军买签售画集，这件事，她就更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栾月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坐着云霄飞车起伏，从天堂一瞬跌到了地狱，前些日子还为自己的时来运转欣喜不已，现在却满满的委屈与无力。
那些她不知道也没做过的事，统统化为不知名者最尖锐的利器朝她刺来，压的她快要喘不动气。
这种近乎绝望无助的感觉，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了，这一次，却似乎带着十年前未散的阴霾，要彻底将她给击垮。
*
十年前，父亲的公司因经营不善，被宣布破产。
父亲背巨额欠债，企业员工天天上门闹事。
近乎是一夜间，栾月从众星拱月的首富千金，变成了人人恨不得踩上一脚的可怜虫。
平日里那些嘘寒问暖，给她买昂贵礼物的叔叔伯伯们，统统闭门不见，连哪怕一万块都不愿意借给他们。
走投无路的父亲选择了跳楼自杀，她跟母亲蜷缩在家里，天天不敢出门，只听着从早到晚“砰砰”作响的房门，以及无休无止的谩骂，恐惧到眼泪都哭干。
长此以往的重压下，母亲的精神也开始失控，不久前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的栾月，被迫成为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可从小只知道玩乐享受的栾月，哪里扛得起这么大的重担，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混账事一箩筐，却仗着父母的宠爱，总有人给她把烂摊子收拾的妥妥当当。
要说，从小到大她做过的唯一件自主努力的事，就是努力学习，跟闻池考同一所大学。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她的成绩比预想的要高很多，可以跟闻池去同一所大学了。
绝望的困境之中，闻池成了她唯一的光，她还有闻池，并不是一无所有。
只是，当栾月怀揣期待找到闻池时，少年冰冷淡漠的眸眼，将她心中最后的一缕光也击散。
没有预想中温暖的拥抱，柔声的安慰，有的只是冷酷到戳心的无情话语。
“分手吧！”
“我不想再到见你，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她愕然睁大双眸，语调哽咽委屈的问他：“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严重到要分手？
“闻池，我做错了什么，我改好不好……”
她伸手去勾他的小指，这是栾月撒娇服软时惯有的动作。
闻池先是一顿，随后一把甩开她的手，像是碰上了什么不愿碰的脏东西，眼角眉梢都是冷冽的嫌恶，刺骨又锥心，“栾月，你没有自尊吗？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这个理由够吗？”
少年的背影冷漠□□，渐渐的就刺痛了栾月的眼，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破闸汹涌，分明是六月炙热的夏，她却好似置身冰天雪地的隆冬。
那一个夏天，她的家和她的初恋，都没了。
第13章火葬场
太阳渐转西沉，室内的光线开始变暗，没有开灯的房间，就连电脑屏幕也因长久不用，进入待机黑屏状态。
黑暗一下子将栾月包裹，那种透骨到好似溺水的绝望，如同躲在暗处的精怪，逐渐攀上栾月抱膝蜷缩的身体。
她渐渐有点喘不上气……
“喵呜——”
房门被某只瘦小的生物撞开一线，伴着“咯吱”轻响，迈着轻盈的步伐从门缝挤入。
“喵呜——”
小布偶仰头，用一双如海深蓝，若水晶剔透的滴溜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将头埋在双膝间的栾月。
它乖巧的坐在距栾月几步之遥的位置，像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漫溢的哀伤，静静在原地守着她。
栾月被两声奶萌的猫叫唤回意识，双肩耸动，缓缓抬起微红肿胀的眼。
“喵——”
小布偶一双透蓝的大眼与栾月对视，歪着脑袋打量她的样子，萌态可掬。
“你怎么进来了？”
栾月从椅子上放下双腿，弯腰将小布偶抱了起来，软软热热的身体，配上时不时的奶音，萌的她感觉自己都要被融化了，连带着抑郁的情绪似都被治愈了不少。
她将小布偶放在腿上，小家伙就开始努力沿着她的腿往上爬，怕它掉下来，栾月就用双手隔在它不远不近的位置。
直到它爬累了，仰躺着趴在她的小腹处，打了个哈欠，猫尾团起，将自己缩成了个小雪球。
看着安然睡觉，还不时拿头拱一拱她的小布偶，栾月有几分哭笑不得。
但被它这么一闹，她低沉阴翳的心情，确实明朗了不少。
她早就不是十年前那个遇事只会哭鼻子，什么主意都拿不了的小姑娘了。
将熟睡的小布偶重新抱回猫窝后，栾月就拿起手机给纪章柯打了个电话。
纪章柯今天去外地参加一个出版社的活动，并不知道网上的事，听栾月说起，才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热搜。
关于栾月的那条热搜，相较白天热度降了不少，但仍挂在热搜页。
他们当然可以冷处理，毕竟栾月也不是明星，瓜吃一阵观众自然也就散了，但这样对栾月的名声不好，如果她还想继续在画手圈混，还想出成绩，这种莫须有的污点就必须趁早洗掉。
“纪主编，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联系到照片上的那位先生？”
车是停在华文书店地下停车场，且有视频监控，如果能依据车牌号联系上照片上的人，请他出面解释，证明签售会作假不是栾月的授意，或许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另外，栾月也很想知道，他花钱雇人买自己签售画集的用意。
“你放心，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也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挂上电话，室内再度陷入沉寂。
她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随便闲聊几句，都好过一个人静坐胡思乱想。
可时悦这几天出差，赶新闻昼夜颠倒、奔波劳碌，她怕打扰她的工作。
可除了时悦，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眼睫渐垂，栾月深呼一口气，准备放下手机先去洗漱。
刚放下，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栾月重新拿起手机，就看到了W先生的微信。
W先生：它没给你惹麻烦吧？
它，指的自然是小布偶。
栾月偏头看了眼客厅墙角正蜷在猫窝睡觉的小布偶，笑着回复：没有，挺乖的
W先生：难得
栾月：？
W先生：在我这很闹腾，可能它更喜欢你这个主人
栾月回了个微笑的表情，然后问他：对了，忘了问它叫什么名字
既然是别人让她代养的猫，她不好随便乱叫，总归有个原来的称呼。
对方似乎顿了顿，好一会才回：它叫月亮
它也叫月亮？栾月正要触点屏幕的手一顿，偏头笑了笑，似为这奇妙的缘分。
两人又围绕着“月亮”闲聊了几句，W先生才以别打扰她休息，结束了谈话。
虽然只是围绕“月亮”的几句闲谈，栾月的心情已经不像开始那么沮丧了，连带着前往洗手间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
景山别墅。
闻池盯着不久前的聊天内容又反复看了多遍，才缓慢放下手机，拿过手旁的项目合同继续翻阅。
刚进入工作状态，身着一身机器猫卡通睡衣的钟南，就风风火火抱着手机跑了过来。
“老板——”
钟南的脚步声急促，加上书房门也没敲，显得突兀又冒失。
闻池手握合同，掀起没有情绪的眸，看了他一眼。
钟南秒懂，默默退回到门后，重新关上书房门，礼貌的敲了三声，等到闻池喊“进——”后，才拧开门把手走了进来。
这次，闻池没有看他，视线落在项目合同上，面冷声淡的开口：“什么事——”
终于憋到能开口的钟南，气都没喘就竖起手机一气呵成道：“栾小姐出事了！”
一句话，闻池手中的项目合同直接被他下压按在桌上，旋即起身，大步从书桌前走到钟南面前，眉眼凝重拿过了他手上的手机。
*
这一晚，栾月睡的并不踏实，她梦到自己正在参加一个签售活动，在场来了好多好多她的书粉，还有人给她带了礼物。
只是当她满含期待感恩的接过那礼盒打开，一盒子的青蛙和死老鼠，吓得她冷汗涔涔的直接从梦中惊醒。
等意识到是梦时，她才惊魂甫定的起身下床，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
水刚喝完，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把栾月惊了一跳。
等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到来的人是纪章柯时，才缓缓松了口气。
因为穿着睡衣，不方便开门，便麻烦纪章柯稍等，简单收拾齐整后才打开门。
“纪主编，你怎么来了？”
栾月有几分纳罕，现在早上六点半点，还不到上班的时间。
纪章柯没有告诉栾月，他昨天参加完活动就连夜驱车赶了回来，又因为担心栾月一夜未免，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才赶了过来。
可即便内心焦灼，纪章柯儒雅的面容上仍是不落淡定从容，“昨天我联系到一个网媒圈口碑不错的朋友，想就最近发生的事给你做期专访，顺便辟谣！”
第14章火葬场
纪章柯口中的网媒圈朋友，是微博上很火的一位娱乐大V静静子。
她手下有多个当红微信公众号矩阵，涉及情感、娱乐、美妆穿搭多方面内容，覆盖范围广泛，圈内口碑也一直不错，去年还拿了年度最具影响力博主大奖。
“你就是栾月栾小姐吧？久仰久仰——”
静静子短发齐脖，戴着厚重的金属耳环，五官不算精致，但笑起来却有种特别的亲和力，一身复古风的裙装加上烈焰红唇，衬得眉眼灿烈而张扬，是一种矛盾冲击的美感。
“你好，静老师，这次麻烦你了！”
相较于静静子，一身简装的栾月，就像朵清新淡雅的薄荷花，是浓墨重彩衬托下的那一笔水墨。
栾月的五官精致小巧，琼鼻樱唇，每一寸都像是精雕细琢，不笑时，给人的感觉恬淡静雅，一旦唇角上扬，眼角下弯，便是枯木逢春，阳光普照的秾丽。
不同于静静子描眉涂唇，画粉铺陈出的娇艳，栾月身上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却是深埋于骨子中，哪怕只是一个礼貌克制的笑，却足以让在圈中阅美无数的静静子屏息。
她不由偏头看了眼，望着栾月眸眼温和的老友，像是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万年沉静如水不动春心的男人，会突然对一个负面缠身的小画手动了心。
这姑娘，确实有让男人为之迷狂的资本。
纵使失神赏美，静静子却还是很快恢复了自己一贯的专业态度。
她将采访稿递给栾月，让她提前准备组织语言，因为这次是直播采访，栾月的应答内容就显得尤为重要。
正式采访开始前，静静子就栾月想好的回答，给了她一些专业方面的修改建议，确认没有问题后，两人才走进了访谈室。
在征求栾月的意见后，本次采访更改了以往视频采访的方式，采用了语音直播。
起先，因为方式的转变，还有些杠精在底下叫骂，说栾月心虚，不敢露面，光听声音，谁知道是不是真人。
栾月以一句掷地有声的“不是明星，不想出名”，彻底让杠精们消了音。
采访从一个月前神秘土豪为栾月一掷千金为切入点，问了一些大众普遍关心的问题。
在栾月回答说，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说辞落后，采访直播间上的弹幕就瞬间被人刷爆，好不容易热度降下去的栾月雇水军签售一事，再度被人顶了上来。
甚至还有人在微博下方留言，说扒出了栾月早期的作品，与现在作品风格相差过大，怀疑栾月雇了枪手，并不是亲自主笔。
也不知道哪个好事的人，连带着将纪章柯的工作微博也扒了出来，说签售会的名额就是这位主编给栾月的，暗指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包养栾月的土豪，说不定就是这位主编。
原本微博上的事，栾月不想过多理会，那些浅薄庸俗的谩骂，她做好了自我消化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事牵连上了纪章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