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楼梯附近无人的角落,将茅草铺在地上,拿出怀里的火石和火镰,将部分茅草点燃,又用另外的茅草将明火扑灭,只剩阴燃。
滚滚浓烟随即而来,直往楼上飘去。
李长天不声不响,极其耐心地藏在楼梯附近。
很快,楼上就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怎么回事?哪来的烟?”
“走水了吗?”
“哪走水了?快去看看!”
楼上急匆匆奔下来数名侍卫,李长天静静等他们下楼后,疾跑到楼上,佯装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快跑啊,底下着火了,火都烧上来了,烧得很大,再不跑会被烧死在这里的!”
楼上另外几名守卫瞬间面露惊慌,一下子也没做过多的思考。
“得赶紧走,把囚犯一起带下去!”
“对,快,你们几个先下去,我去把囚犯带下去。”李长天趁着混乱,混迹其中,极其自然地大声指挥。
眼见底下浓烟滚滚,守卫个个心慌,也顾不上多想,有人指挥便按照那人所说的来做。
李长天达到了目的,疾步奔到囚禁燕殊的屋前,拿肩膀猛地撞了两下,将门撞开。
屋内,燕殊身上依旧束缚着绳索,眼睛蒙着黑布,他也闻到了烟味,察觉出了屋外的混乱,所以眉头紧紧蹙起。
李长天走到他面前,拿下他眼睛上的黑布,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燕殊不适应光亮,眼睛微眯。
“燕殊。”
燕殊听见眼前的人在唤他的名字,是熟悉的声音。
他费劲地看去,见李长天拉下脸上的黑布,弯眸呲牙对着他笑。
李长天说。
“这就是我的选择,我的立场,和我想做的事。”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囚在这里,受刑受苦。”
-
解开燕殊身上的绳索后,李长天急急地问:“你被囚在这里后,还有服软骨丸吗?”
“没有。”燕殊回答。
“那你是不是能飞?”李长天问。
“……不是飞,是轻功……”都这个时候,燕殊还不忘纠正李长天,“能使轻功,我有力气。”
“我们得从窗户走,但这里是阁楼三层,距离地面十几米,你行不行啊?”李长天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喧嚣声。
看来那些茅草已被发现了,守卫也发觉有人在使诈,赶忙跑了回来。
“糟了,这么快就回……啊……”
李长天话未说完,燕殊忽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燕殊几步走到窗边,身姿轻盈地跃了出去,在屋檐上足尖轻点,绕到阁楼背后,他稳稳抱着李长天,用实际行动告诉李长天他到底行不行。
李长天给燕殊指了路,燕殊借着夜色,沐着月光,不一会就无声无息地跃至临渊阁附近。
前方阁楼人声吵杂喧闹,看来燕殊逃跑的事情已经传开并闹大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临渊阁附近来。
李长天不敢迟疑怠慢,领着燕殊来到临渊阁右侧的悬崖边,将之前藏起的麻绳找出,牢牢系在树干上:“你听我说,这悬崖下,有棵倒挂松柏,松柏附近有个山洞,你能进去的吧?”
“嗯。”燕殊点点头。
“好,快,我们得一个个下,你先下去,天太黑,你又是第一次爬,一定要小心。”李长天将一根绳索塞燕殊手里,另外一根绳索系他腰上,生怕出事地打了好几个结,“你顺利到了山洞后,就扯绳子三下。”
燕殊没有多问多说,给予了李长天十二分的信任,双手牢牢抓着绳子,从悬崖边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李长天一边回头看有没有侍卫,一边紧张兮兮地盯着绳子,心跳如擂鼓。
仿佛过了百年,又仿佛不过片刻,终于,那绳子动了三下。
李长天面露欣喜,心里夸了一句‘不愧是燕殊’,他快速将其中一根绳子扯了上来系在腰间,有双手抓紧另一根绳子往悬崖下滑去。
夜间风大,李长天滑了几米后,被吹得直晃荡,他已经爬过数次,可还是觉得夜间行动困难。
想来燕殊是第一次爬,竟如此快速顺利到达,李长天不由地在心里再次感慨燕殊的厉害。
正此时,上方忽然传来人声。
“这里怎么系着绳索!”
糟了,被发现了!
李长天眼眸骤缩,不顾安危,下滑的动作快了几分,可他距离山洞还有一米左右时,悬崖上方火光一晃,有侍卫探出头来。
“谁在下面!别动!”
“拉上来,赶紧把他拉上来!”
话音刚落,李长天腰上的绳索一紧,瞬间扯着他往上了半米!
李长天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李长天!”发现不对劲的燕殊站在山洞边往上喊。
李长天咬了咬牙,解开腰上的绳结,放弃了那根安全绳,抓着另一根往下滑去。
绳子在被往上扯,李长天在往下滑
眼见山洞就在距离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李长天却心里陡然一凉。
绳子不够长,他够不到山洞了。
李长天深吸一口气,对着燕殊喊:“燕殊,山洞里有火把和火石、火镰,我在石壁上做了记号,你根据记号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听见了吗?”
燕殊一拳砸在石壁上,声音颤抖:“李长天,快下来!”
“不行,我下不去了,绳子不够长了,够不到山洞了。”李长天话音刚落,又被扯上去了一些。
“等等……”李长天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双手松开绳子,往下跳去!!!
燕殊眼眸骤缩,心跳停滞,甚至忘了该如何呼吸。
李长天并未掉下悬崖,他险险地落在那棵松柏树上,将树砸得树根都拔出几分,可他没能及时稳住身子,脚一滑就往下跌去。
好在李长天反应及时,双手紧紧抓住了树枝,这才没掉下悬崖。
“卧槽。”
李长天衣裳都快被冷汗浸透了,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缓了缓神,观察了一下地形。
山洞就在松柏树的旁边,但是山洞前没有落脚的地方,是平平的山壁。
李长天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自己侧着身子,应该可以荡过去。
可他如果没能跳进洞里,或者脚下打滑,就会再栽下去。
燕殊站在洞口边,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李长天。
“燕殊,往后退一些。”李长天深吸一口气,双手攀着树枝,往山洞的方向晃荡着身子,“我喊一二三,喊完我就松手荡过来。”
“一。”
“二。”
“三。”
山风呼啸,悬崖高百尺。
三下数完,李长天蓦地松手,借助着惯性,奋不顾身地朝燕殊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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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倘若我求你了呢
双手松开树枝的瞬间,李长天的心陡然一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糟了!角度不对!
他这样根本没有办法跃到山洞里,会擦着石壁从旁边飞过去的!
一切与李长天判断的一样。
他跃至洞口附近,根本无法冲进洞里,仅仅只能脚尖触及洞口边缘,因重心不稳,李长天整个人往洞外栽去。
完了完了。
李长天认命地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伸手抓住李长天的手腕,力气之大,一把将他拽进洞里。
李长天撞在燕殊身上,和他一起滚进洞里,摔了个七荤八素。
有那么片刻,李长天根本没缓过神来。
两人躺在地上,李长天被燕殊紧紧搂在怀里,半边身子压着他的身子。
山洞阴冷寂静,但是交缠的四肢触及温热,令人倍感心安。
黑暗中,李长天能听见呜呜咽咽的风声、后怕的喘息声,以及……
以及心跳声。
一开始,李长天以为那是自己的心跳声,但是仔细听了一会后,他惊讶地发现这竟是燕殊的心跳声。
他靠着燕殊的胸膛,惊觉春雷阵阵,鹿鸣呦呦。
李长天不由地心想。
原来如燕殊这般寡淡薄情之人,也会这样心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李长天又觉得自己好笑。
燕殊也是人啊,被自己这么一吓,怎么可能心不跳气不喘。
忽然间,李长天感觉之前也有人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他细细想去,记起那日在锦瑟坊的月阁,燕殊和钟离去内阁谈事,沈玉树和他在外面静候时,沈玉树说。
“燕殊就算性格再清冷,那他也是人啊,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喜欢上别人的啊,他十有八九好男风!”
好男风么……
李长天自知曾经的他没有断袖之癖。
但如果被燕殊这般清风峻杰、温其如玉的人喜欢上。
真的有人能不心动么?
“李长天。”
身下一声轻唤,将李长天思绪猛地扯了回来,他连忙起了身,顺便伸手将燕殊拉了起来:“卧槽,刚才真是命悬一线,吓死我了,多亏有你啊卧槽,不然我现在肯定摔到悬崖底下,摔成一摊泥了,你没事吧?刚才有没有撞到哪?你脑袋是不是磕着石壁了?”
“无妨。”燕殊站起身,低着头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和发带,他看似平静,可黑暗中,手却在微微发抖,“你无事就好,就好。”
“嗐!大难不死老子必有后福,哈哈哈。”李长天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
忽而,洞外上方传来吵杂的声音,似乎有追兵赶了下来。
李长天神情一瞬严肃,他迅速找出藏在山洞里的火把,用火石和火镰点燃,随后一把拉住燕殊的手,往山洞深处奔去。
那山洞一路朝下,时陡时缓,时宽时窄,越往深处越黑,李长天走过一次,会熟悉些,他拿着火把照着两人脚下,不停叮嘱着燕殊小心。
行至百米深处,两人身后已经没了追兵的声音,毕竟这样的山洞,没有提前准备,常人根本不敢轻易闯,毕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入山缝中或者迷路。
李长天靠着自己沿途的标记,领着燕殊一路往前,两人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看见一洞口,疾步小跑过去,豁然开朗。
洞外,是草木苍翠茂盛的森林,长空万里,皎月如飞镜。
两人皆深吸一口气,犹如重获新生。
“还真带你逃出来了。”李长天欣喜之余,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燕殊也长吁了一口气。
“我之前爬树看过。”李长天说,“白帝城在东边,官道在西边,沿着西边一直走,能寻见驿站,你要匹马后,就能……”
“我?只是我?”燕殊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极其突兀地打断李长天的话,他几步走近李长天,好似李长天会突然消失不见似地。
“啊对……”李长天一怔,“燕殊,我……”
莫名地,李长天喉咙一哽,简单的一句话,竟一下子没说出口。
他抬头望了眼茫茫苍穹,稍稍定下心,重新看向燕殊,极冷静地说:“燕殊,我得回天阙山庄去。”
“回去?事到如今,你还回去?”燕殊一步上前,一把抓住李长天的手腕。
“对。”李长天点点头。
“不行!”一向温润包容的燕殊,竟突然蛮横专断起来,他蹙着眉,抓着李长天的手又紧上了三分,他拽着李长天,说,“和我去京城。”
“欸欸。”李长天被拽得往前趔趄了两步,他连忙使劲拉住燕殊,稳住身子,“燕殊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如今韩涯在白帝城,此处定危机四伏,你救走我的事,一定会被查出,我不可能再让你回去,身陷险境。”燕殊打断李长天的话。
“就算被查出,我也不能和你去京城!我必须回去!”李长天喊道。
燕殊充耳不闻,强硬地拽他:“走,和我走。”
“我得回去。”
“不许!不准!”
“燕殊?!”
“跟我去京城!”
“燕!殊!我说了,我不跟你走!松开我!!!”
大约是急了,李长天下意识地吼出声,短短一句话,带着滔天怒意。
燕殊浑身一僵,怔怔地回头看李长天。
李长天吼完,立刻发现了自己语气不对,慌慌张张地连忙说:“不是,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凶你的,我只是……”
“为何?”燕殊问,语气极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为何不跟我走?”
“哎……”李长天无奈又苦恼,“我姐还在天阙山庄,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若我没猜错,你只是郡主在北狄认的弟弟,和她并无血缘关系。”燕殊说,“她是韩涯之女,是和亲郡主,是金贵之躯,根本无需你担心。”
“不,她不……”李长天欲争辩。
“李长天。”不过短短须臾,这已是燕殊三次打断李长天的话,着实无礼,与他平日里温良恭俭让的脾性太不相符。
他说:“如今我已有韩涯造反谋逆的证据,去了京城请命皇上后,会立刻领数千缇骑赶回白帝城,以剿叛党,我答应你,定会护住郡主安危,让她和你平安相见,你只需和我一起回京城,什么也不用担心,信我,可好?”
难得听燕殊说这么多话,李长天也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她,哎,这也太难解释了,燕殊,我真不能跟你走。”
“李长天。”
燕殊眸中融了薄凉月辉,尽是哀和忧。
性情淡然、喜孑然一身的巡察使大人,终是被困樊笼,至此万劫不复。
他几近哀求地说。
“倘若我求你呢?求你和我去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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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叹恨情义难两全
“倘若我求你呢?”
李长天听见燕殊说。
“求你和我去京城呢?”
李长天愣了。
一瞬间,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涌上李长天胸膛,堵住他的喉咙。
燕殊的一个‘求’字,竟狠狠地戳进李长天五脏六腑里,让他无法呼吸、胸口闷疼、浑身绞痛。
岁月倥偬,山川从容,倘若不是今时今日,倘若给李长天一个静下心的片刻,说不定他会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情绪。
可现在,李长天心乱如麻。
燕殊在求他啊。
李长天心想。
他在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啊。
自己如何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