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乐说:“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朝珣说:“我想去海边。”
沈小乐愉快地点了点头,说:“那很好,我喜欢海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加上有点卡文,原本昨天要更的没有更,今天清明节希望所有人都健健康康,另外…不建议年纪小的去搜那首歌听。
第39章
两个人在女店员的窃窃私语中结了账,朝珣要坐公交,沈小乐说她有车。
于是朝珣跟着她,走进了一条窄小的胡同。
沈小乐从小胡同里开出了她的二手吉普,那辆吉普很旧很旧,保险杠上有剐蹭的痕迹,沈小乐穿着她那条白色裙子,抽了根烟,打开音乐哼着歌,载着朝珣往海边开。
朝珣低头看了一眼歌曲名字,是JoyDivision的《Isolation》,躁动又密集的鼓点,车上有浓郁的香烟味道。
“王八蛋——”沈小乐脸上很兴奋,她把声音开到最大,打开车窗,探出头,大叫了一声,“王八蛋,我**妈——”
车速很快,窗外涌进来的风,吹的朝珣那件紫色裙子皱皱巴巴,吹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酒意,他浑身的细胞好像都在咆哮,他心里兴奋极了,车上的音乐开得很大声,整部车像个行走的喇叭,他趴在车窗上,看过路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很奇怪的感觉,他平时畏惧这些眼光,此刻却完全不介意。
沈小乐扭头问他:“抽烟吗?”
朝珣愣了愣,他迟疑了,没一会儿,一包烟丢到他怀里,“试试。”
朝珣看着那包烟,从里面抽出来一根,点燃,然后放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呛到了。
“咳咳…”他咳红了脸,看着手里那根烟,不知如何是好。
沈小乐嗤了一声,“傻蛋,你当放火呢,这么小心翼翼,哪有人这么抽的。”
朝珣看她:“你怎么这么会抽?”
沈小乐说:“小时候装逼学的呗。”
她单手握着方向盘,扭头看他一眼,“你不行,你不会装。”
车子到了海边的公路,他们在路边停下,沈小乐从车里拿出两包彩色软糖,丢给他一包。
她在四周看了一眼,不急着去海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面馆,说:“肚子饿了,朝珣,我给你糖吃,你请我吃碗面吧。”
朝珣说好,于是两个人走进了面馆。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愣了有几秒,才开口问他们吃什么。
沈小乐一屁股坐下,要了碗加了很多料的面,朝珣只要了碗清汤面。
沈小乐看着他,问:“最后一顿,不吃顿好的?”
朝珣摇摇头,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洋娃娃,“我有它就够了。”
沈小乐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你出来还带了个洋娃娃?”
朝珣捋了捋那洋娃娃的头发,说:“它叫蔓蔓。”
沈小乐翘着二郎腿,手抄在口袋里,打量着这个小面馆儿,嗤了一声,说:“朝珣,你比我变态。”
朝珣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又小心翼翼把洋娃娃放进包里,说:“它是我的朋友。”
沈小乐扭头看了眼他,不说话了,过了很久,她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问。
“你那个男朋友呢?”
朝珣抱着自己那个书包,拍了拍,说:“在这儿呢。”
沈小乐看了他很久,暗骂了一声,说:“你是真的有病。”
朝珣歪着头看她,说:“你不也有病吗?”
沈小乐又想抽烟了,但是面端过来了,她看着那堆料堆成小山的面,问老板,“你们这有纸笔吗?”
老板愣了愣,说:“有。”
沈小乐说:“给我拿几张吧。”
老板点点头走了,没一会儿,几张纸被递到了她面前。
朝珣看着她,问道:“你要纸干什么?”
沈小乐转悠了两下笔,抬头看他,“你要写遗言吗?”
一张纸被推到了朝珣面前,朝珣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沈小乐看他一眼,也不管他,低头刷刷写了两行。
她字很大,朝珣坐她对面也能看清楚几个字。
“**妈的,活着太他妈累了,家里还有几张碟,值两个钱,谁捡了拿去卖了……”
然后沈小乐停了笔,像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他一眼,不满地护住自己那张纸,说:“你在学校学习成绩一定不好,写个遗言都想抄别人的。”
朝珣笑了一声,不再看她,也拿起了笔。
沈小乐写完之后,把那纸叠成了一个心,塞进自己的小包里,然后开始吸溜面条。
朝珣写了很久,沈小乐都吃完了,他才刚刚写完,他看着那张纸,忽然想起了他和江夕迟一起去吃炸猪排饭的时候。
沈小乐一边补妆一边催促他,“你快点儿,一会儿到晚上了。”
朝珣把那页纸叠成了千纸鹤。
沈小乐在那儿玩手机,她打开短信,看到了好几条未读。
“小乐,你弟弟病又严重了,你要是有办法借到钱…”
她没看完,往上翻,翻到了这人给自己发到第一条消息,“男不男女不女,你走了最好,死在外面我也不管,别想着进我们沈家的祖坟,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她露出个讽刺的笑,丢开手机,拿了颗彩色软糖丢进嘴里。
朝珣没一会儿也吃完了饭。
海滩上人不是很多,两人穿过人多的地方,准备找个寂静角落。
风一阵又一阵,朝珣小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沈小乐脱了鞋踩进沙子里。
朝珣穿着裙子,有些不太敢挺起腰,沈小乐看他一眼,在他前面喊:“朝珣,直起腰来!今天我是全天下第一美,第二是你!”
不少异样的眼光,朝珣却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些,他直起腰,脱了鞋走向沈小乐。
两人窝在无人角落里,沈小乐赤着脚,穿着那身单薄的连衣裙,捡起一块儿小石头用力扔向大海。
风吹起了她的裙角,朝珣看见她打了个哆嗦,问她:“你冷吗?”
沈小乐说:“冷啊。”
朝珣说:“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小乐扭头看了眼人群,说:“等人都走光吧。”
朝珣说:“好。”
沈小乐说:“海里会更冷,你怕不怕?”
朝珣从包里拿出了他的娃娃,抱住,问她:“比人间还冷吗?”
沈小乐说:“那倒没有。”
她左右看了一眼,跪在了地上,开始刨沙,朝珣问她:“你要干什么?”
沈小乐不说话,她刨了一会儿,在那儿刨出一个很深的坑,又从小包里,掏出那被叠成心的遗书,说:“我打算埋在沙滩上。”
朝珣于是也掏出了自己那只千纸鹤,他拉开蔓蔓衣服的拉链,把千纸鹤放进它肚子里,犹豫了下,也刨了个坑,把它埋了。
沈小乐把刨出来的沙坑又填上,她跪在地上,看着那块儿沙子沉默了很久,最后俯**,把额头贴在沙子上,像对这世界行了个礼。
水边开始涨潮了,一股股的潮水扑到岸边又退下,岸边的人渐渐走了。
天空由彩色一点点变成灰蓝色,又变成黑色。
沈小乐说:“朝珣,你可以抱抱我吗?”
朝珣说:“好。”
他拥抱她,两人靠着取暖。
沈小乐问他:“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朝珣问她:“一定要做人吗?”
沈小乐问他:“你不想做人吗?”
朝珣摇摇头,说:“我想做一株不用说话的植物。”
沈小乐笑了一声,她松开他,说:“你真是个小孩儿。”
朝珣问她:“你呢?”
沈小乐敛了笑,昂起头看他,她的头发在风里飞舞,朝珣听到她说:“我还是想做我,只是下辈子,我希望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儿。”
朝珣看着她,沈小乐也看着他。
然后沈小乐往水里走,朝珣跟在她身后。
水打湿了她身上的漂亮裙子,勾勒出一具瘦条条的躯体,沈小乐在唱歌,朝珣听不清她在唱什么,但听到了她笑。
“终于…我要自由了。”她喃喃说。
朝珣看着她越走越快,直到海水淹到她的肩。
天上那块黑布,被残缺的月亮,灼出一个洞,不太圆满的月照着她,恰似她不太圆满的人生。
第40章
海是真的很大,人在海里,像黏在礁石上的碎牡蛎壳一样微不足道。
朝珣忽然想牵一下沈小乐的手,手在碰到沈小乐肩膀的时候,她回了下头。
朝珣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眼。
沈小乐朝他笑了一下,漂亮的像个天使。
朝珣无数次的幻想过死亡,他从前总觉得,临死之前,自己大概会想到很多东西。但其实没有,在这一刻,他的脑袋完全是空的,他水从指缝流逝,他看着亮汪汪的海,一直发呆,最后被涌到身上的海水淹没。
海水包裹着他,和他抢夺着空气,一波又一波,它们争先恐后,先是灌进嘴里,又从四面八方涌入。
**纵的感官、水温柔又锋利,穿过他的身体,穿过他的灵魂,他听到海水里有什么在拥挤着奔向他,他被海水拥簇,好像在这片海域受到热烈欢迎。
它们喊;“朝珣!朝珣!”
他们喊:“朝珣!朝珣!”
那声音忽远忽近,来自水里,来自岸边。
紧接着有人狠狠地把他推到了一旁的礁石上。
紫色的纱裙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朝珣闷哼了一声,抬头看见了沈小乐湿漉漉的头发,她力气倒是很大。
朝珣被按在礁石上,腰卡在两块礁石之间,一下清醒过来,他咳了两声,睁大了眼睛,“你…”
沈小乐笑了一声。
朝珣听见她低低的覆在自己耳边说:“朝珣,你听到了吗?有人来找你了。”
朝珣被她按在礁石上,扭头看了眼离他们很远的岸,那里有人,他回过头,皱着眉,哑声问她:“你干什么?”
沈小乐头发上的水滴到了他脸上,她低下头,眼珠也湿漉漉,她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笑了一声说:“你以后还想穿裙子吗?”
朝珣没说话,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沈小乐哑声说:“我是坏女孩儿,很多人围着我,但是没有人爱我,我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朝珣,你比我幸福,你看,还有人在乎你,还有人来找你。”
朝珣红着一双眼,“沈小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约定好的么?再往前一点…”
沈小乐笑了一声,打断了他,“我们只是临时组队,到了时间总会分开。”
朝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咬咬唇,“你在说什么,我们说好的。”
沈小乐脸上很平静,一波海水涌过来,拍打在礁石上,拍在他们身旁,在他们脸上头上掠过去,又退下。
无边无际的水。
沈小乐说:“你是个好孩子,连你也死了,就太便宜这个世界了。”
她松开他,笑了笑,没了嬉皮笑脸,也没了张牙舞爪,只剩下平静,极度的平静。
朝珣张了张嘴,他猛地一下伸出手,可还是没来得及,一个浪打过来,那湿漉漉的头发穿过他的指尖,悄然迷失在水里。
沈小乐朝更深的海里游去。
朝珣觉得自己被骗了。
他疯了一样想要抓住她,想叫她说清楚,想最后不留遗憾,一个浪又打过来,叫他浑身有力无处使,他挣脱那处礁石,他潜进水里,喊:“沈小乐!”
“沈小乐!”
“沈小乐!”
“沈…”
沈小乐没有回答。
沈小乐像只灵动轻盈的蝴蝶,抛弃他,不见了。
四面八方的水,重新灌到嘴巴里,月亮照着水汪汪,一波波的水,压迫着他的视线,朝珣来不及哭,也来不及,再抓住那只纤细手腕。
意识消失之前,他的眼前,是一片深深沉沉的黑,有只蝴蝶在眼前飞,飞到月亮上,飞到云朵里。
海水包裹着皮肤,朝珣陷进去,陷进去。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也会飞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荒诞的梦,梦里他荡着秋千,从地上荡到天上,荡进厚厚的云层,荡到从未见过的外太空,他看到了很多行走的小木棍,大家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有人喊他:“你来啦。”
朝珣准备回答,一切又戛然而止,他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洁白的病房,看到熟悉的两张脸,有爸爸,有妈妈。
他身上的裙子被脱下来,换上了一身干净衬衣。
妈妈抱住了他,她哭,无声地。
“宝儿,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你想就这么丢下爸妈走吗?”
“我们去复诊去瞧瞧好吗,别这样,就当是妈妈自私一点求求你,别总想着…”
朝珣眼神很空洞,又有些失望,他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耳边的声音好像是幻听,忽远忽近。
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沟通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他疲于再去一遍遍重复着从快乐顶端坠落的失落感觉,也疲于应付“爱”这种东西,一旦陷入黑暗里,幸福也是个让人畏惧的东西。
“宝儿,你想要什么,你和妈妈说,妈妈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好吵。
朝珣闭上眼睛,过了很久,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个女孩儿呢?”
朝珣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
朝珣睁开眼睛,他看了眼她,然后赤着脚下床往外头冲,朝珣妈妈没有拦住他,他疯了一样在医院里奔跑,推开了无数张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沈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