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儿摇头,“宁情姐姐说过两天就回来,她去接老夫人来。”
杨钧翰决定先回一趟福清城,问清楚情况再去苏城。
芽儿看着一向温和从容的花老板,面色凝重的离开了。想起宁情姐姐回来的两日也是同花老板一样,寡言少语,茶饭不思,似乎有很重的心思。
他们之间生误会了吗?会不会是因为宁情姐姐的前夫?
芽儿带着疑惑关上了院子门。
……
苏城。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些天的苏城成了一个大型冰窖,哪里都冷。路上的行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认路。
一辆马车踏着冰雪回到苏城,停在了宁府门前。
宁情是孤身回的苏城,所以进门就遇到了来开门的秀萍姐。
“秀萍姐,我娘呢?在她屋子里吗”
秀萍穿着厚厚的藏青袄子,红着鼻子,搓着手道:“来人了,在正厅里说话呢?”
宁情随口问道:“谁啊?这天寒地冻的。”一边问着一边往正厅方向走着。
秀萍跟在身后,“我也不知道,刚来,和姑娘前后脚的工夫。”
宁情“哦”了声,因为她已经看清秀萍姐口中的客人。
是陈季礼的父亲陈旺祥和母亲柳氏,也是她以前的公婆。
第80章爱是成全
宁情坐了一夜马车,发髻凌乱,面带倦色,实在不宜见客,于是同秀萍从侧边小路抄了过去。
回到后院清洗整理一番后,才踱步往前厅。
宁情与陈季礼成婚后就搬离了陈府,每年回去看望的次数有限,陈季礼的父母对宁情尚可,特别是柳氏总是轻言细语的,并不像其他大户的主母,或威严,或凌厉。
宁情去了总是像女儿一般对待,让宁情没有半点约束感,倒是爱粘着柳氏说些贴己的话,柳氏也总是站在她这边,责骂陈季礼的不是,让她在陈府的日子至少有些许温暖。
现在想来宁情是十分喜爱性子温柔的人,比如慧娴,比如柳氏。
想到一年多没见到柳氏,宁情心里甚是想念。可想到与陈季礼的关系又有些遗憾,毕竟关系已经不如从前,但是她还是要敬柳氏如母。
刚准备踏上后门的台阶,里面的传出的一句话让宁情顿住了脚步。
“陈宁两家为了那配方姻缘也不能断。”这是陈旺祥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硬和不可反驳。
配方?宁情似乎一下子惊醒过来,以前没想通的事情也突然想通了,手指不自觉地敛紧,身体开始发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宁情差点站不住,一手撑着墙角才没让身子软下去。
一阵沉寂过后,正厅里面的声音继续传来。
似乎是柳氏觉得陈旺祥语气不妥,连忙打圆场。
温声道:“亲家不要往心里去,我们老爷一辈子专横,对谁说话都是直截了当,可他说的也是事实,我们两家的姻缘肯定是不能断的。”
张如兰冷笑,厉声道:“不能断也断了,季礼对宁情但凡好点,我们家宁情会如此,女人和离,这是无路可走,被逼的,敢问你和我谁能做到?”
“不能吧,都是念着夫君的好这日子才过下来的,陈季礼但凡能让宁情念着点什么,我们家宁情也不会走和离这条路。”
柳氏身段放得极低,“亲家息怒,我们何尝不是气得整宿的睡不着。这个逆子一直瞒着我们,孩子们成亲后又分宅子住,也怪我们关心不够,哪里想得到两个孩子会走到和离的地步。”
“亲家,后来我们问过季礼,实在是婚前的一些误会导致这场姻缘的破裂,现在季礼已经知道错了,也在极力的补救,宁情一向对季礼有意,如今季礼也非宁情不可。我们做长辈的,理当从中调和,不宜劝分。”
张如兰冷哼一声,“季礼对宁情生的是情意,还是因为宁家配方,这还真不好说。”
柳氏道:“瞧亲家说的,虽说这婚事起先是因利而结缘,可哪桩婚事又何尝不是。我们老大陈伯仁,娶的是钱庄的嫡女,钱庄的胡老板和陈家几十年的交情,利益牵扯千丝万缕。老二陈仲义娶的是布行的嫡长女,姚家与宁家亲厚,与陈家一直也有生意上来往,这些不用我说。都是再三衡量匹配的。”
张如兰没有作声,柳氏说的都是事实。俗话说龙配龙,凤配凤,但凡有点底子的门户,门第和利益是敲开婚姻的第一道门。
柳氏平时并不多言,此番为了儿子也是费尽了唇舌,“亲家,我们做长辈的就别相互置气,毕竟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这婚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两个孩子之间能否再续前缘,还是亲家的一句话……”
柳氏的言语极具鼓动。
“我心意已决,陈伯母陈伯父就不用费心了。”宁情跨进正厅,神色淡淡。
三人看向宁情,没想到她会出现。
柳氏脸色微变,以前都是母亲母亲的叫,如今连口都改了,想着这孩子怕是对季礼心生怨气,才会如此,想到以往两人关系还算亲厚,她多言几句,或许能化解一二,面上便恢复昔日的亲切。
“孩子,你就看在母亲这张老脸的份上,原谅季礼吧!他如今已经知错,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重修旧好。我们陈宁二家也能再续两姓之好。”
宁情看着柳氏,确实心生不忍,可想到父母哥嫂,还有幼小的侄儿……因她而背井离乡。
宁情忍住欲出的泪水,表情决绝,“我们宁家的配方撤回,旺祥商行以后不得使用。”
此言一出,陈旺祥的脸色铁青,坐都有点坐不住了,看神态是在爆发的边缘。柳氏面色变得几斤近苍白。
张如兰倒是没想到宁情会如此决然,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想让陈家明白,宁家的女儿不能被白白欺负去了,心底还是想着让宁情回去,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陈伯父陈伯母请回吧!姻缘已断,自然契约也解。”
“宁情……”
“走!”柳氏目光凄切,还想说点什么,陈旺祥起身阻止了她。
柳氏只好朝张如兰道:“亲家,那我们就先告辞。”
走了两步,柳氏对宁情道:“宁情,我们待你不薄。”
宁情道:“陈家家大业大,少了宁家的胭脂也伤不了根基,可我们宁家则不同,胭脂是我们宁家赖以生存的根本,我已经是宁家的罪人,却不自知四年之久,当年的鲁莽行事,导致一心为我的家人为了护我清誉,忍痛割舍宁家秘方,举家搬迁,宁情现在此举,不能再自私的为自己而活,请陈伯母谅解。”
话已至此,柳氏知道已无回旋余地,只得离去。
走到门边,陈旺祥和柳氏看到不知何时来的陈季礼,他面色颓废地靠在门板上,一向挺拔的身姿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风采,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远处,落寞和挫败笼罩着全身。
柳氏心疼地走向儿子,悲切道:“季礼,回去吧!”
陈季礼恍若未闻,浓黑剑眉下的那双眼轻微颤动,有薄雾聚起。他和宁情之间缘起于宁家配方,也缘尽于此。
不想让她知道的事,终究还是知道了。
那年,父亲以此逼他娶宁情,他明明是不愿的,可每次对上那双大眼,他又说不出口,或许他一直怕伤害她,可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他的本意原不是这样的,他一直担心宁情知道配方的事情,想告诉她实情,又怕告诉她实情。他不想她知道此事后恨他一辈子,可如今知道了,她依旧会恨他一辈子。
他三年不与她行夫妻之礼,同样也是怕宁情知道后自责,如果有了孩子,她将因为孩子而不得不继续与他生活一辈子,而且会内疚一辈子,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至少她现在知道了,没有后顾之忧地离他而去。
这样的宁情才是当初那个初见的宁情,洒脱而果决。
这样的结局对他有些残忍,可又如何,他怎么样都可以。
经此一事,也让他明白成全才是爱。
她幸福,他才无憾。
第81章生活的智者
张如兰回了苏城,她的一些老姐妹陆续地看望她。宁情只好耽误两日,等母亲叙旧。
她和离的事必然会被问起,宁情可不愿被她们当面评头论足,想着还是去慧娴姐那里避避,毕竟好久没看她了,甚是想念。
外面冷得跺脚,许多没人踏足的地方还有积雪未消融。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厚厚的冰,屋檐上也挂着冰凌,秀萍姐拿了棍子在敲,说是进出时,免得冰水滴在身上。
见宁情要出门,沈妈妈拿了一件白色的狐裘,雪白的皮毛,毛质丰盈饱满,手感顺滑温暖,比那外面的雪还白上几分,看着就价值不菲。
宁情瞧着眼生的很,她何时买的这件?花老板送她的?她一点印象没有啊!
瞧着宁情疑惑的表情,沈妈妈赞道:“夫人穿着着实好看,衬着一张脸粉嫩嫩的,比那雪里的桃花还美呢。”
“这狐裘哪里来的?为何我以前就没见过?”
沈妈妈支吾道:“夫人也别问了,自然是有人送的。”
宁情大约是猜出来了,解下了身上的狐裘,对沈妈妈道:“还给他吧,我们已经缘尽,沈妈妈您清楚我的性子,这狐裘我死也不会穿的,与其丢在我这里浪费,还不如还回去让他另送与其他人。”
沈妈妈有些难过,“夫人,老奴一向是站在你身边的,这一次老奴也看出来了,少爷是真心的想对您好,那李妖精也走了,夫人不是一心盼着与少爷和好吗?依老奴愚见,夫人还是回去吧!女人终归是要有个归属的。”
宁情又箱子里翻出一件披风,火红色的,颜色很浓烈,披上,系好,对沈妈妈道:“那是以前,现在我并不想回去,我有了初见,初见就是我的归宿。沈妈妈我去见慧娴姐了,这狐裘我回来的时候不希望再看到它。”
沈妈妈还想说两句,宁情已经出了门,她叹了叹气,望着手里的狐裘,不知如何是好!
宁情踩着冰雪,出了宁家的大门,刚抬头,就瞧见花老板的马车停在大门前。
他……来了!
她看见马车的同一时间,杨钧翰下了车。
他笑着走向她,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那双从容不迫的眼,自从看到宁情那刻就没有挪开过目光。
“去哪?我送你去。”他的声音穿过冰寒直击她的心脏。
宁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为何不责备她?为何不骂他?哪怕是给脸色她看,哪怕是冷冷地瞧着她,那样她也好受些,他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对她好,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坏透了,简直没有脸见他。
宁情摸向腰间,拿出那枚印章,递给他。
杨钧翰的笑意逐渐扩张,似乎在样式其他表情。
“你说过不会负我的!”他玩笑着说,有质问的意思,手抬在半空,似乎并不想打接那印章。
“抱歉,我食言了!”宁情瞥开视线,不敢对上那双眼。
“也是,那样的血腥之地连我都不愿意呆。”杨钧翰笑得有些自嘲。“何况是你。”还是抬手接过印章。
手上一空,宁情感觉心里缺了一块,她面上故作轻松,似乎还了什么烫手之物。
花老板调侃,“我还以为终于能娶上夫人了,原来又是一场镜花水月。看来那些传闻没错,我注定一生孤寡。”语气同样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也把目光调开,宁情也半垂着眼帘,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气氛一度凝固。
宁情很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却无话可说。
“我们就做友人吧!那样不会有生命之忧。”许久之后,杨钧翰笑道。
宁情强压下泪水,目光挪向一旁,无所谓的口吻,“做就做呗,一辈子都成。”
他为何这么好,就不能对她绝情点吗?断绝关系,不再给初见供货,收回租地,让她知道没有他,她什么都不是。
为何还要跟她做友人,不就是还要帮她。
“好,这次不可食言,做一辈子友人。”杨钧翰笑着转身,手臂抬起,朝宁情摆了摆手,“走啦!”洒脱得好像一次平常的别离。
宁情看着他上马车,目送他离开,眼泪终是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对不起,她在账房看到了他的秘密,知道他为了娶她随时会失去最珍惜的。
他的爱太过厚重,她承受不起,只能逃跑。不想因为她而让他失去亲人,那是他守护多年的,她真是承受不起这样的爱。以亲情换爱情,一舍一得,对于旁人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对于花老板可能是毕生的剜心之痛。
她看到他写到很多其他因素不稳定,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她不愿意他赌,赌输了的结果就是他再没有亲人,只有她。还有可能会对他的商行产生巨大的冲击。
她自认没有办法去承受他所做的一切,只好选择做了逃兵,失了承诺。
他以为她是怕了,她不敢告诉他,她根本不怕,不然也不会答应他的提亲。
她退出,他的家就还在。
宁情笑了笑,擦干泪水,坐上马车,往慧娴府上去。
……
裕园。
杨老夫人最近得了一只猫,雪白的,时常蜷在老夫人的脚边,喵喵地叫着,老夫人十方怜爱它,没事就爱把这猫放在膝盖上,像孩子一样地养着。
“钧翰怎么回来半日又走了?”杨老夫人最近倦怠有些严重,时常一睡就不晓得醒。许多事没等她想明白就又睡着了。
想到他最近出门的频率实在有些高,起先还以为是和清水畔的那姑娘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后来才得知并未在清水畔,心里难免就犯起嘀咕。
“说是去了姑娘那。”婆子轻声地应着。
杨老夫人欣慰地点头。
“有传闻,老爷……”婆子欲言又止,试探着杨老夫人是否有听下去的欲望。
“说。”那风流丈夫的□□一年好几桩,都听腻了。杨老夫人今日心情好,听听笑话也无妨。
婆子道:“说是老爷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杨老夫人凤目一转,“什么小的?”
婆子道:“一个男娃娃,两岁左右的样子,一个窑子的女人给她生养的。”婆子顿了一下,“说是只伺候了老爷一个人。”
杨老夫人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抑制不住地掩嘴笑了起来。
婆子似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杨老夫人道:“那些个女人都以为我让她们吃了什么,导致一个个都再生不出娃娃,死也想不到是老爷没有那本事。”
“这到好,一把年纪了,还被人算计着,帮别人养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解气的了。”
“就让他养着,到他快死的时候再告诉他真相。一个小野种我们钧翰还养得起。”
杨钧翰现在已经成了气候,杨家所有人都依附着他,她也不担心家业被其他人瓜分,可以高枕无忧的过下半辈子。
两主仆乐了好一阵。
“其他几个院子里动作频繁,怕是又在做不可告人的密事,老夫人不可靠不防范啊!”婆子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