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如果不是项知言答应今天要留她吃晚饭,我现在已经开门送客了。
朱彤和项知言分道扬镳不是没理由的,她性格里有一种奇怪的刻薄,不像是天生,像是后天遇到事情后,不断给自己设问锤炼出来的坏习惯。
同样要不要卖房子的问题,她和项知言都问过,一前一后,问的方式和目的截然相反。这就表现出来他们俩是两种不一样的心思重。
项知言是对还未发生的事做很多设想,而且从不走极端,因为都有合理的可能性,所以偶尔会患得患失。
而朱彤这种,对于已经尘埃落定的事还要这样做各种极端假设寻求答案,说好听点是思虑过度,难听点就是没事找事。
就算自己想想,也就罢了,她还偏偏要问出来。
我回答她,语气已经很不好了,“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到底什么意图,证明我对项知言的爱?还是想探究从我这里拿到那些东西的可能性。不过看在你今天带来的是个好消息的情况下,我姑且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坐正,面向她。
“第一,我不否认可能存在我不得不用那些东西交换项知言自由的可能。但如果这个情况出现,一定是一个相对复杂的状态,我现在没法判断在那个情景下我到底会觉得是他更重要还是那些东西更重要。就比如,项知言无视所有正常手段,非要逼我用这些东西换解约,那无疑就是冲着这些东西来的。居心叵测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他,又怎么可能帮他。反过来,如果孟家丧心病狂把人挟持了,要用这些换他性命。那我有什么理由不换?有什么死物能比人命更重要?”
我一大段话说完,不等朱彤消化,继续说:
“第二,好,我顺你的意,假设手段用尽,还是解不了约,就非得用这些东西来换他自由,那无论如何我们俩都会一个欠了另一个,给,他欠了我,不给,我欠了他。这就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如果我们感情不够深,那两个人无疑变成冤家,立刻就散了。如果够深,我愿意给,他却不会让我给。结局也是大家各退一步或者各显神通,看谁能说服谁。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两个人到最后一定都毫无芥蒂。这种事你只问我一个人根本没意义。”
我说完了。
朱彤在那边托腮沉思了很久,忽然扬起头问我:“其实你的答案很简单,就是看情况。那为什么说这么多。”
“让您见识下什么叫做人。”我已经完全放弃好好说话了,“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么诛心的问题,如果爱还是不爱或者爱的深浅能通过这种问题问出来,人工智能早就统治世界了。”
“人是非常复杂的动物。”我重新捡起花枝开始工作,“如果你只说直觉和情感,那么我告诉你,我有朝一日为他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假如是为他违背原则或者背离朋友,虽然这会对我的人格和我们的感情造成极大且几乎不可能扭转的的伤害,但是我也不见得不会做。”
“但是事情根本没有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要拿这种莫须有的东西磨练自己的感情和意志呢?”
“感情中去衡量计较得失的一刹那,感情本身就已经不值得了。”
朱彤久久没有说话,我也弄花懒得理她。再有人说话时,是项知言喊我们吃饭了。
项知言留朱彤吃了一顿晚饭,做的是平常不太做的家常菜,大多是辣口。最近冬天来了,我胃里不舒服,他就专门给我做了一小份荠菜豆腐汤和清蒸鲈鱼。
我才知道朱彤是川渝人,无辣不欢。
她在餐桌上寡言得很,几乎一个人闷头吃完了那份红辣辣的水煮肉片。但是看得出好像不太能吃辣了,嘴唇和脸都红了一片,眼角还似有泪花。
这看着可怜的,我都以为是项知言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故意做的很辣难为她。
朱彤是真的被辣的厉害,走的时候嘴唇还是肿的。项知言去洗碗,我去送她,看到她这样,虽说心里还憋着气呢,却情不自禁地问那水煮肉片到底是多好吃,辣成这样也要吃完。早知道我就不看着那红汤望而却步了。
朱彤就说其实不是很辣,是自己不太能吃了。
我问她,你不是川渝人吗?
朱彤说,我跟的艺人不吃辣,我也很多年不吃了。
她穿好鞋,门都打开了,忽然又转过身跟我说话。
“孟植,孟家这段日子可能会直接去你老家那边。你当心一点。”
我心说他们肯定早就去了,还用得着你说。然后面上感谢朱彤的通风报信。
朱彤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我道谢的不太诚心,苦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吧,孟家手段一直挺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这件事上畏首畏尾地一直想从普通渠道解决……总之你当心点。还有,照顾好知言。”
朱彤说完走了。
她走了以后我若有所思地回厨房,项知言还在洗碗。
我看着他穿着的蓝白格纹围裙,想着他是能吃辣的,肯定不是朱彤说的艺人。项莹是项知言的妈,应该也吃,那剩下还有谁?段莉雅?
我就这样问项知言,出乎意料,不吃辣的是项莹。
“……你不是被她丢在朗平和徽州交界的老家吗?”我觉得不可置信,“那一片不都吃辣吗?”
“那不是项莹的老家。”项知言一边洗盘子一边说,“是朱彤的老家。”
我一阵眩晕,只能发出简单的惊讶:“哈?”
项知言告诉我,项莹是湖城本地人,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家里算是小康。
“她生了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我外公外婆都挺要脸的。”项知言说:“朱彤当时给她做助理,她就把我丢给朱彤,让她送去的老家乡下。”
“那等于是……朱彤家里人把你养到6岁的啊?”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联想到自己刚才把朱彤一顿猛怼,瞬间有些顶撞长辈的不好意思。
“嗯?怎么了?”项知言察觉到我有点不对,开口问。
“没事没事。”我粉饰了一下太平,开口问“那你外公外婆呢?”项知言从来没说过他们。
项知言沉默了几秒,开口:“都死了,外公是知道她给李同庸做小三的那年气死的,外婆第二年就跟着去了。”
项知言对项莹向来直呼其名,却愿意喊外公外婆,我问他:“他们疼你吗?”
项知言愣了下,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不知道,没见过。”他说,“我外公知道有我的存在之后,很快就生病住院,最后去世了。外婆给我寄过一点包啊玩具之类的东西,但是她也很快走了。”
我张嘴,本来想问他外婆寄给他的东西呢。又突然记起来朱彤说过项莹把他东西全都烧了的往事。
项莹这个人,还真的是杀人诛心。
朱彤也真不愧是她助理。
想起这个,有不由得想起来朱彤说那么多东西烧了他都没反应,最后因为个破本子入戏的事。
啧,项知言洗碗该不会把醋打翻了吧,不然这空气怎么这么酸呢。
我有猜过那本子里是什么,考虑到年纪,最合理的想法是学生时代上课和喜欢的人写字聊天用过的笔记本,或是某段时间的日记。
可不管它到底是什么,这玩意的存在和它被销毁后达成的结果都让我十分妒忌。
这我可是不会明着说的,毕竟吃陈年老醋太掉价了。
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者找个什么事把这段回忆给彻底覆盖了,比如拉着项知言去我高中的母校逛逛之类的。
正巧快过年了,这么多年都没回去,也是时候回去看看。
“你要跟我回老家过年吗?”我问项知言,“顺便给你介绍个长辈见见呗。”
项知言洗着碗,先是条件反射似地答应下来,然后就是一愣,水都没关,直接扭头问我。
“长辈?”
“是啊。”我不知道他在奇怪什么,“长辈。”
榉木无青于2020-05-0319:25发布
第27章
章节111:3个月前/3个月前
标题:111
概要:过去,现在和将来
在去平阳的路上项知言一直很紧张,我估计他是没想到我们俩亲缘都不强的人,居然还能有见家长这样一个传统项目,即使我跟他说了八百遍他随意就行,我又不可能因为她不喜欢你就跟你掰了。
结果项知言更紧张了。
我们打车前往我老家的住址对策时候,他就在车上非常神经质地一遍遍检查自己的衣着和头发。然后把我们带过去的随手礼检查了3回,重新摆放了一回。
他这样就算脸上再平静无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紧张了。
我就希望到时候他见着人别太尴尬,毕竟以我对倪曼的了解。我说我要带男朋友回来,她都有可能裸着就穿着个睡袍开门的。
这女人太随心所欲了。
抵达我们家那栋房子的时候,项知言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感觉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说实话他这样还挺可爱的,但是我都看了一路了,再怎么觉得可爱也会有点心疼,可是怎么跟他说都不好使。
结果我们在楼下磨蹭半天,把倪曼等出来了,她看上去是准备遛狗的。拉着倪精精的牵引绳,一照面看到我们,镇定自若地打了个招呼。
“姨。”我无语了,“不是说了我们要过来,你出门是想把我们关外头吗?”
倪曼今年47岁,她确实是美得天独厚,时光只是让她的美从皮相上的精致沉凝成由内而外的风华。她脸上有一些轻微但是自然的老态,更显得她的美丽充满了故事感和欲言又止的余味。其实她的舞台和荧幕生命还在持续,但是她自己不愿意再出来拍摄了。如果她愿意,我爸那部纪念电影不会让别人来演她。
现如今娱乐圈再也找不出一个和她一样有风情的女人,她像是一张上个年代遗留下来的,老胶卷里的美人画像,镌刻着那个争奇斗艳又格外绚烂精彩的荧幕时代。
也许现在这个快餐化的时代,段欢比她更有人气和号召力,段莉雅比她更有演技和电影感,但是如果三个人放一起看,谁都能一眼看出谁才是真正的美人,不管她是不是比她们大了十几二十岁。
她看了我一眼,什么叫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就是这样了。
“德安在呢,你们太慢了。”她说话,“你儿子要出门,拉不住,我能怎么办。”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被她说的跟娇嗔似的,她这个年纪做居然也不觉得违和,我只能说,“行,姨我们先上去了。”
她点点头,转眼看项知言,也不藏着自己的目光,上下打量几眼,微微一笑:“这回这个倒是配的上你了。”说完也不管项知言什么反应,招呼也不用他打,牵着倪精精就走了。
项知言僵了半天才缓过来,我才把他带上楼。
我们上了4楼,四楼的楼梯间就立了一个大铁门,按了门铃,门从里面打开了,我打了招呼。
“德叔好。”
郑德安看了看我们。略点了下头,把路让开。
屋子里别有洞天。
这里其实是很老的房子,才6层楼高,我爸当时也就买的其中一套,后来他过世之后,倪曼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整栋楼其他的房子都买下,又从4楼往上,利用原有的楼梯间设计成一套连在一起的3层高的住宅,重新弄了好久的内部装修,请了非常厉害的设计师,能打通的地方都打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定物业和房管局的。连成一个别有洞天的住所,外面看也只觉得是个普通公寓楼。这里建好之后,倪曼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这边。
郑德安引我们去第一层的客厅坐着,这一整层都是客厅和会客室,还有倪精精的狗窝。我爸的房子在5楼,像是个这个宅子的一间屋子一样,被倪曼珍藏了起来。
朱彤问为什么孟家一直想从正常渠道逼我把我爸的东西卖给他们,这就是答案。他们不怕我,但是他们害怕倪曼,和倪曼背后的郑德安。
郑德安背景不太清白,做房地产起家,家财万贯,丧偶,3个儿子2个女儿,都各有事业。郑德安逐渐退到幕后之后,就一直和倪曼在一起,现在差不多也过了十年。
他们并没有结婚,也许是考虑到财产分割和遗产之类的问题。不过倪曼自己也有钱,倒是无所谓嫁不嫁进豪门。
最厉害的还是他居然能纵容倪曼这么明目张胆地纪念我爸,而且放着世界各地的豪宅不住非要住在这破小区里。郑德安身份不一般,这小区就因为他们住进来,比别处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也没有隐私了多少倍。倪曼出去遛个弯,外头都要放10来个伪装出住户的保镖。还挺考验演技的,说不能让倪曼感觉出来,要营造出一种真实的,在普通小区遛弯的感觉。甚至还布置了和倪精精社交的其他狗。
倪精精是只超大的拉布拉多,没阉过,我有一次听倪曼在电话里跟我说,它在小区里很招其他狗喜欢,爬人家身上都没狗躲的。
我生生听出来一种狗仗人势,强抢民女的既视感。
我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大概这就是有钱人闲得蛋疼的快乐吧。
郑德安把我们带到客厅就不再说话,继续看他的报纸。他向来不跟我寒暄,亲自给我开门已经是最顶级的礼仪了。有佣人给我们倒茶端小点心。管家的老陶笑盈盈地跟我说话,我没见过他几次,现在被当成他们货真价实的少爷对待,还是看在倪曼的面子上。
她也不是我妈,顶多是后妈。
项知言面对郑德安比面对倪曼自在很多,和老陶说话也很有礼有节,不卑不亢,非常拿的出手,撑得住场面。
这么稀罕一人,怎么就被我带回来了,想想就高兴。
我们看了会儿电视,倪曼就回来了,她到楼下的时候,就有佣人过来通知,郑德安就收起来报纸,开门下去接她。
等到他们进门,倪精精已经率先疯跑进来。它才是这个宅子货真价实的孙少爷,一群佣人上去开始伺候它陪它玩,再好声好气地哄它进它的房间。
倪曼和郑德安拉着手进来,外套放在门口。她里面穿着一条修身的长款针织裙,郑德安把沙发上放着的披巾递给她,她就随手披在身上,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开始剥,边剥边问我,晚上准备住哪间屋。
“住我自己屋。”我说,“他和我一起住。”
倪曼点点头,就不再追问了,开始和我聊年夜饭。还要问项知言会不会打麻将。
“今年总算不是我和德安两个人了,和他们玩,他们都怕赢。”倪曼佯装生气地扫了眼佣人们,“你们努把力,让德安输个两个大红包给你们。”郑德安无奈地笑,他坐在倪曼旁边才终于像是个会喘气的活人。
晚饭都是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倪曼真的是天赐的美人,这个岁数了吃这么多也不怕胖。吃过饭她要和郑德安下楼散步。老陶领我们去5楼我爸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