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都不再能逼迫着我去嘶吼。
我知道是为什么。
我控制不住地回头看院子里,项知言低头收拾着我们吃完的塑料垃圾,预备拿出去扔。
就这么个平铺直述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的场景,生生让我看出来眷恋和温馨。
他的名字叫做项知言,是我喜欢了很久的演员,是我每次喝醉后批判的主要对象,是一个温柔得让人忘记他具体年纪的男人,也是我现在正在为之工作的剧本的男主角。
他是我的救星。
章节52:6个月前/6个月前
标题:52
概要:兴师问罪
我这个人是不太相信所谓一见如故,或者是因为遇到什么人,整个人生都随之改变的桥段。
理由很简单,这不符合情感线索发生的逻辑。
直到我遇到项知言,我才因为这亲身经历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让步。
我的的确确被改变了。
我不知道那天那个吻背后具体是什么感情,但是由于体悟到这份改变,我愿意和项知言讨论这件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我愿意满足他的期望。
不管那是什么。
然而抱着这样决心的我,一直找不到任何机会去和另一个人当事人确认这件事,因为我和项知言都变得非常忙碌。
钟嘉瑜老师几天后就到了剧组,她来的那一天我没有去剧组见她。实在是因为手头的工作太多。
剧组的人从外面搬了一个野营用的折叠桌椅到我们这个小院里,支在外头。我就顺势把文档东西都搬了出去。倒也不是项知言之前帮我撘的那个小台子不好用,只是因为在床上,有时候我坐的太久容易腿麻。两次差点从床下栽下去的经历后,项知言就拜托剧组的人去外面寻摸了这个来。
朱彤之前说过的小飞也到了这边,他我弄不太清楚是什么经历,但是特别十项全能,甚至还能辨认野菜,有天晚上在小院里给我做了野菜汤吃。
他白天在剧组陪着项知言拍摄,然后掐着点回来投喂我以防我饿死。我对他十分感激,却也有些难掩的嫉妒。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我这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怎么见到项知言。
我知道他们时间短,又赶,钟嘉瑜老师又是刚到,很多戏需要在现场一遍遍磨。这些我都理解,但是我这边刚刚有点想通项知言对我来说是挺重要的人,另一边反而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这种纠结的情绪倒是对我写张倩台词的时候很有帮助,文老审剧本的时候都说我拿捏张倩剧本早期那种纠结躁郁的心态有进步。当然我是不敢和文老坦诚这进步背后的实情的。
我在我们那个小院里写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他们现场到底是怎么处理这些戏份。剧本和拍摄是线性工作。我其实并不清楚成唯最后到底打算怎么讲这个故事。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快完成全部的剧本工作。一方面能够帮助演员更好的准备,也能让自己腾出空来去现场看看。
终于,在我在这个小院子里伏案工作了快一周半之后,才终于把所有剧本的文案工作完成,并且拿给文老修改完毕了。
在把最终稿交给成琪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一缕游魂,感觉一张嘴就有一口气顺着往外冒。成琪看我这样子还有点担心,主动问我这边事情结束了要不要去镇上休息,被我拒绝了。
“我先在屋里睡会。”我拖着最后一口气和成琪打交道,不等她回复就一个人摸着回了卧室,用被子把自己裹好准备睡觉。
我徒劳地闭着眼,睡得也不踏实。其实主要是因为太困了必须得休息,我心里总是记挂着片场那边,这几天他们好像也在村里取景,但是我一直在工作始终没有出去看过。现在总算是有了时间,还好拍摄还剩下几天的日程,还有机会能去片场看他们。
我想着这些事,就逼迫着自己快些休息,可是越这样就越睡不着,头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乱糟糟地惹人心烦,没法安心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有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大概是小飞过来做饭。前些时候他来的时候我都在工作,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我想着他白天一直跟着项知言待在剧组,就有些事想问问他,正巧这会子也睡不着,我索性爬起来往院子里走。
一迎面,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是朱彤。
她穿着运动服,背着个包,看样子是准备在这边长住的。我有点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边乡下的拍摄都要结束了才过来。也许是因为项知言还有别的工作?
我就站在卧室门口和她打招呼,朱彤看了过来,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恼火,我脑子犹豫一刹那,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看错了。但是朱彤扬声抬头看我,开口:“孟植,我们聊聊?”
她说话那一分钟我就确认了,这女人确实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走到院子里,找了个竹凳坐下,也示意她找个凳子坐下。朱彤坐在了那个躺椅上,把身上的包卸下来放到了一边。先是定定得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开口:“你们这边动静可够大的,连钟嘉瑜都请来了。”
她一开口就是剧组的事,我心下有数了。大概是因为项知言的戏份来的。根据我们的修改方向,原本是男主为主线的戏改成了三条线并行,也就是项知言自己的戏份被压缩了。这一点我之前和项知言说的时候有点愧疚,他看上去不怎么放在心上,谁知道朱彤现在来找我麻烦。
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她说,经纪人和创作团队考虑事情的角度完全不一样,就算她能理解这是为了剧作考虑,也不可能白白吃下这口亏。
果不其然,朱彤开口:“孟植,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能耐,居然是文老的弟子,你们这剧本这样改,怎么也应该和知言的经济团队通知一下吧。”
这就是动了真火了,我估计还是小飞在这里看到事情不对通知她才把事情败露的,这会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找理由搪塞:“彤姐,我之前掉水里头,手机什么的都泡坏了。”
朱彤冷笑一声:“孟植,我之前想让你帮忙劝劝知言,不是这么劝的。”
我硬着头皮说:“彤姐,你看过改过之后的剧本吗?我相信路涛那个角色的不会比之前那一版差……”
朱彤开口:“我不是在跟你谈角色,我是在跟你说番位。你自己也知道现在知言是什么情况。他现在需要一部作品来回到大众视野,原先那个剧本就很好,戏份足,而且人物柔软悲戚。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改?”
她一番话说得我犯糊涂,我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万事不放在心上。但是涉及到剧本就容易较真,听她这么说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跟她吵上一架。
我话都到喉咙里了,想着项知言又生生忍了下来。如果说剧组生活教会了我什么,就是在产生直接冲突的时候不要急于说话,你越沉得住气,对方越能跟着你的节奏走。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我这些天除了写剧本就是在琢磨项知言,并且糟糕地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是太了解他,我除了知道他几部作品,相处过一段时间,又因缘际会听他讲了家里的一些事以外,对他的想法包括演戏这事上的规划一无所知。这个事实让我在他的事情上羞于发言。
我有自信新写的剧本角色绝对比原来那个更加出彩,但是却没自信说服朱彤。我知道现在经济团队接很多剧本其实并不只看角色,艺人的宣传形象,公司背后的博弈,资源互换,严重点还有那种对赌还债的,有时候真的不是完全看剧本和角色。我不是不相信项知言,只是李同庸和他那个妈都不算省心,谁知道给项知言埋过什么坑。
所以我想的很清楚,用一种非常商量的口吻和朱彤开口:“彤姐,我相信这个剧本的角色会比之前更出彩,所以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你对这个事情反应这么大。”
朱彤的声音彻底冷下来,语气里还有一丝冷漠和失望:“孟植你是在跟我装傻吗?知言走不了文艺片的路子,你还不明白吗?”
章节53:6个月前/5个月前
标题:53
概要:85分的影帝
朱彤说得笃定,她这种态度一下来,让我一腔慷慨陈词都哑了火。
我冷笑:“感情成唯拍的就不是文艺片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朱彤说,“原来那个版本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现在?同性恋,骗婚,我就问你这种角色主流市场上讨得了好吗?”
我和她吵架:“角色讨好都是次要问题,你怎么不说现在这版路涛更立体呢?项知言又不是偶像,你这样索性给他接偶像剧不是更讨好市场?”
朱彤深吸一口气,“孟植,我不和你吵,我是来和你商量的,知言下一部戏如果没法回到主流观众群里,获得广泛支持,下一步就更难了你明白吗?他已经没有什么戏可以演了。”
我愣住,之前和方德关系涵聊天时候的寥寥数语,还有项知言那天晚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被雪藏,顺着这个引子闪进我的脑海里,我态度总算是软下来,尝试性地开口问她:“是那几个独立的文艺片大导不肯用他,同时寰宇高层有什么想法吗?”
朱彤总算肯赏我一个正眼:“你这不是知道得挺清楚的。”
我心里一刻石头忽地往下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演员在这个圈子里看着光鲜,其实只有被挑选的份。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圈层,娱乐圈纸醉金迷,抱团的现象更是严重。面上不明说,暗地里却分成好几个派系,总是扎堆出现,合伙拍片子,拉投资。我原先在家,无聊的时候就给某个能查企业注册信息的app充了两年的会员,顺着那些上映的片子的投拍单位,总能顺藤摸瓜挖出来背后究竟事哪些人。无论隔了几层股权结构,总逃不出那些圈子。
寰宇如果真动了心思要雪藏他,基本上所属的一整个派系的人都不会用他了。以寰宇的体量和这些年布局的方向来说,影视圈的半壁江山算是没了。
我原先其实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现在扎堆出现的剧播类型来说,这半壁江山里也没什么特好的资源,何况不是还有另外半壁江山,和那么多脾气左的要死的导演。最主要还是20代的演员里真的少有项知言这样在技艺上娴熟到吓人的怪物。就算大热IP没他的份,主流正剧他资历浅排不上号。次一级的文艺片总有他的位置。
男演员的艺术生命那么长,他21岁演的处女作就入围了影帝,起点这么高,少年已然得志,也不必去计较再有多久才能真的捧回奖杯。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确有戏可拍。
“他演技那么好,为什么不肯用他。”我开口,语气轻地都像是在做梦。
朱彤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女士香烟,点上,面容在一阵烟雾里显得那么飘忽:“你应该知道吧,他当时《雨人画家》入围之后,有点负面消息,说角色荒诞,他只是运气好什么的。”
我点点头,上次听方德涵说过。可是这些都是谣言,那些导演犯不着为了个评论就真的不用他。
“本来那消息,只是因为我们当时几家抢角色,有点不对付,常规性的黑人通稿,也好压下去,没成什么气候。”朱彤缓缓说,“他起点太高,我们后期找剧本门槛也高,后期找的几个机会,都去了,但是结果不太好,一来二去就就开始有说法,原先那些黑的通告反倒变成实料。虽然大面上的舆论控制的很好,但是口碑这种东西,圈里人自有一套评判标准的。”
我说:“理由,我不相信他真的演技不行。”
朱彤无奈地放下烟,伸手遥遥地点了我一下:“孟植,是,我们都觉得他好,但是这有什么用呢,有权利资源的人不觉得,他演技再好也没用。”
“你是在暗示这是有预谋的放弃他吗。”我听到这里,心里头火苗又冒起来。
“不完全是,知言试镜的时候确实没办法达成对方的期望。”朱彤说。
“什么神仙导演眼光这么高。”我气得都懒得掩饰了,“就是王志磊还在,他21岁的时候也不会比项知言表现得更好了。那么多流量演员一茬接一茬地跟大导合作,反倒是项知言一个机会都没了?这是什么笑话?”
“流量有粉丝市场,剧本烂故事烂的照样能卖出几亿的票房。知言呢?有多少年轻人会去看《雨人画家》这种文艺片?”
“这就是你给他接烂戏的理由吗?朱小姐,我冒昧地提醒你,那一部电影是捧红了人,只是那并不是项知言吧。”
“孟植。”朱彤的声音陡然变沉,有一种警告的意味:“项知言演不了文艺片了,他没法入戏。”
我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感觉好像不认识她。
和朱彤的眼神对峙了很久,我才露出一个足够不屑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瞎话。”
朱彤把烟举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又深吸了一口气,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孟植,你听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当时《雨人画家》我们是付出大代价拿下来的。项姐……项知言的母亲对这个机会非常重视,所以做了点错事。”
朱彤又抽了一口烟,语气像是在艰难地回忆一件血淋淋的往事,这样的气氛瞬间感染了我,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个阿斯伯格症患者你知道。”朱彤说:“《雨人画家》后面不是,童潼父母相继去世,他最后也误以为火场里的画作是父母不肯离开,最后烧死了吗。这里面好几场崩溃和歇斯底里的戏。因为这个角色的病症,是没法用普通人的表演方法去表达的,很难表现的准确。”
“但是他表现得很好。“我说。
朱彤嘴角一撇,露出一个并不好看得笑容:“是,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入戏的吗?”
我感到朱彤这句话里暗藏着的不祥,背脊发寒,摇了摇头。
“一般人的问题都是表现不出那种怪异,他相反,他没法表现出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朱彤说,“你见识过这他生活里的样子吧,周到体贴,理智克制。大概就是这样才没法表现出那种能引起人强烈共鸣的痛苦。当时那段戏拍的很艰难,他妈妈那个时候也急了,就想了个馊主意。”
朱彤弹弹烟灰,接着说:“那时候,为了维持童潼后期的那种脆弱感,知言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他妈妈为了让他体验什么叫失去重要东西的感觉,就每天趁着他刚强迫着自己醒来,最困顿迷糊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把他以前用过的器具,书,衣服什么的,当着他的面给砸了,撕了。”
这简直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