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把玩着绣囊,不是刻意要这么做,而是她安静下来,就自然而然地抓起此物,像是已经刻进她骨子里的一种习惯,轻轻拉扯绣囊上的细绳,囊中一枚小小的紫玉葫芦若隐若现。
她把那紫玉葫芦拿出来看过,里面刻了一个义字,是乐小义的义。
明明是那么熟悉一个人,看着她的眼睛就忍不住想亲下去,可是为什么,有关她的一切,好像平白从自己脑中消去了似的,总隔着一层窗户纸,看不真切。
若刚才还是有些惊疑,但听姬玉泫这么问,砚如初彻底震惊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呢?由于太过惊讶,砚如初忍不住直起身。
我不知道。姬玉泫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明明我知道她的名字,可我好像忘记了以前是如何与她接触相处的,这个乐小义,她是玄天宫的人吗?
砚如初沉默半晌,忽然想起乐小义要带她离开天牢时,她问起姬玉泫,乐小义那时的沉默。
原来如此。
看样子,是姬玉泫身上发生了未知的变故,以至于,她竟然忘记了乐小义。
会与这次月牙村的劫难有关吗?
是梅如君的手笔吗?
乐姑娘不是玄天宫的人。砚如初如实道,她和玄天宫也没有直接接触,但她与你关系很亲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忘记乐姑娘呢?
姬玉泫还是摇头,如果她知道缘由,就不会来问砚如初了。
刚才在林子里看见乐小义她就想起来,她们是队友,从同一个五雷阵来到这里。
她们一起替月牙村的村民收了尸,然后在月牙山下的客栈分别,她独自去月寒宫要替月牙村的百姓报仇,却在那儿遇见了梅如君,此后她因愤怒失去理智,再醒来时,已在月寒宫的地宫里。
梅如君跑了,而后她回了一趟客栈,方知她在月寒宫的地宫里居然躺了一个月,乐小义和戚绝刃早就走了。
可任务还没完成,乐小义二人恐怕已遭不测,她便独自赶来皇都欲救砚如初,倒是不料正好碰见乐小义闯天牢。
她以为真相就是这样,乐小义与她只不过一个任务的关系。
可绣囊从何而来?刻着那姑娘名字的紫玉葫芦为什么在她手中?或者,紫玉葫芦上的义字只是凑巧和乐小义的名字一样?
见到砚如初,听砚如初提到乐小义的语气,她忽然意识到刚才的判断不对,砚如初明显在这次任务之前,就见过乐小义了。
姬玉泫将自己发现月牙村变故和月寒宫遭遇梅如君的事告诉砚如初,玩笑道:可能是和梅大人交手伤了脑子,记不住事儿了,你与我说说,你之前还见过她吗?
见过一次,你在我那儿养伤,为了躲她,还上房梁上哭。砚如初回忆着那时的情形,仍忍俊不禁。
姬玉泫却颇为震惊,拂袖打断她的话:打住!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会哭?不可能!她都多少年没有哭过了?而且,她为什么要躲乐小义?还上房梁?
砚如初果然不再说了。
姬玉泫倚靠着庙里香台,姬玉泫搓手里的绣囊,一脸闷闷不乐。
砚如初没理由骗她,正因为她信任砚如初,从砚如初口中听到这些她完全没有印象的内容,才让她感到烦躁。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忘记了什么?
两个时辰过去了,姬玉泫就一直在捣鼓她的绣囊,将紫玉葫芦拿出来看看又心烦意乱地放回去,周而复始。
天亮了,莫江流也醒过来。
看见姬玉泫,他起身要拜,姬玉泫拂了拂袖,阻止了他的动作。
姬玉泫站起身,一跺脚,准备带砚如初二人离开皇都。
这时,她嘴角忽然扬起一个笑容,以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轻快语气朝破庙外道: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莫江流朝庙门看去,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来。
姬玉泫皱眉,正当她要自己去破庙外看看时,乐小义便领着一个小姑娘走进来。
乐小义?姬玉泫嘴角笑容更甚,轻佻地挑起一边的眉毛,桃花眼里笑意盈盈。
乐小义别别扭扭地撇开头,脸上神色挣扎,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对姬玉泫道:姬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请。姬玉泫蓦地打断乐小义。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与之前面对乐小义时的轻快愉悦截然相反。
乐小义话音戛然而止,震惊地看向姬玉泫,似是不相信姬玉泫会说出这样的话。
片刻后,她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释然了,面露苦笑地咬着唇,朝姬玉泫微微躬身:贸然打扰,很抱歉。
说完,她就牵起身旁那小姑娘的手,转身离开了破庙。
砚如初偏了偏头,明明身上的伤很痛,可她却忍不住笑出声。
少宫主怕不是个傻子。
姬玉泫心里一阵无名火,脸色更冷了几分。
你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气氛不对了,砚如初不得不忍住笑,调整了自己的语气,以免触了姬玉泫的霉头。
姬玉泫没吭声。
为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她不该是这样的脾气,怎么会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见到乐小义,她感觉自己由内向外分裂成两个人,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被藏起来,变得急躁且荒唐。
可她就是不乐意听乐小义唤那一声姬姑娘。
以及乐小义当着她的面,牵着别人的手走了。
第164章
姬玉泫咬着牙没答话,砚如初却好像看明白了她的心思,道:方才乐姑娘来,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听其脚步声,像个小姑娘,应非习武之人,也是乐姑娘此行救下来的吧。
乐小义来找他们所托之事,无外乎就是安置那小姑娘罢了。
因她已经知道姬玉泫忘记了她,所以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地与姬玉泫说话。
砚如初虽然不知道姬玉泫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这样的遭遇对乐小义而言未免太残忍了。
她见过姬玉泫为乐小义流泪,亦见过乐小义和姬玉泫举案齐眉,她们曾是那么登对,彼此依靠信任的一对璧人。
曾经亲近之人一夜之间忘记过往,性情大变,不管是谁都难以接受。
砚如初摇了摇头,她承过乐小义的人情,既如此,也乐意帮帮她,便道:乐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不知如何安置那小姑娘,才勉为其难向我们开口,这会儿她出去,不知又在何处落脚。
姬玉泫敛眉,沉吟良久,忽而起身:我出去看看。
话没说完,她已大步迈出破庙。
乐小义和她是一起救出砚如初的队友,哪怕看在砚如初的面子上,她也不应该对乐小义那么冷言冷语。
若乐小义真只是要替那小姑娘寻个去处,于自己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还能将那小姑娘留下来照顾砚如初。
姬玉泫如此思量,原本沉重犹豫的步子立即就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