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义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又道:桌子上有些吃的,困了就去床上睡觉,别乱跑。
安抚好小姑娘的情绪,乐小义推门离开,趁着天还没亮,直奔皇城,依靠敏锐的五感避开巡城的卫兵,翻过层层宫墙,径直朝天牢去。
看守天牢的狱卒随便一个都有堪比脉元境的修为,狱头更是能战骨元境,还有埋伏在隐蔽之地的暗桩,即便髓元境的高手,也不敢擅闯。
若在姬玉泫出事之前,这个任务对乐小义而言或许只是有点凶险,却非九死一生的虎穴。
可如今,队伍里没了顶梁柱,乐小义孤身一人,正面硬闯毫无胜算,只能设法智取。
小半个时辰后,宫里忽然传出消息,东面的宫殿走水,一大波禁军被调走,距离比较近的天牢也走了一多半的守卫,乐小义这才趁乱拖走一个狱卒,换下他的衣服,溜进天牢里。
牢门的钥匙在狱头手上,而值班的狱头则在地牢外聚众喝酒,乐小义轻松混进去,借倒酒为由,悄无声息地在一桌狱卒酒碗中撒下蒙汗药的粉末。
片刻后,喝酒的狱卒接二连三地趴在桌上起不来,外边的人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乐小义飞快取下狱头身上的钥匙,挨个牢房看过去。
乐小义先找到莫江流。
莫江流的状况不好,双腿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想必是受了刑,被人折断了。
乐小义打开牢门进去,给莫江流喂了一枚回灵丹,后者没认出乐小义,但觉察乐小义是来救他的,他张了张嘴,喘息道:别管我,去救砚姑娘,她在最里面的牢房
他现在是什么状况他自己清楚,他已经出不去了,但希望砚如初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你别说话了。乐小义阻止他,你等着,我会救砚姑娘,也会来救你。
说完,乐小义点了莫江流的睡穴。
她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死志,恐怕她刚从这儿出去救砚如初,莫江流就会咬舌自尽。
纵使玄天宫的分部已不剩什么了,她也不会眼看着姬玉泫的心血就这样消失,至少,眼下还活着的人,她要带他们离开,只有活下去才能将牺牲者的遗志代代相传。
再痛,再惨,也不能让真正的善良埋没在权势和罪恶之间。
乐小义继续往天牢深处走,途中遇见的狱卒都被她轻易放倒。
失去姬玉泫,她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化身一个无声无息的独行客,决策果断,下手不再拖泥带水,终于来到了最深处的牢房前。
砚如初就在里面。
她倚着墙,披头散发,蒙着眼睛的白布不知所踪,坐下垫的枯草染了一层血。
乐小义心里揪着疼,她不再耽搁,拉开牢门快步走进去。
砚如初身子薄,可她竟然没有昏迷,见乐小义走进来,她仰起头,未睁眼,却一语道出乐小义的身份:乐姑娘?
乐小义心头微惊,砚如初明明没有武功,可这双耳的听力却叫人不得不服。
是我。乐小义在砚如初身边蹲下,将另外一枚回灵丹喂砚如初服下,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在乐小义将砚如初抱起来之前,她忽然问:还有谁活着?
乐小义沉默,砚如初叹了一口气。
听着耳侧叹息声,乐小义心里闷闷地疼。
那些死去的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死去了,一百三十余口,不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段段过往,一个个人生。
他们堆叠起来的重量,足够压弯姬玉泫的脊梁。
玉泫,她还好吗?砚如初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乐小义看不出她此刻心里是否悲伤。
听砚如初问起姬玉泫,乐小义心里仿佛被剜了一刀似的,疼得她险些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才将砚如初抱稳。
砚如初像是明白了什么,难怪来救人的是乐小义,而非姬玉泫。
乐小义明白自己的沉默让砚如初误会了,可她不知如何向砚如初解释这件事,这无异于扒开她心里血淋淋的伤口,会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壁垒悉数摧毁。
反正,砚如初那么聪明,等她下次见到姬玉泫,应该就明白了吧。
乐小义这样想着,便没回答方才那句话,转而道:我背你走。
砚如初没再询问什么,顺从地趴在乐小义的背上。
待会儿多半要与人动武,乐小义松开腰间软绸将砚如初和自己绑起来,完成这个动作的同时,她又想起了姬玉泫。
去神凰山时,她也是这样背着姬玉泫。
乐小义心里痛得滴血,可她不能沉湎于悲伤。
她快步离开天牢,牢里其他囚犯叫嚣起来,乐小义眼珠一转,干脆将钥匙扔到其中一个牢笼里:如果惊动了狱卒,我们谁也走不了,你们最好不要吵。
牢房里安静下来,先前那人接过钥匙,欣喜若狂地寻找钥匙开门,乐小义趁机抓起昏睡中的莫江流,快步离开天牢。
她一个人带走两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囚犯,目标太明显,一出天牢大门就被守卫堵住。
乐小义左手擒着莫江流,右手径直抽出君澜剑,将近身的守卫一刀两断。
天牢守卫人多势众,哪怕超过一半的人去前殿救火,此地看守牢狱的人仍超过五十余数。
此地变故已经无法掩藏,乐小义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前殿那边收拾妥当,派了增援来,她就走不了了。
心里有了打算,乐小义一动手就是全力,脉元境的狱卒几乎一照面就被她杀死。
骨元境高手聚拢来,乐小义要护着砚如初和莫江流,动作迟缓,自身实力大打折扣,实在躲不开的,只能凭借被旭阳果强化过的肉身正面迎接敌方的攻击。
这样没一会儿,乐小义的胳膊上便多出好几道血流如注的伤口。
可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仍一个劲往前闯,那些敢于近身的人,来一个她杀一个。
心里有个信念支撑着她,让她披荆斩棘。
她不能死,若她死了,将姬玉泫送去神凰山便毫无意义。
又有一个骨元境的高手倒在她的剑下,乐小义身后冲出一大波死囚,这些人里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很快将天牢外的守卫压制下去。
乐小义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前面忽然传来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
遭了!
拖太久,增援来了。
乐小义目光四下一扫,寻找退路。
那些从牢里出来的死囚已疯狂地扑出去,却全副武装的守卫拦了下来。
乐小义一咬牙,正面冲击肯定出不去,得想别的办法。
可现在人影幢幢,总不能回到天牢里去。
该怎么办?
乐小义犹疑间,数道破空声唰唰响起,人群中几个守卫惨叫着倒地。
随即,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手中寒刃横斩出去,围在天牢门前的守卫哗啦啦倒下一片。
乐小义愣怔地看着那道身影,抓着莫江流衣领上的手蓦地一抖,莫江流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痛哼着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却听砚如初在她耳边问道:乐姑娘,怎么了?
乐小义如梦初醒,俯身抓起莫江流:没事。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没再停留,快步离开天牢,从来时探好的路接连翻过数道宫墙,没一会儿就出了皇宫。
乐小义将砚如初和莫江流送出皇都,及至一间无人的破庙,让他们暂时藏身落脚,又把自己身上带的干粮全部留下,准备离开。
神凰果然没有骗她,待会儿那人就会来。
乐小义既想见她,又不敢见她。
知道她还活着,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