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盛先生。”江徵充满干劲地打断他:“我现在就送过来,半小时内赶到。”
说完,电话就挂了。
29分钟后,管家进书房说,江特助到门口了。
盛霁松亲自开的门,就见江徵浑身湿透,手里的一把伞已经被风吹散架了。
“我没想到雨这么大,一下车就被淋成这样了。”江徵笑着打趣自己,同时将保护在怀里的资料递给盛霁松:“不过文件一点都没湿。”
盛霁松接过被放在防水袋里的纸质资料,编号2079的文件袋中,放的是江徵的背调结果,详尽到幼儿园有过几个伙伴。
“你进来吧。”盛霁松接住文件的一角,顺势把江徵往屋里拉了一把:“等雨停了再走。”
江特助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进屋时,因为担心自己身上的雨水会弄脏客厅干净的地板而有些局促,管家适时递来一双干净的拖鞋。
盛霁松从衣帽间出来,手上拿着干净的衣服:“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冻感冒了,不值当。”
“我不会感冒的。”江徵不以为然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白皙的肌肤在灯下几乎能发光。
盛霁松移开视线,半命令地道:“你浑身湿漉漉的我看着也难受,快去洗。”
这才把人赶去了浴室。
他折回书房,拆开文件袋,长达六十页的个人信息一览无余,每一页右下角都有十处的审核盖章——这是十处选人的合格章。
十处是情报机构,选人的标准极其严苛,一旦进入十处的审核流程,就等同于被扒光衣服扔在阳光下接受数十道专业目光检阅,哪怕曾经交过一个背景不干净的朋友都将被视为“污点”而永不录用。
每年参选的人有四万多名,最终被批准进编的只有10人,这十个人日后离开十处进入昼南任何一个保密机构都无需再做背调,是联盟高度信任的稀有人群。
因为这个严苛的选人制度,盛霁松从来没怀疑过江徵的身份,今天才想起要看看这位特助的具体情况,然而并没有特殊发现。
除去容貌才能上的惊艳,江徵其余方面都十分普通。
家境普通,母亲早逝,父亲是老实本分的大学教授。
人脉普通,交的好友大多是上学时的老同学,没有社会人士。
各个阶段的成长经历都十分稀松平常,除却6岁那年被绑架又侥幸逃脱,15岁以第一的成绩选拔入十处外,这个人身上再没有任何堪称传奇的经历。
盛霁松没能从这份资料中找出任何疑点,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书房的门被轻敲了两下,抬眼看去,江徵已经洗好了澡,头发有些湿地点在额头上,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从浴室带出来的热气,尺寸过大的衬衫在他身上愣是没穿出什么违和感,倒是多了分...多了分那什么...
盛霁松低头,抹了抹发干的鼻子,天性使然,他偶尔也会对Omega冒出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但这些心思从来不会浮出表面,更妄谈付诸行动。
“盛先生,我是来问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需要。”盛霁松说:“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等雨停了再走。”
现在已经是夜里9点,很有些晚了。
江徵坐在沙发上,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赵百路死于订婚宴的事情已经被媒体搬上了新闻,大肆渲染。
大多数人对于他的死,持着一种终于解气的快感。
新闻没有报道沈乐的最新情况,江徵姑且相信自己还是安全的。
至少今晚能睡个好觉。
人一松懈,就容易饿。
“咕咕咕”的声响从肚子传出,恰好就落进了刚走出书房的盛霁松耳朵里。
盛宅没有多少仆人,厨师定点来做完饭就走了。
“这雨看来是停不了了。”盛霁松说:“你今晚就睡客房吧。”
“好。”
“要是饿的话,冰箱里应该还有面包。”
话音刚落,盛霁松听到自己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这一声虽短,却很是响亮。
吓得管家连忙要拿起手机把厨师重新叫上门。
江徵从沙发上站起来,自荐道:“我可以煮面条给你吃。”
“......”
“我不饿。”
十五分钟后。
盛霁松坐在餐桌前,吃到了热乎的汤面,吸溜吸溜。
【“我不好吃的,但我做的饭好吃。”】
他忽然想起江徵说的这句话,倒是不假。
“你的手,很神奇。”他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筷子,看着江徵慢吞吞吸面条的模样,淡淡地道:“能做饭,也能杀人。”
“......”江徵咬断面条,抬起无辜的大眼:“先生,你在说什么?”
盛霁松拉过江徵的右手,摊开他的手心:“今天接我衣服的时候,手心的勒痕还在。”
“......”江徵放下筷子,这才意识到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是一次试探。
“勒断赵百路脖子的是一根金线,一种以金为主的特殊材质,韧性极强,能在机器的辅助下,割断一根半径20厘米的木头,却畏火,一旦遇明火,立刻烧为灰烬。”
“因为其致命的柔韧度和易销毁的特性,一直很受特殊人员欢迎,藏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比藏一把枪要简单许多。”
他一字一字地揭穿:“好工具也是挑人的,要在短时间内勒断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人的脖子,对臂力要求极高,订婚宴现场,要么是赵百路一流的空心萝卜,要么是沈乐一方的文人雅士,能有这种臂力的人,现场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
他看着江徵的眼睛:“你能毫不费力地过肩摔我,自然也能毫不费力地勒断赵百路的脖子。只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的手即使戴了特制手套,还是留下了勒痕。”
“......”
江徵对这位秘书长刮目相看,他心里不慌,面上却红了眼眶,眼泪说来就来:“你想把我交给警察吗?”
“...别用眼泪赚同情。”盛霁松用指关节敲敲桌面: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26章【回忆线】我哭了,我装的
“我还没吃饱,我,我可以先把面吃完再回答你的问题吗?”
盛霁松:“......”
江徵看他没有反对,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条,正准备往嘴里送,坐在他对面的alpha忽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面震颤,碗跟着抖了三抖,面条被筷子拦腰夹断。
“你杀人都不眨眼,现在在我面前扮什么小白兔?!”
松雾信息素有意识地压迫过来,借助生理优势的霸凌让江徵握不住筷子。
他抬起头,一颗眼泪适时迎着盛霁松的视线抖落:“我没有扮小白兔,我只是饿了...”
“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他把面推开。
盛霁松脸上的严肃不减:“把双手放在桌上,别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江徵便乖巧地照做,把两只细白的手搭在桌面上,相互交握着。
盛霁松确认他搞不了小动作,再次重复刚刚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我是十处的在役人员。”
被逼问的Omega支支吾吾地回答:“通过选拔,成为您的特助。”
盛霁松:“还有呢?”
“还,还有?”江徵想了想,道:“入十处前,我还是X大江源教授的独生子,是社区三好市民,中学时,被评为市级三好学生,是25届升学考状元,更是联盟伟大事业的建设者之一。”
“......”盛霁松打断他的流水账:“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你不说实话,是打算让我亲自开权限调查,顺便把你父亲江源请到审讯处喝喝茶吗?”
“别!不关爸爸的事!”
盛霁松终于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和恐惧沾边的情绪,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仁慈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杀赵百路?有没有人指使?如果有,是谁指使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在小学的时候,也拿过三好学生,还当过班长。”
盛霁松以为他还在避重就轻,有些烦了:“你还想糊弄...”
“盛先生,听我说完好吗?”江徵恳求道。
“......”
“我是育花小学一年级6班的班长。”他回忆道:“就是那个六班,12年前的报纸上,肯定还有相关报道。”
经他一提,盛霁松也有了印象:“当年的小学生春游失踪案?”
“是,这件事在我入十处时都有登记,资料上写得很详细。”江徵垂下眼眸,声音低沉下来:“算上那位夜北的小男孩,我们是那起失踪案唯二的逃生者,班上另外10名同学,全部失踪,音讯全无。前几天整理遇害者名单时,我看见了他们的名字...”
江徵抽了一下鼻子,哽咽地:“他们都死了...”
“......”盛霁松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就是想要为那十位朋友报仇。”江徵并不接纸巾,任由眼泪爬了满脸,等确认自己哭得足够可怜狼狈后,才抬起头,汪汪泪眼哀怨地看着盛秘书长:
“没有人指使我,杀赵百路也无关政治利益。”
“他该死,我就杀了。杀人偿命,他一条烂命,偿那十位孩子的命,我犹嫌不足。”
这个答案远比没有答案更让盛霁松头疼。
盛霁松心里,也认可赵百路该死。但他还有个弟弟要顾,他不能像江徵这样快意恩仇,“想杀就杀”。
赵百路可以死,要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暴毙。
江徵下手太快太绝,后续会招致无尽的麻烦,如果不找个人顶罪,这件事一定会惹怒欧阳宏。
祸是江徵捅出来的,理论上,需要他自己去承担后果。
可盛霁松无法说服自己把一个为朋友复仇的受害者送上法庭。
手段残忍,做的却是正义之事。
可惜联盟容不下这种正义。
“你是十处的尖子,接受了三年的训练,难道不明白任务必须是上司授意才能执行吗?就算你为了私怨,一时冲动,也该考虑赵百路背后的利益关系。十处的宗旨不就是无条件效忠于欧阳宏吗?你这样把人杀了,岂不是在打皇室的脸?”
“盛先生以为的十处尖子是不是等同于被洗脑最成功的那部分人?”
“......”盛霁松默认,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在一个以欧阳宏为唯一效忠对象的组织里,不忠心于他的人不可能在考核中拿到高分。
“历年来确实如此,但我是个例外。我对欧阳宏的忠心是装出来的,否则我也不会挤破头要来争秘书处特助这个位置,我就是想离开十处。”
“呵,你还真是直言不讳,就不怕我原话转告给欧阳氏?”
“我最大的把柄都被盛先生抓在手里了,还怕落您一句口实吗?”
眼泪糊了视线,江徵用指腹揩去:“上大学接受正式教育的机会被十处强征入编的一纸通知抹去,我的人生轨道被强行改变,我心中不能有怨吗?我在十处待了三年,就不配拥有自己的是非观了吗?赵百路差点毁了我的一生,他不该死吗?”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动手?”
“当然。”江徵的泪眼中迸发出复仇的快感:“如果时间允许,我会让他死得再惨一些。”
“......”盛霁松的视线落进江徵面前的碗里:“面坨了,还吃吗?”
江徵茫然地看着他。
“我再给你煮一碗。”他从椅子上起身,再次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把眼泪擦干净。”
“你是想让我吃饱了好上路吗?”江徵悲观地问。
“你想多了。”
盛霁松亲自收了两个碗,去了厨房。
江徵拿纸巾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肚子还在咕咕叫。
哭也是个体力活。
他无法确定盛霁松会怎么处理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即使没有今晚这场质问,沈乐醒来时,他依然要面对暴露的危机。
所以这个时候狡辩是没有用的,不如坦诚,做足可怜的姿态,如果盛霁松愿意同情一下自己,沈乐可能带来的危机就能借他的手化解。
他坐在餐桌前,静静等候未知的惩罚,等了十分钟,等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水饺。
一眼数过去,有12只。
“我不会做饭,只会热水饺。”盛先生把一双干净的筷子塞到江徵手里:“吃吧。”
江徵:“...你”
“不是断头饭,没有毒,没有下药,就是想让你的肚子别咕咕叫了。”
“你,你不处置我吗?”
盛霁松理所当然地道:“杀人才犯法,杀畜生在我这儿不犯法。”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深意尽在不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