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笑了下,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尤岁沢坐起来:“做了什么好梦,这么开心?”
梦见了你啊……
闻之笑着说了一半:“梦见骆飞被狗咬了。”
狗是你放的。
不等尤岁沢说话,闻之下了床拿起体温计:“再测一下温度吧。”
尤岁沢测体温的期间,闻之去厨房下了面条。
“多少度?”
尤岁沢回道:“三十六度九。”
“今天就不跑步了吧,你烧刚退掉。”
“好。”
应该是刚退完烧的原因,尤岁沢有些乏力,状态也没有平时的冷静从容,浑身泛着懒意。
这还是闻之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尤岁沢。
年少时倒也见过,尤岁沢每次睡眠不足早晨起来都是这个样子,谁近身都不搭理,唯有闻之例外。
但顶着成年男性的身体做出这幅姿态,到底是不一样的。
以前看到尤岁沢这副样子,闻之总是牟足了劲,想让他变个脸看看。
现在不一样,如今闻之恨不得把尤岁沢捧着哄着,面条喂到他嘴边,直接让他坐在床上吃。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尤岁沢的洁癖不会允许他出现床上吃东西的行为。
洗漱完后,尤岁沢还是那样,坐在餐桌上,眼睛半眯着,连吃面条的速度都比以往慢腾了不少。
“晚上没睡好?”
“嗯……”尤岁沢话音转了个弯:“睡得挺好。”
饭后,尤岁沢半垂着眼逗着岁安,闻之看着舒服得直打呼噜的岁安有些发酸。
他拎起岁安的后颈:“放阳台吧,免得猫毛满天飞,昨天还迷了你眼睛。”
岁安猛得挣扎起来:这是人干的事?
尤岁沢腿上一空,又把岁安拎了回去挠着下巴:“没事,昨天是我自己用手碰了眼睛。”
“……”
闻之默然,他看着岁安望过来的眯成一条缝的大眼睛,只觉得这货在跟自己炫耀。
“想出去玩吗?”尤岁沢突然开口。
闻之微愣:“去哪?”
“你猜。”
“……”
尤岁沢看起来心情不错,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去收拾俩套换洗衣服。”
说完后放下手机继续给岁安挠下巴,看着没反应过来的闻之补充道:“还有我的。”
闻之脑子发蒙的走进卧室,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给尤岁沢拿内/裤的时候脸色才微妙地变了一下。
他喊了一声:“衣服用什么装?”
尤岁沢抱着岁安走到房门口靠住:“顶层的柜子里有个小号的行李箱。”
闻之依言将这个行李箱拿下来,确实小,应该是最小的尺码,不过装两人的衣服还是绰绰有余的。
闻之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要在那边过夜啊?”
“住两晚。”
“你不是只休息到明天?”
“请假了。”
闻之被尤岁沢的效率打得措手不及,一直到了机场,他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不过他也没打算问。
尤岁沢买的头等舱,如果他一个人倒也算了,但考虑到闻之算是个半退隐的公众人物,他不介意多花点钱。
但尤岁沢低估了闻之的粉丝普及度,他们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旁边一个戴着帽子男孩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是蚊子吗!”
“……是。”闻之侧头。
蚊子是粉丝们给闻之起的爱称,大有蚊子血心头一点红、永远的朱砂痣之意。
“好好……好久不见!”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学生,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
闻之笑了下:“好久不见。”
这个好久不见自然不是说真正的面对面,而是说他好久没出现在大银幕上。
很意外,这个男孩想要表达的意思闻之一秒就听懂了。
“我超级喜欢你的!”
男孩笑起来还挺可爱:“我以前的梦想就是考上中影,成为你的学弟,一年前我达成了自己的梦想!”
尤岁沢闻言看了男孩一眼,一年前恰好是闻之退圈那段时间。
这男孩大概没想到,自己还在努力地想站到偶像身边,偶像却先被人陷害没了踪迹。
闻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恭喜。”
飞机的广播里已经开始说起了注意事项,男孩加快了语速:“我就是想说,我一直相信你是清白的,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相信你是清白的人,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闻之顿了一秒,他笑着道了声:“谢谢。”
可他却没有对最后那句“我们都在等你回来”做出回应。
空乘人员已经走过来提醒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男孩快速问道:“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闻之犹豫了下点点头:“我没有笔。”
男孩显然也没带笔,尤岁沢突然开口:“我有。”
男孩感激一笑:“谢谢。”
他让闻之把名字签在他的白T恤上,还得到了一句祝福语:祝前程似锦。
男孩回到座位上后,闻之把笔还给了尤岁沢。
“你的字体还跟以前一样吗?”
闻之有些好奇,早就听闻医生的字体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尤岁沢会不会也是这样?要知道尤岁沢当初可是写得一手好字。
“想知道?”尤岁沢:“手给我。”
闻之犹豫着伸出手,尤岁沢打开笔盖,一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写着:祝前程光芒万丈。
尤岁沢下笔很快,应该是职业习惯,但他的字却不潦草,端庄雅致,见字如人。
他每落下一笔,闻之的心都会跟着颤上一下。
光芒万丈……早就没可能了,从七年前那天起。
尤岁沢写完后没有收回笔,而是将笔递往闻之的方向:“我还没有你的签名。”
闻之一呆,不确定尤岁沢是不是在开玩笑:“我一个过气演员的签名有什么好要的。”
“也是。”尤岁沢半眯着眼睛:“演员过气了不如去唱歌重新开始?”
“我想要的,是你作为歌手的签名。”
“……”
这句话太撩闻之的心了,他不太懂尤岁沢的意思,是支持他重新寻求梦想吗?
可尤岁沢不知道,闻之的梦想并不单单是成为一名歌手,而是尤岁沢能坐在台下听他唱完每一首歌。
闻之敛了心思,猜道:“秋昭来找你做说客的吧?”
“不是。”尤岁沢否认了:“既然还喜欢,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它就在那里。”
他就在那里,触手可及。
见闻之沉默,尤岁沢问:“那就是不喜欢了?”
“……喜欢的。”
怎么可能不喜欢,不论是尤岁沢,还是唱歌,都曾是他触手可及的梦想。
飞机起飞后,这个话题搁置在了一旁,尤岁沢没想到闻之这么快下决定,闻之还没理清自己的心绪。
当然更重要的是,尤岁沢晕机。
这个毛病还是高三他们一起去冬令营,尤岁沢下飞机后脸色有些发白闻之才发现的。
他们就一起坐过那一次飞机,后来选择出去玩的时候,闻之都会选择就近的地方,是列车或者汽车能直达的地点。
“你先睡一会儿?”
“嗯……”尤岁沢闭上眼睛,向后面躺去。
他的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闻之见他呼吸变轻,还以为他已经睡去,便正大光明地偷看着。
没想到中途尤岁沢突然说话:“知道我们这趟目的地吗?”
闻之吓了一跳,慌乱移开视线:“……知道。”
上飞机前闻之是不知道的,不过看了机票后自然清楚是去哪个城市了。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城市。”尤岁沢依然闭着眼睛:“也是我大学所在地。”
闻之呼吸一窒,也就是说,他们分别的七年里,尤岁沢前六年都住在这座城市里。
飞机的运行渐渐平稳,尤岁沢也没再说话,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闻之看向窗外,飞机在云层里穿梭,阳光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散发着金色的耀眼光芒。
只有到了高空,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云朵真的白得跟棉花糖似的,碧海蓝天不假。
这是平日里见不到的盛景,是静止一样的美好。
后半程闻之也小睡了会,他是被尤岁沢拍醒的:“降落了。”
闻之睁眼,外面竟然是在下雨……
是他喜欢的天气。
不过出行是个问题:“下雨了怎么办?”
“我定了接机服务。”
尤岁沢来之前就查过天气预报,这个问题不用担心。
临走前,之前要签名的那个男孩还想要个合影,被闻之婉拒了。
他并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到大银幕前,如果合影发落到网上,多少会掀起一些风波。
在确定未来之前,他希望闻之这个名字能保持安静。
男孩大概明白了他的意义,虽然失望但也没强求。
他说:“我,还有很多一直喜欢你的人,都会等着你回来!”
第26章好看吗
让闻之有些意外的是,车子行驶的目的地并非酒店,而是一个有些岁月的老胡同。
他们下车的时候雨还没停,不过司机车上有两把伞,尤岁沢花钱买了一把。
因为下雨的缘故,胡同里很安静,两面墙壁上绘满的涂鸦是常年的风雨淋得有些模糊。
尤岁沢撑着伞和闻之并肩走在一起:“小心水洼。”
小路两边都是独家独户的两层小楼,外加上一个小院子,红砖上攀腾的爬山虎让人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
这些院子里多数种着一些花花草草,闻之还看见了有户人家摆了个葡萄架,上面攀着葡萄枝。
闻之的指尖握进手心:“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嗯,高中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尤岁沢带着闻之穿过长长的巷子,拐了两个弯后在一户院子门口停下。
院子的大门是铁门,透过铁柱之间的间隙能清晰地看清院子里的情景。
除了中间通往主楼的那条道路,院子两旁都摆满了盆栽,花花草草什么都有。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拍打在盆栽里的绿叶上,叶子上盛满了水后,就会受不住重压耷拉下来,雨水会从叶尖儿滑落到碎石铺成的地面上,再顺着石子溜进地面的缝隙里。
这一道铁门隔出了两个世界,门里静谧美丽,像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
闻之没由来得萌生出一股心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道铁门也不该由他跨进去,好像他走了进去,这幅画也就碎了。
尤岁沢拿出一把钥匙,把伞递给闻之:“伞。”
闻之接过伞的手微颤,伞微微向尤岁沢的方向倾斜着。
他的左肩露在伞外,衣袖被雨水一点一点地浸湿,可他毫无所觉。
随着钥匙与铁锁发出的碰击声,闻之泛起了一阵阵心悸感,心口像是被钝器敲着一般,并不是尖锐的疼,而是压抑的、沉重的痛感。
他知道尤岁沢在转到他们学校读高中之前,一直和云姨在另外一座城市生活。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亲眼看到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倘若云姨还在,那他们此刻应该是笑着的、轻松的回到故居,闻之也会抱着窃喜的心情在这座院子里探索尤岁沢小时候的样子。
可此刻,闻之怎么也笑不出来,除了窒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锁已经打开了,铁门发出一阵铮铮的响声。
闻之踌躇着站在门口,甚至不敢去看尤岁沢,他没有踏足这里的勇气。
闻之控制不住地想要撤退,心里只想逃离,过去那天鲜红的、带着腥气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中,让他避无可避。
“呜……”
闻之捂着嘴踉跄着大步走到一边,胃里那些还没来得及被消化的食物全都吐在了墙角。
雨天冲淡了秽物的酸味,胃里空荡之后,闻之开始干呕,眼泪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挂在眼角,他像是要把那些压抑的痛苦还有伴随了他七年的血色全部吐出来一样。
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尤岁沢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闻之蹲了多久,尤岁沢就陪了他多久。
背后的那只手似乎有种魔力,它像是一种赦免,让闻之的呼吸慢慢平缓,让他的痛苦浮出表面的同时似乎又得到了抚慰。
尤岁沢拉起了闻之,他捏住闻之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然后用纸巾轻轻擦过他的嘴唇。
闻之声音打着颤:“沢哥……”
尤岁沢没说话,他放开闻之的下巴,用拇指抹掉闻之眼角因呕吐而冒出的生理性泪水:“走吧,去看看你云姨生活过的地方。”
这是他们在一个月的相处中,第一次提到云姨,但他们却又谁都没有继续深入云姨这个话题。
走进去后才发现,院子里不算整洁,应该有段时间没人打理了。有些盆栽摔在地上,里面的植物都有些枯萎。
尤岁沢打开了主楼的大门,里面传出了一阵粉尘的味道。
屋子的地面并不是瓷砖铺成的,而是水泥铺成的深灰色,不过也很平坦。周围的家具都是砖红色的,看着有些老旧。
尤岁沢没在一楼停留,而是拉着闻之来到二楼。
前往二楼的楼梯是在建在屋子外的,上去后是一圈围绕着二楼的长廊,中间有三间屋子。
尤岁沢指着最左边那间:“这是我妈以前的卧室。”
“右边这间以前是我的,中间的小屋是书房。”
闻之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心悸感已经过去,他张了张口:“沢哥……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尤岁沢回视他的目光:“想带你来。”
所以就来了。
“今晚我们住这里,可以吗?”
闻之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尤岁沢去收拾屋子的时候,闻之就站在长廊上发着呆。
屋子和楼梯的连接处是一个超大的露天阳台,有半边还立着几根铁杆,应该是晾衣服的。
闻之能想象出过去的云姨站在这里,嘴里哼着喜欢的曲儿,将洗好的衣服井井有条地挂上去。
她若看过来,眼神一定比阳光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