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细问，所以不知道阿木辛是一八年走的，走时不怎么好。
他也不知道那只猫后来已经不爱叫了，也不黏人，整日吃不下东西，瘦了很多，身上只剩皮包骨了，还掉了许多毛。
阿木辛最后的那段时光，连东西都看不清了。叶梓站在它面前，它不知道是叶梓，趴在地上默默摇尾巴。
硬撑四年，带着一身病走了。
他们和她们，还有它，这些年来都受够了煎熬与折磨啊。
第113章人间
空气安静了许久，到唐格予放下手，重新把眼神放在许竞珩身上时，许竞珩从他眼里看到了泪光。
“格予……”许竞珩想说一些安慰的话，想抱抱唐格予，但他腿脚僵硬，走不动路。
“所以……”唐格予声音沙哑了，“司霖拿这个逼你，让你跟他在一起是吗？”
许竞珩柔了柔手腕，“是……”
唐格予注意到许竞珩的动作，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带着歉意地走到许竞珩身前，拿起许竞珩手腕轻轻抚摸，却发现许竞珩手腕上多了一条伤痕。
那条深长的伤痕在那些被圆规画出来的细浅伤痕中格外显眼。
唐格予心脏被按压着，他说话几乎发不出声音来，“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许竞珩没有躲，低着头实话实说，“跟司霖在一起很难受，我不想活了。”
我不想活了。
唐格予从没想过他能从许竞珩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许竞珩在他心里始终都是可爱娇气开心又积极的人，从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现在这个卑微又胆怯的样子。
“所以……”唐格予鼻翼鼓动，“你自杀过，是吗？”
许竞珩没有回答，但他的轻叹给了唐格予答案。
“你过得很不开心是吗？”
“跟我分开，跟司霖在一起，过得不开心，自杀……这些都是司霖逼的，是吗？”
许竞珩眼里渐渐蓄满泪水，整张脸都在因为悲伤和委屈而轻轻颤抖，“格予……抱我……”
唐格予咬紧了牙，拉着许竞珩的手用力一带，许竞珩跟着唐格予的力度撞进他怀里，眼泪在他感受到唐格予体温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地开始嘀嗒。
唐格予抱紧了许竞珩，双手在许竞珩背上温柔抚摸，眼神却狠戾地盯着前方，“司霖在哪？”
“呜……不知道……”
“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不……不知道……咳咳！”
许竞珩憋屈了太多年，多年来的委屈与苦闷都无法发.泄，如今再遇见唐格予，唐格予抱着他，给他一个温暖的胸膛，给了他熟悉的温柔。
在唐格予面前，他知道自己可以肆无忌惮，于是便放任自己哭得像被抢了糖的小孩一样，声泪俱下，撕心裂肺。
唐格予脸上也湿润了，他控制不住地在许竞珩的耳根上亲吻，“是我的错，没好好保护你。”
“你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我居然不知道……”
唐格予自责地闭上眼睛，“是我不好，行行。”
“予……予哥……”许竞珩缩在唐格予怀里哭泣着，“你找到你了……”
唐格予抱紧了怀中人，“行行，我也找到你了。”
————
第二天下午，许竞珩元气满满地去上班，手上还提了一个草莓蛋糕。
至于他为什么昨天还悲伤得不行，今天就元气满满了，原因是他昨天晚上回家后，睡在床上胡思乱想，想他跟唐格予的过去，想他们以前的种种亲密，一时按耐不住心中想再次得到唐格予的冲.动，做了一个很不矜持的事情。
他拿出手机给唐格予发了条信息：格予，我的解释还没有说完。
当年的信息是司霖逼着我发的，那封信也是司霖逼着我写的
我跟司霖以前也并没有在一起过，我手腕上的疤痕就是他小弟划的
我没有跟司霖牵过手
也没有接过吻
更没有上过床
我只爱你，这些事情我只想跟你做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深夜容易冲.动，这句话是真的。
但有很多美好都是在深夜的冲.动时发生的，比如唐格予回复了他：
没有草莓蛋糕，我很难思考啊
于是，许竞珩今天就提着草莓蛋糕来上班了，而且还穿上了唐格予当年帮他买的那件拼色外套。
外套还很新，他多年来没有穿过，像宝藏一样收在柜子里。
在许竞珩厚着脸皮主动去敲唐格予办公室的门之前，王经理又来通知他，说唐总不在办公室，而且好几天都不会去饭店。
许竞珩有些失落，发微信问唐格予什么时候来，唐格予没回。
等到王经理再次去后厨里告诉许竞珩唐总来了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许竞珩赶忙跑出去买了个草莓蛋糕，美滋滋又有些小不安地提着蛋糕坐在唐格予办公室的沙发上。
但他看着下巴上已经冒出了胡茬的唐格予，有些心疼，“格予，这几天很忙吗？”
唐格予头枕在沙发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捏着眉心，“嗯，要见的人很多，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
“辛苦了……”
“工作嘛，很正常。”
“还是要好好休息，你看上去很疲惫。”
“我去找了叶梓跟竹姐。”
“什么？！”许竞珩惊了，“你去找了她们？你跟她们说了那个事情吗？！”
“当然没有。”唐格予表情平淡，“既然她们以为没人知道，那就一直都当做没人知道好了，我当然不会去提。”
许竞珩紧皱眉头，“那就好，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还有人知道这个事情。”
“嗯，我只是跟她们聊聊天，也确实是很多年没见了。”
“她们怎么样？”许竞珩多年来除了一直思念唐格予以外，也常常担心叶梓和沈竹。
唐格予眯着眼睛道，“挺好的，生活上不差，养了几只猫。”
许竞珩点头。
唐格予突然笑道：“竹姐不怕猫了，叶梓也有时候会笑。”
许竞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沉了下来，“那就好。”
唐格予坐在许竞珩对面的沙发上，身子突然往前倾，贴近许竞珩，“这件事情，司霖不是也知道吗？”
许竞珩看着唐格予近在咫尺的脸，忍住心动，“他出国了，以后不会再回来。”
唐格予眼里有询问，“他是怎么放开你的？”
“我在他面前自杀。”
这句话许竞珩说的很平静，但唐格予听着却是心惊肉跳。
在唐格予说话之前，许竞珩又道：“他把视频删了，跟我说，只要我活着，他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个事情。”
唐格予神色冰冷，眼神狠戾，“别再让我碰到他。”
“不会的。”许竞珩告诉唐格予，也似在自我安慰，“不会再见到他了。”
唐格予退开身子，眼神往下移动，看着许竞珩面前的一个纸盒袋，“这是什么？”
许竞珩心里羞涩，但脸上带着讨好，“草莓蛋糕……”
唐格予突然扬起眉梢，眼里有惊喜，“你真买了？”
许竞珩把蛋糕往唐格予面前推，“真的假不了，你好好思考一下，随时答应，我们就随时上.床。”
唐格予两眼瞪大，脖子都往前伸了，满脸的不可置信，“行行，你以前很矜持的……”
他们两个在床上的事情，除了第一次，也就是唐格予生日那天，是许竞珩主动提出的，后来的很多次都是唐格予撩拨起的，许竞珩一直都很被动。
“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许竞珩内心小鹿乱撞，但表情很轻松，“你要吃蛋糕吗？唐格予。”
唐格予邪痞地呵了一声，没说话。
许竞珩无声地笑着，把蛋糕的透明盒打开后推到唐格予面前，“这家蛋糕不会太甜太腻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唐格予扬起一边眉梢，“你买的，那必然得喜欢。”
唐格予拿起叉子去挑蛋糕，许竞珩指了指蛋糕上的两颗大草莓，“草莓不酸的，很甜。”
唐格予又把叉子往草莓上叉去，挑起来后却递到许竞珩嘴巴，“你吃草莓。”
许竞珩刚想推辞，却一时愣住，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他们第一次一起吃蛋糕的场景。
是在一个晚上，在唐格予家门外那个昏暗的黑墙巷子里，他们手里也是拿着这样一块小小的三角草莓蛋糕，而唐格予把蛋糕上的两块草莓都给许竞珩吃。
回忆要出现的时候，人是控制不住它的。心脏要开始疼的时候，人也是控制不住它的。
而回忆越是美好，心脏就越是剧痛。
看着面前这颗红润爆满的大草莓，许竞珩止不住地伤感。
唐格予却笑了，带着几分玩味地盯着许竞珩看，“怎么又发呆了？你是考拉？”
许竞珩回神，扬起嘴角，“谢谢。”
他说完，把那颗草莓含进嘴里，满足地看着唐格予。
待草莓吃完后，许竞珩故意吧嗒两下嘴，“真的甜，没骗你。”
唐格予一看许竞珩这表情就知道草莓确实好吃，于是他又叉了第二颗草莓递到许竞珩嘴巴，许竞珩摆着手不肯吃，“你吃吧。”
“你吃草莓，我吃蛋糕就行了。”
唐格予手中的草莓已经递到许竞珩嘴唇上了，许竞珩推拒不了，只好又含进嘴里了。
唐格予把草莓给许竞珩吃完后，这才开始吃蛋糕，“行行，给你换个职位？”
唐格予想到许竞珩天天在这里累死累活就心疼，心中实在不忍，“你想赚多点钱是吗？那要不要换个工资高一点的职位？”
许竞珩惊讶地抬起头来，“什么职位？”
“品菜师。”
“品菜师？”许竞珩一脸震惊。
唐格予又问他，“你现在一个月大概八千对吧，品菜师的话，我给你一万五。”
许竞珩持续震惊。
唐格予被他呆得有些可爱的模样逗笑，“以后就叫你许考拉好了。”
“品菜师？”许竞珩压制不在心中的悦动，“试菜的工作吗？！”
唐格予挑了口蛋糕放嘴里，“是。”
他放下叉子，“工作内容就是跟着我，我做菜，你吃。如果对饭店有什么好的建议或提议，都可以告诉我。”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可以说是……我的助理，帮着我打点这个店，我们赚多点钱，以后做连锁。”
许竞珩激动得简直要坐不住了，多年后他还能再见到唐格予，这已经是他意外的惊喜了。
而如今，他还能时不时见到唐格予，在他看来已经是奢侈了，是上天的恩赐。现在唐格予提出这样的工作给他，他高兴得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说话，只是额头上一阵一阵地冒冷汗，身体里被愉悦的电流穿梭过，整个身子都舒适到毛孔张开了。
品菜师……能一直见到唐格予！
唐格予看着许竞珩微红的脸颊，掩藏住眼里的痴迷，柔声道：“今天先回去休息休息，不要太累了。”
“格予……”
“回去好好睡一觉。”
“格予……”许竞珩眼泪有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嗯，我送你回去。”唐格予站起来，把干净的蛋糕盒扔进垃圾桶，“不过我没有车，只能陪你一起坐公交。”
“你没买车？”许竞珩也站了起来，他看唐格予，看唐格予身上精致的西装和高档皮鞋，“我以为你早就买车买房了呢。”
唐格予挑眉，“以前不想买，以后……要买，到时候你给点建议。”
“我给不了……”许竞珩连忙摆手，“我不懂那些。”
唐格予道：“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就是最好的建议。”
许竞珩刚想说我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买，但理解清楚唐格予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把话吞在了嘴里。
“走吧。”唐格予拍了拍许竞珩的背，往外走了出去。
许竞珩看着那个修长的背影，满心欢喜，爱到极致。
————
珞瑜街现在的交通比以前方便多了，已经有了地铁，但他们还是选择去坐公交。
午后的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而他们在上车之前，刚好走了一辆同路线公交车，此时他们坐的这辆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今天的太阳很耀眼，许竞珩坐在窗边，眉眼上的颜色在光线下变浅。
唐格予坐在许竞珩旁边，此时转脸看许竞珩时，只觉得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在乐器室里拉小提琴的娇秀男孩。
卓尔不群。
唐格予还记得他当时是这样形容许竞珩的。
而此刻他看着许竞珩，又看车窗外暖暖的阳光和吹着泡泡的摊贩，看泡泡在阳光下变成五颜六色，再看路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子们欢笑打闹，看着倒退着的树和楼屋，只觉得岁月静好。
他拿出手机插上耳机，把耳机的一边挂在许竞珩右耳上，另一边挂在自己左耳上。
许竞珩扭头看唐格予，唐格予只是笑了笑，是年少时那种灿烂痞帅的笑。
许竞珩一时觉得，他看到了当年十八岁的唐格予。他被唐格予迷人的眼神吸了进去，持续心动，酥麻感蔓延全身。
当唐格予按下手机，耳机里缓缓传来“相依为命”的前奏时，许竞珩觉得前些年的委屈和苦闷都烟消云散了，他只想从此刻开始好好珍惜唐格予，弥补那六年来对唐格予空缺了的爱。
“旁人在淡出终于只有你共我一起，仍然自问幸福虽说有阵时为你生气，其实以前和你互相不懂得死心塌地，直到共你度过多灾世纪……”
耳机里唱完这句时，许竞珩搭在膝盖上的手悄悄往旁边移动，紧张地捏住了唐格予的手指，但眼睛不敢看唐格予。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着同样的手臂，不敢早死要来陪住你，我已试够别离并不很凄美，我还如何撇下你……”
许竞珩心中紧张，鼻尖已经开始冒吸汗。从前握唐格予的手时，很随意，如今却觉得奢侈又幸福。
外面太阳很烈，公交车开往许竞珩家的那条路还是跟以前一样树多楼少。
他们并排坐在公交车的倒数第二排，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一棵又一棵出现在眼前，但很快又消失的树，轻轻扇动睫毛，安静无声。
“年华像细水冲走几个爱人与知己，抬头命运射灯光柱罩下来是我跟你，难道有人离去是想显出好光阴有限，让我学会为你贪生怕死……”
唐格予张开手掌把许竞珩的手包裹住，轻轻柔了柔，随着耳机里的声音，他也跟着唱了起来，但声音很小，只有坐在他旁边的许竞珩能听到。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着同样的手臂……不敢早死要来陪住你，我已试够别离并不很凄美，见尽了云涌风起，还怎么舍得放下你……”
许竞珩嘴角扯起浅笑，跟着音乐缓缓开口，“证明爱人又爱己，何以要那么悲壮才合理……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着同样一双臂，不必挑选我们成大器，当我两个并无冒险的福气，见尽了云涌风起，还怎么舍得放下你……”
“我们仍珍惜这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