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竞珩进去后，唐格予在旁边关上门，想把许竞珩扶去沙发上坐着，但手还没抬起来就又收紧了。

“去沙发上坐，我给你煮茶。”

“好……”许竞珩强忍着身体里的不适，缓慢走到沙发上坐着。

唐格予坐在许竞珩对面，他从檀木茶几里拿出一套新的茶具，是纯白色的，把茶具在早就烧好了滚水的小铁壶中洗过之后，他将旁边的茶壶里面放满水烧开，再倒入茶叶，茶叶在开水里面慢慢沸腾着，房间里面有了茶叶的淡香。

唐格予放下手中镊子，抬眼看许竞珩，“很巧。”

“是啊。”许竞珩不敢直视唐格予的眼睛，只能逃避地低下头，按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地用力，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唐格予忍不了心口上的刺痛，轻叹后开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挺……挺好的。”

“真的吗？”

“真的……”

“为什么我不太相信呢？”

许竞珩没说话，紧咬下颚。

唐格予无声轻叹，“司霖家里条件不是挺好的吗？你跟着他应该不会吃苦的啊。”

他眉毛一压，眼里瞬间寒冷起来，“还是说司霖欺负你了？对你不好？”

第111章人间

许竞珩眼里的水汽已经蓄满，但还是咬着牙忍住，不想让眼泪在唐格予面前滴下来。

唐格予眉眼温柔，“是司霖欺负你了吗？还是说别人欺负你了？跟予哥说说，予哥帮你收拾他。”

许竞珩不敢说话，也不想点头或摇头。

“不说吗？”唐格予看着许竞珩微微颤抖的肩膀，温声开口：“这么多年，看来我们还是生分了。我是觉得我们虽然分手了，不是情侣关系了，但还有别的情谊在。而且予哥收过你保护费的，你让人欺负了，我不帮你欺负回去的话，岂不是在讹你的钱？”

哒……哒……

许竞珩浅蓝色牛仔裤的膝盖处，有了两滴滚烫的湿润。

唐格予起身，走到许竞珩身旁坐下，想抚摸许竞珩肩膀安慰安慰，可手始终抬不起来。

“予哥……”许竞珩开口了，声音很沙哑，“你不恨我吗？”

唐格予想都没想，“不恨。”

“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不恨我？”

“不恨。”

“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要恨？”唐格予突然笑了，语气轻快起来，“每个人都有让自己过得更开心更幸福的权利，你想过更好的生活，我为什么要恨你？”

唐格予睫毛轻垂，眼神暗淡下来，但嘴角弯起的弧度并没有放下来，“虽然我当时很想你但又一直找不到你的时候确实埋怨过你，也确实是抱怨过上天，但我很快又妥协了，因为我知道我就算再见到你，你要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不会阻止。”

“我希望你过得好。”

听着唐格予的话，许竞珩闭上眼睛，又是两滴泪落在裤子上。

唐格予终究是忍不住，宽厚温暖的手指贴上了许竞珩背部，轻轻抚摸着，给予许竞珩莫大的安慰。

许竞珩无声地哭了很久，而唐格予也无声地安慰了他很久。

墙上的挂钟走了小半圈，壶子里的茶早已经煮好。唐格予用镊子把两个小茶杯从小锅里夹出来，拿起茶壶把杯子里倒满茶。

看到许竞珩哭，唐格予十分自责，因为他此时不知道怎么哄许竞珩。

突然觉得伤感，以前在许竞珩面前，讨好他宠溺他的话几乎是张嘴就来的，还三天两头就不知羞耻地跟许竞珩撒娇来着。如今再坐在一起想聊天时，连怎么起个头，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格予拿起水杯递到许竞珩面前，“口渴吗，喝点茶吧。”

“谢谢……”许竞珩抬起一直在冒汗的手去接唐格予手中瓷杯，可他不知此时手已经发软无力了，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瓷杯他竟拿不稳了。

不知是瓷杯里的水太烫了还是瓷杯太重了，许竞珩刚把瓷杯从唐格予手上接过来，却又没拿稳，把滚烫的水都泼到了唐格予还未拿开的手背上。

水淋到唐格予手背上时还冒着浓浓热气，这些热气让许竞珩头皮都炸了一下，立马又惊慌又心疼，“格予！”

“没事。”唐格予随意地甩甩手。

“格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许竞珩双手握住唐格予左手手掌，焦急说着：“对不起……你肯定很疼，都怪我……”

唐格予感受着从许竞珩手上传来的体温，十分贪恋，不想放开。

他已经，六年没碰过许竞珩了。

许竞珩低头去吹唐格予手背，边吹边道歉：“对不起格予，是我不小心，对不起……”

他看着唐格予手背上那片皮肤慢慢红肿起来，心中愧疚感更甚，抬眼看唐格予，眼里满是心疼，“怎么办……好严重，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唐格予捏着许竞珩手指，“没事，我回去喷个药就好了。”

“格予……”

“嗯，你说。”唐格予似乎一点都不生气，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他看着许竞珩，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许竞珩睫毛焉巴地扇动着，眼睛还是盯着唐格予红了大片的手背看。

每看一秒，他的心就狠狠颤动一下，心口上的肉像是在被细软的针胡乱地扎着。

很疼。

很难受。

几年前仅仅是看着唐格予切菜时手上被刀划了一个小口他就心疼的不得了，如今看到唐格予手背被他烫得红肿，他整颗心脏都揪起来了。

许竞珩闭着眼睛开口，“格予，你这些年……”

“即使身边世事再毫无道理，与你永远亦连在一起，你不放下我，我不放下你，我想确定每日挽住同样的手臂……”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微妙的气氛，许竞珩赶忙放开唐格予的手去掏口袋。

这些年来许竞珩的手机一直都是摆设，除了许历和冉旭，没有人会打电话给他，而他也知道只要有电话进来，他家里就又出事了。

许竞珩按下手机拿到耳边，“喂，妈。”

冉旭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许竞珩脸色失落起来，“晕倒？”

“送医院了吗？”

“好，我现在过来……”

许竞珩按下手机就起身要往外走，“不好意思啊格予，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出去。”

唐格予赶忙站起来，看许竞珩焦虑的神色，他心中也担忧，“怎么了？谁晕倒了？”

“没事，格予……我想请个假。”许竞珩一想自己现在在哪，唐格予跟他又是什么身份，又说一句：“唐总，我想请假，请几天还不知道，要看情况。”

“去哪？”唐格予先往外走，要去开门，“我送你。”

“不用了格予……唐总，我自己去吧。”

许竞珩一分钟都耽误不得，忍着身子里的不适，头重脚轻地跑了出去。

唐格予看着许竞珩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无尽地失落与恐惧。

行行，别走了好吗……

别再离开我，我真的很想你。

————

许竞珩再回到饭店上班时已是三天后，他眼下有浅浅的黑眼圈，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

许竞珩身子不舒服的时候连带着情绪也会很低落，而他每每低落时，都会控制不住地想念唐格予，很想依赖唐格予。

他还是很爱唐格予，还是很想跟唐格予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小许！”

许竞珩刚进员工更衣室准备换衣服，王经理就跑过来喊他了，“先去趟总裁办吧，唐总一直在等你呢。”

“啊？唐总在等我？”许竞珩惊喜。

“是啊。”王经理走进来，“你三天不在，这三天唐总天天都来跟我说，要我什么时候看见你了就叫你去他办公室，他会一直等你。”

“哦……”许竞珩低头轻咳两下，掩藏住心里的紧张与期待，“好的，我现在过去。”

*****

许竞珩第二次站在总裁办门前，想抬手敲门，但一直不敢。

唐格予在里面，他思念了六年的唐格予在里面等他。他迫不及待想看见唐格予的脸，却又害怕与唐格予见面，因为他对唐格予有亏欠，他亏欠唐格予六年的爱。

手指缩紧又张开好几次，终于硬着头皮敲响了门。

唐格予从里面拉开门，今天他没有把头发梳上去，短碎的刘海随意飘在额头前。也没有穿一身黑西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T桖外搭一件纯黑外套和牛仔裤，许竞珩一时看愣，觉得自己看到了多年前的唐格予。

唐格予少年时就是这样穿的，很帅气也很张扬。

“发呆呢？”唐格予抬手在许竞珩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进来？”

许竞珩回过神来，看到唐格予手掌举在自己眼前，突然吓了一跳，脖子都缩了一下。

他有些尴尬，抬手挠挠后脑勺，“呃……”

唐格予笑了笑，“进来坐坐。”

“嗯，好。”许竞珩也笑了，他心中觉得庆幸与不可思议，即使他一直在期待与祈求能再次见到唐格予，但六年来一直没有见过唐格予，也没有唐格予任何消息。

以前的同学都把他删了，他的世界里再找不到高中时的那些人。

许竞珩曾多次幻想过跟唐格予的再次见面，唐格予会骂他，会埋怨他，最后会不搭理他……可他唯独没想到，再次跟唐格予见面的时候，曾经被他伤害过的唐格予竟然对他如此温柔，说话也如此平和。

“今天风挺大，你怎么不穿件外套？”唐格予关上门，招呼许竞珩到沙发上坐。

“过来的时候走的急，没顾上。”

许竞珩在沙发上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眼睛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看，只能尴尬又兴奋地低着头。

唐格予在许竞珩对面坐下，开始煮茶，“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许竞珩点头，“嗯，没什么大事了。”

“那就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嗯，谢谢唐总。”

“我们俩这关系你还叫什么唐总。”

许竞珩略微害羞地抬起头来，“那叫你什么啊？”

唐格予一挑眉，脸上的轻佻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以前怎么叫的，现在就怎么叫。”

“哦……”许竞珩抿嘴，把开心藏在心里，“手好点了吗？”

“没事，小伤。”

唐格予的手在腿上轻轻敲了几下，“我还是觉得我们有缘，分开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能见到。”

许竞珩眼睛弯弯，“是啊，真有缘。”

“上次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许竞珩沉默后，点头。

唐格予眯起眼睛，“接着说。”

许竞珩鼓鼓脸，表情有些自责，“我是想问你，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开这个饭店之前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唐格予眉梢微微扬起，做思考表情，“过得不好。”

许竞珩听到了自己预想中的事情，反应很平淡，但心脏是揪着疼。

他低着头，祈求般地说：“这些年，跟我讲讲呗。”

唐格予放下茶杯，随意说着：“其实也很快，六年过去感觉自己也没经历什么事情。不过我当年，没读完高中。”

许竞珩有一瞬间的惊疑，但很快又被愧疚给代替。

不用问也知道。

唐格予把许竞珩的情绪收在眼底，摆摆手，“不是因为你，不用自责，是我自己不想读了。”

唐格予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想读了，许竞珩也很默契地没有问。

唐格予倒了杯茶推到许竞珩面前，平静道：“当时又回了Y区赚钱，赚了几个月的钱就买了点工具去桥洞底下摆摊做小菜。后来又去饭店做服务员，跟厨师打好关系，跟着他学艺，学了些艺我就找了一家饭馆当厨师，后来开了一个小店，人还挺多了，后来开始开分店，教徒弟，然后把我的徒弟安排到各个分店里去。但是，今年我把所有的店都转了，拿全部身家在这里开了一个规模最大的店，以前的徒弟也都聚集在这里。”

唐格予轻描淡写地把他这些年的经历说出来，整个过程看似很简单顺利，但许竞珩也知道唐格予肯定也吃过很多苦，遇到过很多困难。

但唐格予肯定都解决了，他的唐格予一直都是神一般的男人。

许竞珩湿着眼眶笑了笑，“今年为什么回珞瑜啊？”

“不知道，就是梦到了一位神仙，神仙说良药在珞瑜，我就回来了。”

“回来多久了？”

“快两个月，你呢？你这些年……”

“我刚回来，一个月不到。”

许竞珩似乎不太想提起以前的事，但唐格予问了，他不想不回答，“以前又去了S市，刚回来。”

但许竞珩他爸爸的病在S市那种城市里长期治疗的话，他们承担不起医药费，只能转回老家来治。

“那真的很巧。”唐格予点了点桌子，看着许竞珩的茶杯，“要凉了。”

“哦……”许竞珩赶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冷不烫，温度刚好，茶的味道也清甜爽口。

一杯清茶下去，许竞珩心里的郁闷和其他不好的情绪似乎都被冲走了，他突然间莫名开心。

与心爱的人久别重逢并且温柔以待真的是世界上美好到极致的事情。

“行行。”

唐格予温柔如水地叫了许竞珩一声，许竞珩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嗯，予哥。”

唐格予躺靠在沙发椅背上，两手抓着外套上的拉链头，有些紧张地说：“我问句话你别生气啊，关于你……和司霖的。”

许竞珩笑的很轻松，“你问吧。”

“你……跟司霖分开了吧？”

许竞珩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嗯。”

“什么时候分开的？”

“就……跟你分开的第二年，高考考完就没跟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