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绯看着她的脸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把袖子里的信封递到了她的手上。
叶久接过,起身道了句,绯哥,结账。
东绯:感情是没带银子呢。
他脑中显现过叶久方才一闪而过的泛红眼眶,难得大方地丢了块碎银,大步跟上了叶久的脚步。
不用找了。
自衡明错手杀人,楚时慎下令封查琼花院后,即便后来重新开业,生意也明显不如之前红火了。
老鸨也失去了揽客的激情,叶久走进堂里,都快摸上了楼梯,才被老鸨兴致缺缺的叫住。
侯爷,今日来,又有何贵干呐?
老鸨放下茶杯,一脸悲戚,不是妈妈我抱怨,官爷来了多少次,都快把这里翻过来了,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我看侯爷您啊,就别白费力气了。
叶久没多废话,边上楼边道:我找云宛。
老鸨愣了一下,看着叶久已经熟门熟路的跨上了二楼的走廊,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哎,侯爷
紧随而来的东绯朝老鸨丢了一锭银子,也跟着麻利的跨上了楼。
老鸨长叹口气,喃喃两句:完咯,完咯。
二楼最东的房间里,一白衫纱裙的女子坐在妆镜前,袖口绣着浅云图,指尖磨砂着一只小人偶。
小人也是一身白衣,五官捏的精细,眉眼含笑。
铜镜中,那白皙精巧的面容略施粉黛,唇角含着笑意,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更显得柔弱温和。
姑娘,林侯来了。
丫鬟浅碧快步走进里屋,颔首道。
云宛刹那咳嗽起来,伸手抓住浅碧的手腕,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咳咳真的是,真的是镇远侯?
浅碧看着云宛眸子中难掩的喜色,有些心疼,点点头,是,京城之中能有几个侯爷,常来看姑娘的,不只有那林侯吗。
快,请他进来。
浅碧点头离去,却又被云宛叫住,等,等一下,我梳妆一下。
浅碧眼里有些酸涩,抿抿唇,又道:是。
叶久再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好似走错了时空,不止今夕几何。
那时的她心有成竹,胜券在握,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而当她此番重回故地,一切都已经不同,她的心思也仿佛苍老了许多。
她站在堂中,环顾着熟悉的屏风,茶桌,古琴,一时感慨万千。
珠帘之后,一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宛如天女。
云宛一如往常温婉大方,素手轻抬,掀起了珠帘,那浅笑轻柔的面孔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两人对视片刻,叶久轻轻一笑:世人道云宛姑娘清婉脱俗,柔若无骨,倒不知姑娘骨子里还藏着位武艺高强、杀伐果断的圣手。
云宛瞳孔剧烈一缩,她眼中的光华顷刻落了大半,缓缓浮起了一种叫失落的色彩。
她垂了垂眸,扯动嘴角,浅浅一笑,侯爷今日是来缉拿我归案的么?
叶久轻步越过她,走到桌前坐下,怎么,连壶茶都舍不得了?
云宛咬咬唇,随后从旁拿了茶壶,款步走过来,翻开一只杯盏,替她倒茶。
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云宛手腕已经轻颤不已,甚至洒了一些出来。
叶久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沉声道:你伤还没好?
云宛闻言手剧烈一抖,叶久手疾眼快接住了她差点脱手的茶壶。
屋子里一时静谧,叶久想起那日黑衣女子逃走前,曾被东绯从背后打过一掌,想来伤的不轻。
云宛悄悄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无妨。
她看了叶久一眼,悄悄捏紧了掌心,侯爷今日找云宛,所为何事?
叶久从袖口掏出一只信封,推到了云宛面前,打开看看。
云宛不明所以,依言打开。然而片刻之后,她瞪大了眼睛,漂亮的眸子里霎时蒸腾起丝丝雾气。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叶久看着她手指使劲捏着纸笺,嘴唇轻颤,情绪激荡,便缓缓出声:云宛,你一直以来尊敬爱护的义父,彻彻底底的骗了你。
云宛脸上带着一行浅浅的泪痕,她望着叶久,眼里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他怎么会
叶久鼻腔中发出一声哼鸣,他怎么不会。
十四年前,诚王揭竿而起,举兵攻占皇城,并且勾结南蛮,牵制朝廷兵力,他此行深思熟虑,几乎是孤注一掷,他料想过自己一旦兵败,便会落到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云宛白如皮纸的嘴唇微微颤抖,她喃喃道:安排好一切什么一切
叶久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自然是他的妻子,还有那不满周岁的女儿。
云宛噤了声,只听得叶久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个孩子,就是你。
云宛傻了,她机械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叶久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接着说:诚王把妻女托付给了得力的亲信,藏在了其颍州老家,然而不巧的是,那正是褚尚章管辖之地。
后来诚王妃身子弱,染上重疾,那亲信冒着风险请郎中前来医治,然而就是一只用来付诊金的小小银锭,暴露了你们的行踪。
叶久压了口水,尽量平静柔和的语气接着说,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了这个时刻濒临崩溃的姑娘。
他抓到你们之后,王妃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而那亲信不堪折磨咬舌自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那小小的孩子。
褚尚章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把她交给先皇,反而把她带在了身边,收作了义女,慢慢培养她成为一名杀手、卧底,为他所用。
此时此刻,云宛脑子如同炸裂一般,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纸笺,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掉个不停。
那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云宛声音有些沙哑,叶久听着,微微叹息,可能是恻隐之心,也可能单纯是寻找报复的快感吧。
诚王替他除掉了林复,却也设计了当年宫闱一事,间接致使郑太妃入宫,诚王于他,是恩是恨,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不错的话,你应该有一只缺角的玉佩,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云宛如雷劈中一般,她几乎是用全力撑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了妆镜台旁。
叶久押了口水,她不需看,结果已然明了。
稀碎压抑的哭声从旁侧传来,叶久心底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酸涩,她伸手叠好了那张快被揉烂的纸笺,起身走了过去。
云宛抱膝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衣衫,头埋在膝盖里,隐忍的哭泣。
叶久蹲下身,拍了拍她的肩头,轻道:
找个时间快些离开吧,大理寺很快会查到此事。
云宛抽泣几番,缓缓抬了头,哑着声音道: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叶久哑然失笑,我几时说过是来抓你的。
上次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已经交代了。
云宛咬着唇,看着叶久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身子颤抖几息,随后她眨掉眼前的模糊,从旁侧拿出了一只小匣子,塞到了叶久的手里。
这回轮到叶久蒙了,她打开盒子,只见一个青色的小瓶静静躺在里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问:这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