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韶安一眼望去,便是那熟悉的发髻。
林大娘感觉到身上的丫头抖得不成样子,便把她放了下来。
祁韶安定定地看着那安静趴伏的人儿,目光游移几番,落在了那支楞着的木杆上。
祁韶安愣了,这
那只箭竟还稳稳的插在阿久的背上?
林大娘也看着了,转头问王婶:他婶子,你没把箭□□?
王婶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拔不出来。
祁韶安心下一惊,刚想询问,却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也顾不上腿上的伤,几步迈了过去。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匆忙倒出一粒。
那是老先生留下的归元丹,除去路上喂得两颗,此时只剩下三颗了。
祁韶安估摸了下时辰,伸手端起旁边的水碗便含了一口。
叶久身子是朝里的,她只好小心翼翼爬上床,把药丸塞进她口中,捧着她的脸颊,当着王婶和林大娘的面,把唇贴了上去。
王婶傻了,林大娘也傻了。
只不过王婶反应快,即刻便明白祁韶安的意图,她快走两步,摸着叶久的喉咙,往下一顺。
叶久被迫吞了下去。
祁韶安这才松了口气。
他婶子,这孩子怎么样了?
林大娘把王婶拉到一边,小声的问了一句。
王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大娘却是一脸骇然,没救了?
一旁的祁韶安身子剧烈一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挪下了床,看向王婶,王婶,您就与我说说吧。
王婶手里攥摸着,叹了叹,我这医术就是个二把刀,平日里谁家崴着脚了,发个热了,倒是能应付来,可你姐姐这样的,我真是头回见着。
她指了指叶久的肩膀,你说说谁平日里能见到那样子的箭啊,箭头里是倒勾,已经没进了她肉里,我要是给她硬□□,定会勾出一大块肉,我这也没什么止血的良药,这明摆着就是害死她。
祁韶安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插在叶久背部的那支断箭,蓄积起的泪珠让她生生逼了回去,她声音低沉:林大娘,最近的城镇离这里多远?
林大娘愣了一下,那应该是兰沧县,约摸半日车程。
她顿了顿,反应过来:丫头,你是想去城里求医?
祁韶安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一定要救她。
王婶微微皱眉,其实按理应是永林县,只不过路上还得进个林子,最近里面不太太平,所以还是兰沧县保险一点。
林大娘一拍掌,明日一早我让我家石头借来二牛家的驴车,把你们带去县城。
王婶也应声:让根儿也跟着走一趟,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姐姐断送在这儿。
祁韶安沉默了片刻,突然屈膝跪在了地上。
膝盖瞬间刺骨的疼痛丝毫没有戳弯她的脊背,祁韶安颤了颤眼眸,逼回了眼前的朦胧,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多谢二位婶娘救命之恩,韶安来日定会相报。
山林子里漆黑一片,偶有几只火把穿行其间。
就就是这个洞口
红衣官差被纽绑着,用下巴指了指面前漆黑的洞口。
老先生率先大步走去,火光映照之下,能清楚看到地上散乱的木枝和纷杂的痕迹。
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箭坑。
老先生再熟悉不过,他眯着眼睛,冷声喝道:你说的男子到底中了几箭?
他刚刚粗粗一扫,就不下百个,堇儿不会武功,他不敢想象如此箭雨之下,她该如何幸免。
男子颤着声音:一箭,就一箭
一箭?
老先生微微皱眉,随即便想到,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两人暗中相帮。
他俯下身仔细的观察着地上的痕迹,洞口一处血迹,洞里还有一处血迹。
老先生有点纳闷,难道还是两人受伤?
他沿着里侧血迹又往深处走了两步,只见那一滩血迹后,隐约有两排脚印。
半个脚掌,浅浅印记,是有内功的人。
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回到了洞口,果然,此处朝外有一排深深的、笨重的鞋印。
而且是个女子的鞋样。
老先生顿时明了,立即下令:南渊,陆林,带人沿这个方向仔细搜,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一处都不要放过!
陆林南渊眉梢上都带了喜色,连忙应声:是!
祁韶安最终说服了林大娘,留下来陪着叶久。
她在床边坐了良久,最后轻轻越过了叶久微蜷的身子,躺在了里侧。
祁韶安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缓缓地转过了头。
顷刻入眼的,便是叶久安静的睡颜。
和平日里那睡着都轻轻扬起的唇角不同,此时的她嘴角平平,无悲无喜,无波无浪。
安静的骇人。
祁韶安侧过身,手指颤了颤,放到了叶久的鼻子下方。
她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一丝一毫。
少顷,一道气流如发丝一般轻轻拂过她的指关节,似有似无。
然而就这一点点的不同,让祁韶安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指尖悄悄变换了位置,触碰上了叶久的脸蛋。
王婶已经替她擦洗过,没了泥土血渍,她的脸颊又滑嫩似剥了皮的鸡蛋。
而且还是个熟鸡蛋。
指尖上的炙热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手的主人,自己面前之人,生命在倒数着。
祁韶安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下。
她不敢大力碰触,生怕牵扯到一丝一毫她背上的伤口,只敢小心翼翼的磨砂着她的眉眼。
一下又一下,而另一只手,隐在被子下,与她十指相扣。
阿久,你曾说,我还没看尽盛世繁华,等到十里红妆,怎能轻言放弃。
她弯着唇角,轻轻柔柔的嗓音,生怕吵醒看似熟睡的人儿,十里红妆我等到了,只是那锦绣河山,你可愿再陪我踏过?
你说,让我试着振作起来。
我做到了,她吸了吸鼻子,定定的看着叶久,所以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哦。
阿久,我不要什么千山万水了,我只要你醒过来,好不好。
我知道你累了,你可以睡,但你千万要醒过来。
阿久,我在这儿呢。
祁韶安往前凑了凑,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吻了上去。
你记得,黄泉碧落,紫陌红尘,我都陪你。
丑时末了,王婶便敲开了屋门。
她毫不意外的看着祁韶安一下子坐起身,只是说了句:板车已经在屋外,我背她出去。
祁韶安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多谢王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