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喜欢长歌?”珲春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异样。
青帝点头:“是。”
“有多喜欢?”
“嗯……”青帝曲起一条腿,仰面道,“说不上来。只能说,忙时会想她,闲时会想她,瞧到稀罕物件了会想她,遇到危险时也会想她……”
“那不是因为阿姊得宠么?”珲春嗤笑一声,咬了一口杏花饼,“师兄忙时,阿姊会丢下手上的事跑来,师兄闲时,阿姊更是围着师兄你团团转……至于稀罕物件,阿姊是嫡女,什么没见过……更别提什么危险……师兄却是想想,若不是为了帮衬师兄,阿姊如何会遇到危险?”
“这般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青帝扬眉轻笑,“今日也是本殿拖累了你家阿姊。”
“既然知道是拖累,如何说得出喜欢?”嘴上不肯饶人,珲春一边数落着没有半点正形的青帝,一边丢与青帝一本医书,“这是师妹新寻的,师兄你可要快些看!”
“哦?”接过珲春手中的医书,青帝笑道,“你已是看完了?”
“嗯。”珲春应声。
但那毫无折痕的医书出卖了她。
翻翻手中崭新的医书,青帝郑重地将医书还与珲春。
“还是师妹先学吧。”起身去殿外寻紫檀,青帝含笑将珲春留在了殿内。
见青帝这般就走了,珲春一时红了脸。
她没说谎,她确实看过这本医书。
只是,那是前世的事。
第68章
青帝寻时紫檀,紫檀正在与偏殿与四个婢子训话。
“既是来慕远宫,便要将心思花在该花的地方……”
紫檀训话的声音不低,那四名婢子则是规规矩矩地在紫檀身前站了一排。
带着几分笑意静立在偏殿门口,青帝饶有兴致地打量那四个女婢。
季孙氏与她的四个女婢,皆是十三四岁模样。许是因为穿了一样的衣衫,单从远处瞧,瞧不出什么分别。
不过……
觉察到最右侧的婢子正在看她,青帝不禁扬了扬唇。
“姑姑……”出声走到紫檀身前,青帝指着偷看她的婢子道,“她叫什么名字?”
“殿下!”一语道破青帝的身份,紫檀与青帝点到的婢子使了个眼色。
“婢子观鱼。”
“观鱼?”想起徐长歌与紫檀都与她举荐过这个眼前丫头,青帝弯眉道,“会些什么?”
“嗯……”观鱼看了看青帝,又看了看紫檀,终是没出声。
“什么都不会么?”青帝望了紫檀一眼,心底却是记住了观鱼这个丫头。
青帝久居深宫,见过不少像观鱼这般不善言辞的丫头。但如观鱼这般,能被数位贵人记下的,着实不多。
堪堪冲观鱼一笑,青帝摆手道:“若是不愿说,也不必说了……”
“殿下……”
紫檀有些吃惊。
观鱼却笑出了两个酒涡。
“回殿下,观鱼会玩儿!”
“玩儿?”青帝重复一遍,顷刻便想起了长歌。
“玩儿什么?”寻一长榻入座,青帝饶有兴致地望着观鱼,“且说说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宫里么?”观鱼眨眨眼,细声细语道,“婢子会做些小玩意儿,无论在哪都能玩儿。”
“哦?可有成品?”
“有。不知陛下喜欢哪一种?”
“有很多种么?”
“是。”观鱼朝着青帝见礼道,“婢子祖上原是工匠,祖父曾在工部当值,爹爹少时从军,婢子也曾去过边外……所以婢子居处的小玩意儿都略有特色。”
听观鱼提到身世,青帝眸中多了几分审慎。
至少工部、从军、边外这三词让她觉得观鱼这丫头不简单!
“那便取最得意的来吧!”放下与观鱼讨要奇物的心思,青帝决意看看观鱼的手艺。
未料到青帝会临时起意为难观鱼,紫檀劝阻道:“殿下!”
“嗯?”被紫檀一阻,青帝又想起了长歌。
“不行吗?”转头问询观鱼的意思,青帝却在观鱼眼中看到了笑意。
“请殿下一人随观鱼去偏院。”观鱼冲青帝一拜,便邀着青帝去往别处。
堪堪起步跟着观鱼走,青帝发觉观鱼竟是高过她半个头。
“殿下小心脚下。”
不卑不亢地带着青帝往前,观鱼也在观察着跟在身后的青帝。
她是昨夜得到的调令,命她从季孙皇后居处搬至慕远宫。
她来前,季孙皇后许了她一个恩典——她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呆在慕远宫。
再说的通透些,身后人想做她主子,得看她乐不乐意。
身后人会是她的主子么?
观鱼有意放慢步子,等待着青帝反应。
但青帝仿佛丝毫未发现她放慢了步子。
慢慢按着观鱼的步速走,青帝没有上前的心思。
方才出门时,青帝瞧到了紫檀与她使眼色。
虽然知晓紫檀不赞同她跟着观鱼出来,但青帝还是想跟着观鱼四处走走。
所谓从来富贵险中求,既然紫檀认为此事有风险,青帝便认定此事值得搏一搏。
青帝如是想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川殿下!川殿下!”
愈来愈急地呼喊声止住了青帝与观鱼的步子。
观鱼一回头,即躬身道:“见过徐小姐!”
“歌儿?”不明刚刚离去的人如何会这般快折回来,青帝本能地将跑过来的人护在怀里。
“怎么了?”小心地打量怀中人,青帝顷刻知晓那人已是睡去了。
毕竟那人是不会这般乖巧地让她护在怀中。
想过那人亲制的杏花饼,青帝抬袖帮怀中的小丫头擦擦额上的汗,低笑道:“跑这般快做什么?”
“送书呀!”徐长歌嬉笑着环住青帝脖颈,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青帝身后的观鱼。
“你手上的茧子真厚。”徐长歌举高了手中的书册,眼睛却没从观鱼手上挪开,“和工部那群老爷子真像。”
“小姐说的是。”徐长歌的话让观鱼很受用。
没有一个手艺人会拒绝别人夸她的手,观鱼也是如此。
许在旁人眼中,她那双的粗手比不得官家小姐十指纤纤,但在观鱼眼中,她那这一手老茧,正是她毕生所求。
不过……
想到徐小姐小小年纪便能关注到自己的手,观鱼跟着瞧了瞧徐长歌手中的书。
嗯?
《宁西水法》?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观鱼有意朝长歌挪了挪。
待确认长歌手中所拿的确实是工部的藏书,观鱼眨眨眼,却没多说话。
“怎么想起送书?”没觉察观鱼的变化,青帝拍拍徐长歌的背心,便松开徐长歌,转而拉住她的手。
“不是你喜欢么?”徐长歌欢喜地摇着青帝的手,心中记得全是醒来时桌上那封信。
那是沉睡的人写与她的信。那封信言简意赅,只要她送阿澜一本书。
至于送书的缘由,则是点明要她当着旁人的面说阿澜喜欢水法。
只是……
想过身边人只说过喜欢医术,徐长歌小声道:“这本书是本小姐特意在工部寻的,殿下若是不喜欢……”
“喜欢。”青帝接过徐长歌捏在手心的书册,却没多想。
长歌爱书她早就知晓。长歌愿意寻她,已是欢喜至极。
而当下,长歌愿将心爱之物与她,青帝除了求之不得,也想不出旁的话,如何会去计较送的是什么?
“当真?”徐长歌见青帝当真喜欢水法,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了?”注意力都在徐长歌身上,青帝见不得身边这小丫头不开心。
“没什么。就是工部那个老头子不太好对付。”徐长歌有意压低声音,“你若是喜欢那类书,却得等等。为了拿到你手中的那册孤本,本小姐可是用了偷了爹爹不少字画。”
“偷?”青帝忍俊不禁。
徐长歌瞬时红了脸。
“阿澜……”将声音压得更低,徐长歌还是认认真真掰手指数道,“那老头府上还有镇北水法,梁氏水法,平远水法……你且等等,本小姐一定给你送来!”
知晓身边人的愁容是因自己而起,青帝沉思片刻,打趣道:“还是用偷么?”
“呃……”挠挠青帝的掌心,徐长歌弯眉道,“为了阿澜怎么能算偷呢?”
“为了本殿便不算么?”追着徐长歌问话,青帝握紧了徐长歌作乱的手指头,“这般贪玩,待徐相回来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直接告诉爹爹便是。”冲青帝吐吐舌头,徐长歌小声道,“所谓画赠有缘人。那工部的老头也是见过世面的,定会好生看待爹爹的画。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歪理!”含笑将手中的书册塞回到了徐长歌的手上,青帝低声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这书不能要。待会儿回去了,你就去寻绮罗让她把字画还回来。”
“这怎么成?”徐长歌瞪圆了眼,却没提换书是那人下的令。
寻工部尚书换书一事,在她醒前已是办好了。而之后绮罗呈给她的书信,也传递了工部尚书的好意。
工部尚书说得清楚,他居处的水法之书,原是受人所托,但五年前,所托之人已是丧命,故而他能做主。
不过,做主的要求也摆在明处——要长歌再交一幅徐封疆的字画与他。
徐长歌原是不乐意交徐封疆的字画的,奈何绮罗告诉她,早在她出门前,已然奉令交过工部尚书一幅字画。
料想沉睡的人不会害她,徐长歌既与青帝道:“喜欢就收着,不必为我担心!”
“不必。”知晓徐封疆藏在书房的字画定然珍贵,青帝按住了徐长歌推搪的手。
而当着此时,观鱼也停下了步子。
“嗯?”竟是到了?
青帝一边握住徐长歌的手,一边用余光扫了扫观鱼身前那布满蛛网的木门。
观鱼不是邀她来看手艺,如何会将她引至此处?
青帝扬眉去看观鱼,观鱼却低声道:“殿下可否让观鱼看看您手中之物?”
“这是徐小姐的。”青帝示意此事不由她做主。
“徐小姐……”
“喏!”徐长歌双手将手中的书递与了观鱼。
徐长歌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用双手。
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劝她,此时不能出差错。
“嗯?”没料到孤本来得这般轻易,观鱼望长歌的眼神变得炽热。
待翻过手中的书卷,确认此书便是她们祖上失传已久的孤本,观鱼颤抖着领青帝走近了那扇沉灰的门。
“阿澜……”见观鱼步履不稳,徐长歌紧紧攥着青帝的手。
“无妨。”拉着徐长歌迈进门槛,青帝顷刻被眼前的景象震到说不出话来。
“阿澜!”徐长歌比青帝清醒的快。
拉着青帝凑到二十尺见方的桌案旁细瞧,徐长歌指着桌案上的一栋巴掌大的建筑道,“此处可是徐府?”
第69章
“徐小姐真是好眼力!”观鱼瞧了瞧尚在神游的青帝,眸中不由得闪过几分失望。
洞察到观鱼的心思,徐长歌摇摇青帝道:“阿澜,你说本小姐是不是很厉害!竟是一眼就蒙对了徐府!”
“嗯?”青帝闻声回神,却正巧看到了她的居处——慕远宫!
疯了!
青帝望观鱼的眼神变得凝重。
“是何人给你的图纸?”
青帝选了个最委婉的问法。前世她不曾见过观鱼,故而不清楚前世是否有青都的复刻。
但眼前这精致的木雕让青帝胆寒到了极致。
若说之前季孙氏以疫病之事瞒天过海让她重温了后宫的冷酷,那今日观鱼这个手艺,则是让青帝重新认识了季孙氏那个人。
前世青帝只当季孙氏是个利益熏心的聪明女人,而今世她忽然看到了季孙氏的背后势力。
若是季孙氏没有半分实力,如何舍得将观鱼这么个丫头随意赐予她?
盯住观鱼的眼睛,青帝忽地想起了徐长歌。
前世这丫头是跟着长歌的么?
想过前世徐长歌或是已对整个皇城了如指掌,青帝有些明白青河造反为何会失败。
毕竟负责围剿他的人是徐长书呀!
皱眉等观鱼回话,青帝发觉自己被人捂住了眼睛。
“阿澜你怎么了?”
担忧的声音传来,青帝发觉徐长歌偷偷将十指张开,给她留了一些缝隙。
透过缝隙往外瞧,青帝看到了周遭破败的帷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