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傅承安吸引。杜文生想了解他,研究他,深挖他这具身体的秘密。他被傅承安表现出来的不安和不确定所吸引,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
他知道傅承安对他的心理非常矛盾,可他依旧渴望能再次得到一个机会。
“好,那我等你。”
傅承安有些懊恼地低下头,他怎么给了杜文生和褚修远同样的答案。虽然他非常不想现在就做出决定,但这样做也仅仅是把要做的事情推迟而已,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回到家后,他更是想直接把头埋在枕头里,希望一睁眼就是下周了。但是世界上没有人生遥控器,他不能随便按下一个键就能跳过那些他想逃避的事情。
其实从他和杜文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傅承安的脑子里就像猫咪打翻线球一样乱。他记得以前听过一首歌,歌词里说“情侣分手后若相处依然,代表已是没有爱意,或者爱意从没有改变”*。
杜文生很明显就是第二种,可是他呢,他属于第一种吗?
当初和还是男朋友的杜文生冷战时,傅承安就自己跟自己安慰说,你看,杜文生还是很喜欢你吧,不然他怎么会……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卡壳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恐慌的状态。他想不起杜文生是怎么表达对他的喜欢的,只记得他不满自己因为又有学弟表白而生气。
杜文生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好不好?”
虽然傅承安事后回想也觉得自己当时很幼稚,把来自其他地方的情绪都发泄在男朋友身上,但是杜文生的这句话让他的心痛得更厉害了。
从小到大,他代替常年不见踪影的父母照看弟弟,一直充当着照顾者的角色。也许是独立行走了太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他希望能暂时从让人疲惫的角色中抽身,偶尔跟年长的恋人撒娇。
但杜文生不理解,他随便一句“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足以让傅承安脸色苍白。照顾弟弟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几乎把他淹没窒息。
他只不过是想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向宠他们的人撒娇,为什么这个愿望怎么难实现?
傅承安的脸埋在枕头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但是他不敢哭出声,害怕被随时可能到家的傅鸯听见。
几分钟后,他抬起脸,胡乱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然后去给弟弟做晚饭了。
傅鸯察觉到哥哥今天的心情不佳,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嗯嗯”两声作为回应。
他咬着筷子,看着恹恹的哥哥,心里也跟着难受。
哥哥很少在他面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在傅鸯的记忆中,哥哥永远微笑着,温柔细致地照顾他的生活。无论他再怎么调皮捣蛋,哥哥都有办法解决。
傅鸯习惯了强大全能的哥哥,很难一下子能够接受哥哥还有柔弱的一面。哥哥失恋时的表现给他提了一个醒,外面有会伤害到哥哥的坏人,只有他强大起来才能更好的保护哥哥。
哥哥照顾了他二十三年,现在轮到他照顾哥哥了。
“对了哥,你猜我们公司为了补偿上周没去成团建发了什么。”
“什么?”傅承安的眼睛慢慢聚焦。
傅鸯用食指和中指甩着两张卷炫耀着,“这是公司发的补贴,
傅承安脱口而出,声音忽的变得高昂,“又是电影票?”
“什么电影票?”傅鸯一愣,没有忽略哥哥提到的那个“又”字。
傅承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既然哥哥不想说,傅鸯也没有追问下去,“是公司发的补贴。上周我们不是没去成团建嘛,回来又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公司给我们发了一家宾馆的代金券,一共两千块。我们可以周末找一天去那里吃自助餐,免费的。”
傅承安不好拂了他的兴致,便答应周日晚上陪他去吃自助餐。
吃完饭洗完碗,傅鸯确定了哥哥待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之后,关上房门,拿起手机给备注“带阴阳师”的号码打电话。
对方接起之后很不耐烦地问:【你又干嘛?】
“都四天了,你还没找到那人的资料吗?”
这件事说了来气,每次他问褚修远资料找到了吗,对方要么装没看到,要么就阴阳怪气地讽刺他几句。傅鸯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其实已经找到了那个男人的资料,但就是憋着不跟自己分享。
熟悉的怪腔又响起,【你急什么?我下面的人要花时间去做背景调查,给的时间越多资料越详细。当然了,你要是能给多点钱的话,就算是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找出来。】
傅鸯冷笑,“难道他们这几天没有给你做汇报?看来你找的人不怎么样啊小褚总。”
第一次见到褚修远的时候,傅鸯因为怀疑他就是之前甩了哥哥的那个人,于是便动用父亲给他的一部分人脉去调查。虽然结果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也得到了一个名字。
也就是那一次的经历让他知道了那些人做调查的流程,他们会定时向雇主做汇报,更新调查进度。既然他之前用来调查的人都能两天给他做一次汇报,傅鸯不相信褚修远用的人比他找的还差。
对面“切”了一声,百般不乐意地开口说:【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A大当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上课或者做实验,他比小安大三岁,本科和研究生都在A大读的——小安也是在那间学校读书的。目前查到的他和小安的交集点就只有周四下午的义工,可能还有其他,但目前为止只有这些。】
听到那个人和哥哥一样都是在同一间学校读过书,而且还比哥哥大三岁,傅鸯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试探性地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话筒里传来翻弄纸张的声音,几秒钟比几十年还要难熬。
【哦,那个人叫杜文生。】
傅鸯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果然如此。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跟褚修远说:“我知道他是谁了,谢谢你帮我做调查。”对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杜文生,杜文生。
傅鸯之前查到的那个甩了哥哥的人,也叫杜文生。
第32章
周六上午,傅承安跟傅鸯说了一声要和朋友去看电影,顺便让他下午去买菜。
傅承安还是答应了杜文生的邀约。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这次拒绝了他,接下来的两周还是会碰到他。与其让下一次的见面变得尴尬,还不如今天一次性把话都说清楚。
他们约在电影开场前半小时见面。傅承安拒绝了杜文生开车来接他的提议,自己则坐车过去电影院。
傅承安远远地就看到杜文生伫立在电影院门口的身影。今天是周六,来看电影的人不少。他注意到有好几个女生一边捂着嘴跟同伴说些什么,一边用余光偷瞄杜文生。
见状,傅承安的脚步慢了下来,饶有趣味地隔着一段距离打量。既然决定待会儿就要说清楚,他可得抓紧机会再看多几眼这个和自己在床上十分合拍的男人。
他记得杜文生的家里有一个来自外国的亲戚,好像是他的奶奶。这使得杜文生的五官相对立体,眉骨也高,显得眼睛深邃。一双眼睛望过来,就算没有感情,也让人忍不住陷进去。
而时间则沉淀了他身上的气质。杜家本就是书香门第,他的父母都是说得上名字的学者。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杜文生自然沾染上了书卷气,更别提大学时的学霸光环给他带来的增益。
杜文生光是站在原地都像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吸引身边的人去注意他。虽然他笑的次数不多,看起来有点凶,但人嘛总有点逆反心理,越是让人害怕,就越有人蠢蠢欲动。
傅承安还没靠近,就有一个小女生拿着手机从旁边向杜文生走去。原本他还想看看前男友会怎么应对,结果杜文生的余光看到他了,笑着朝他挥手。
见看不成热闹,傅承安只能抿嘴快步走到他跟前。杜文生笑着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他往电影院门口走。
傅承安用余光留意那个小女生,只见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捂着脸跑到朋友身边,大笑着跟她们讲自己刚才的心路历程。
走进放映厅之后傅承安才发现,为了贴合电影主题,电影选在全是情侣座的放映厅播放。傅承安看着全场的情侣卡座,不由得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这家电影院设计情侣卡座的时候是不是考虑到一些特殊需求,每一张卡座两边都有至少一米二高的挡板。只要坐下不发出声音,两边都不会被打扰到。
本来看这部电影的人就少,杜文生还选了一个远离其他观众的位置。坐下来之后,傅承安的脑子里只剩下“快乐都是他们的,我就像P上去”的表情包。
杜文生坐下来才想起忘记买爆米花和可乐了。他问:“你想吃爆米花吗?要的话我现在就去买。”
傅承安僵硬地摇头。杜文生不知道,他已经脑补出了两个人在黑暗中同时把手伸进爆米花桶里,结果碰到对方的手指这种烂俗桥段。
傅承安就一直保持着警惕身边人的姿势,直到电影播放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借着黑暗的便利,偷偷摸摸地看杜文生的表情。他靠着椅背,双眼看着银幕,似乎是全神贯注地跟着故事的发展。
傅承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学着他的样子靠着椅背,尝试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电影上。
从傅承安转过头的那一刻,杜文生就注意到一道强有力的视线。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按住自己不把身边的人拉过来摁在自己的怀里亲。
他摸不清楚傅承安这么做的原因,是想偷看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反应,还是想观察自己是否心怀不轨。
从踏进放映厅的那一瞬间,杜文生也呆住了。他以为是普通的放映厅,所以选位的时候避开了其他人,好给自己和小乖一些私人空间。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情侣卡座附赠两个一米二高的小挡板,要多少私人空间有多少,简直就是情侣玩电影院play的好地方。
可问题是他们根本不是情侣,而是一对关系尴尬的前任。杜文生脸上不显,但是他已经在心里咆哮喷火,把电影院的设计师拉出来鞭尸一遍又一遍。
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承安没有误会他是故意选了一个偏远位置上。
两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事,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电影结束后,他们不像其他情侣一样擦着眼泪、搂搂抱抱地走出放映厅,反而隔着一小段距离,看上去就像刚吵完架还有些迷茫的情侣。
杜文生至少对今天要做的事情志在必得,但是傅承安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光是看电影的一百二十分钟里,他的心就动摇了好几次。
本来他就抱着来跟杜文生说清楚的想法,在看到放映厅的布置之后更加下定决心。可是在看电影的过程生对他的那些好,他又觉得是不是自己以前过于小题大做了。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本就无可厚非,傅承安自己不也喜欢杜文生吗,他有什么立场来指责那些隔三差五蹦出来告白的人呢?
可是他又想到了杜文生的态度。傅承安不能理解杜文生说的“你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好不好”,但后来他明白杜文生这么说的意思。因为在他看来,傅承安的“无理取闹”是对他的不信任,不信任他作为男友对两人关系的忠诚。
但是与其说傅承安不能理解,倒不如说其实他理解并接受。只是他不认同,这让他感到痛苦。
杜文生注意到了傅承安忽然低落的情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他便干脆装作无意识地牵起傅承安的手。可是他没注意手上的力气,像一只鹰用锐利的爪子抓住了猎物。
“痛!傅承安吃痛,想甩开杜文生。但后者只是稍微松开了一点,并没有放手。
杜文生垂着脑袋道歉说:“对不起,弄疼你了。”
在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杜文生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傅承安一听,没有再挣扎,任由他牵着。
也许是杜文生的示弱起了作用,傅承安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他了。
他们在商场的某家餐厅里解决午饭。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杜文生在说,傅承安则认真地倾听,偶尔说几句话。
杜文生讲的大多是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比如几个学生夜探小树林把正在抽烟的宿管当作鬼火朝他扔石头,比如哪个专业的情侣在宿舍楼下点蜡烛求婚差点引来火警出动,又比如选修课小测学生将小抄写在大腿上却因流汗印在椅子上被发现。
杜文生一边讲,一边注意到傅承安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感叹沙雕拯救世界。
等到杜文生准备开车送他回家的时候,傅承安还是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能感觉到杜文生今天非常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这让他有些于心不忍。
他被伤害过,所以他更能体会被伤害时的痛苦。如果他是杜文生,他一定希望这一天可以无限延长,永远都不会结束。
杜文生的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掌握着方向盘,希望这条路像动画片里的结局一样看不到尽头,也没有终点。
可现实之所以残酷,是因为它永远不会让人如常所愿。杜文生将车停在路边,抬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口,又转头去看低着头的傅承安。
沉默良久,他开口说:“小乖,今天我很高兴。”
傅承安侧过头看他,也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在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