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承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件事，回道：“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许是对的……或许神兽社会应该和人类社会融合。”

瞿嘉宁心惊：“你也认为神兽应该获得‘自由’吗……？”

男人却摇头：“不，他所说的并不是真正的自由，他所指的是权利，压制其他生物的权利。”

少年松了口气，那日对方的话乍听之下似有道理，当时他便担心过，墨承是否也会受到影响，追寻所谓的自由和解放。

“我觉得神兽想要站在台面上，于这日下坦然生活并没有错。毕竟在更早的时期，这种政府与神兽的合作关系也未形成。时代变迁，二者的关系肯定也会随之变化。但这不能以伤害其他的生灵为条件，那个家伙或许经历了我们不知道的苦痛，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将自己的苦痛转嫁给大多数无辜的人。”

瞿嘉宁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有些忐忑地看向墨承：“多数人类对比他们更强大的生物抱有抵触和惧意，我们需要找到一条更好的路将这些情感转化为彼此理解，否则二者之间，永远不能形成真正的平衡。我或许想得太简单，但我……”

男人打断他的话，用手指推开少年眉间的皱纹：“天地运转自有规则，我是规则的守护者，但我不是为了天地如此。天地所承载的，始终是万千生灵。”

彼此坦诚的夫夫俩回央明完成考试，便请假飞去北境。得知此事的院长又怒其不争地看着两人，不敢相信半学期还未结束，自己的学生就跑了两趟蜜月！

经过漫长的飞行，艺术家和他的助手终于抵达雪尔。刚下机，瞿嘉宁就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特别的清凛之气。

虽是夏季，但雪尔的气温却不高，正午时也只有十来度。语言对神尊来说不是问题，墨承担当起领队的职责，两人很快就顺利入住预定好的酒店。

简单休息片刻，瞿嘉宁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调查。他们入住的酒店位于雪尔最大的活火山“雪之眼”附近的旅游小镇中，之所以选择此处，也是因为雪狼在与瞿嘉宁共感时，明确提到了雪之眼便是他的所求。

按照岷山控制神兽秘法的核心要义——放大神兽的欲求，那么雪之眼便是雪狼受困的关键。

“来之前子书帮忙调查过，雪之眼火山在近几年来都非常活跃，有过数次喷发，但并未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若雪狼是为了雪之眼才被控制的话，那么雪之眼在未来很可能会产生灾难性的喷发。”

瞿嘉宁翻开资料中的一页，继续说：“这位地质学家是我们今天要找的人，他一直在研究雪尔的火山，雪之眼的变化应该逃不过他的监测。”

墨承替少年带好帽子：“助理辛苦了。”

瞿嘉宁一把撸过他的大胡子：“为墨爷爷服务！”

两人拜访完地质学家，从对方处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一个月前，雪之眼的过度活跃和雪尔的地质变化，让这位地质学家坚信雪尔将迎来一场灾难，他甚至起草了文件递交给政府，希望他们能提前采取应对措施。

但在所有人都重视起火山时，它却突然偃旗息鼓了。

“虽然地底的变化仍能用科学解释，但这其中显然有太多运气成分。连刚才的学者也表示，这简直是天神的馈赠。”

瞿嘉宁坐在车上，指着从地质学家那得到的雪之眼报告，怀疑雪狼是获得了敌人的帮助，才平息了雪尔火山的躁动：“墨承，雪狼原本应该和你一样，也处于力量流失的状态。而这导致了雪之眼的活跃，他为了保护雪尔的人民，肯定会经常到火山附近寻找办法。我们也应去火山，在那里或许能找到敌人与雪狼接触的痕迹。”

少年还未说完，鱼蛋的电话便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接通电话才意识到两人抵达雪尔后竟直接展开了任务调查，还未与央国报过平安。

少年抱歉地安抚留守成员，并拍了一条雪尔的视频，附上两人刚调查的成果，将功请罪。

洛子书得知他们准备前往雪之眼，立刻替两人准备了一份山区地图。在前往雪之眼的路上，有若干个小型居住点，而火山山腰，有一个建立在废墟上的古庙。

那片废墟是毁灭在上一次大型喷发中的城市，而这座古庙，是数百年前雪尔人为了平息“火龙”的愤怒，特意在废墟中修建的。这几处位置，都有可能是雪狼活动的范围。

夫夫俩决定于次日起程，挨个调查雪之眼山区的所有人类据点。

回到酒店，瞿嘉宁有些疲惫地趴在床上：“我才意识到我们时差都没倒，太亢奋了，一下机就开始做任务，现在才觉得有点儿累。”

少年翻了个身，见墨承拿着酒店房内的一只白狼木雕于手中翻看。

“看起来雪狼和你们一样，都成为图腾渗透进国家文化里了。”

男人拿着木雕坐到床边，将雪狼木雕的底座展示给瞿嘉宁——木雕底座刻着一座小庙，旁边用雪尔文字写着雪之心。

“这是……雪之眼山中的那个古庙？”

“嗯，那里有可能是雪狼居住的地方。并不是每个国家政府都与神尊关系密切，早先央国联系过雪尔，他们将神兽称作雪灵，崇拜敬畏，并没有深层的合作关系。而古庙是最常出现神迹的场所，若雪尔没有‘凌光阁’，那么雪狼最有可能居住的地方，便是这里。”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翻身坐起：“和雪狼一比……咱们的生活条件可真优越啊……”

墨承拍拍他的脑袋，无奈地笑。

第132章雪之心

次日，瞿嘉宁起了个大早，睁眼便看到墨承又坐在床头冥思。自从他于“另外一个世界”发现了那抹红色的流光后，每次少年起床，经常能看到墨承在调动灵力寻找目标。

“今天有结果吗？”

男人睁开眼睛，漂亮的墨色眼珠里有一圈涟漪般的金色淡去。

“没有，那日之后再也没找到过它，若能再见到，我或许可以通过那一抹灵力找到它的主人。对方很可能也是忌惮这点，所以更加小心了。”

墨承起身，为少年倒了一大杯热水：“今早就出发？不再休息一段时间？”

“不用了，”瞿嘉宁喝完水，抱着杯子看向窗外，“我本来以为变成神枢呢，就和你一样升仙了。结果吧，除去不老，还是得通过正常途径补充身体能量。这一个没睡好，竟然还有点眼袋了，你看、你看。”

“那不是卧蚕吗？”

“……”

墨承睁着眼睛也能瞎夸，瞿嘉宁只能受用了。

虽然墨龙随时可以飞行，但出于安全和低调考虑，瞿嘉宁还是准备了充足的登山设备。两人就似普通的外地登山客，背着巨大的背包踏上前往雪之心的旅程。

车辆将他们送到距离雪之眼最近的一个据点，司机好心地提醒他们：“一个多月前，这儿还不安宁。你们最好小心些，据点随时都有救援队伍，时刻注意自己的通信器信号。”

墨承回道：“我们会小心的，感谢提醒。”

夏季的雪尔，多数山区都退去了白雪衣装，变得生机勃勃，但雪之眼从半山腰开始，却仍覆盖着冰雪。雪带蔓延到距离火山口几十米的位置，像一条白色的围脖，套在雪之眼山体上。

雪之心正位于雪之眼的山腰处，仿佛一颗暴露在火山身躯外的心脏，在白雪中若隐若现。

瞿嘉宁拉住墨承的手，望着与央国截然不同的奇景，心底涌上一丝兴奋：“我觉得自己就像冒险小说的主角。有个游戏叫《神秘海域》你知道吗？有几段故事就是主角夫妻俩一起探寻遗迹的，就像咱们现在这样……”

墨承替瞿嘉宁拉紧冲锋衣：“途中若是发现什么宝藏，我们就收着，不交公。”

“哇……央国龙也爱钱吗？我以为就艾莫那种带翅膀的爱财！”

“你不想要？”

“……有一个纪念自然是不错……那，我们就偷偷藏我最喜欢的那个……”

瞿嘉宁在探险精神的刺激下躁动不已，他总觉得接下来于山路上随手一捡，都能发现古代遗产。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两人爬到一半，除去残垣断瓦，并没有发现任何宝藏。

少年有些吃力地往上蹬了一步，转身坐在一个凸起的岩石上休息。

雪之眼看起来不高，但山不可貌相，两人至少攀登了一个小时，雪之心仍处在一个看似触手可及，却又始终独立于世外的位置。

“墨承，你看得出那庙还有多远吗？”

神尊残忍地告诉瞿嘉宁，以他们早先的速度，接下来至少还要再攀登一个小时。

“……难怪这路上，一个游客也没有。”

瞿嘉宁坐在石块上，向山下望去，入目的景色却一扫他的疲惫：被黄绿矮植覆盖的连绵山脉，如山花般点缀在山底的雪尔小镇，而它们都被更远的海湾与若隐若现的冰川深情拥抱着。

一群海鸟从山下的据点掠过，鸣叫声竟能隐约传至山腰。

“冒险者就是为了这样的景色才不停止脚步的吧。”

瞿嘉宁站起来，拍拍裤子，继续向上攀去。墨承微笑，引来一带白云落在雪之眼山腰，遮挡住下界的视线，又给山间的景色添上一抹异彩。

最终，两人踏着云，在半个小时后，提前来到雪之心庙门。瞿嘉宁大口喘气，庆幸自己早先沉迷学习时，也不忘做个爱运动的五好少年。

做完舒展动作，习惯高处凉薄的空气后，少年问道：“那里面有人吗？”

墨龙用灵力探测，表示这里至少有半年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整座雪之心都是由岩石堆砌而成的，在数百年前，要将如此巨大的石块运到此处并不容易。而雪之心建立后，雪尔人每年于入春的那天，都会进行雪灵祭祀。其余时候，政府是禁止民众和游客进入此地的。

也就是说，夫夫俩今日的登山行为在雪尔其实是违法的，这也是为什么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的真相……

那层云带护着两人，直到他们穿过巨大的庙门进入室内，云层才渐渐散去。

瞿嘉宁放下登山包，抬手抚摸冰冷的石墙：“这上面有许多符号，是雪尔文字吗？”

墨承检查四壁后答道：“是，多数都在赞颂雪灵，也就是雪尔人眼中的神尊。”

雪之心只有一层，从入口进入正殿，可以看到两座白狼雕像，它们各自守着左右的道路，而这两条道路，连接着两个比正殿还要大的石屋，里面堆满了各类“贡品”。

贡品都是雕像，最多的是狼，还有少数的飞鸟牛羊和其他北境动物。

瞿嘉宁根据雕像上的花环判断出，上一次雪尔人祭祀所留下的雕像，是一只海豹。

“这个花环比较新鲜，雕像上有一些泥土，部分植物可以生根。不过，这儿居然只有三间屋子吗？那雪狼住在哪里？”

墨承指着两人的脚下。

“地底？”

“地底还有空间。”

瞿嘉宁俯下身敲击地板，可惜石块太厚，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能直接带我下去吗？”

墨承让瞿嘉宁稍等，自己前去探路。没多久，男人就迅速从地底归来，并把少年拉至正殿。

神尊同学走到正殿西北角的墙面前方，轻推其中一个石块，殿外的两匹石狼便朝内旋转，变为相望的姿态。

正殿中央的地面下陷，一条向下的通道显露出来。

少年有些惊讶：“还有通道？神尊自己住需要走这些形式化的道路吗？”

墨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带着少年进入地底。

雪之心的下层，竟是一个布置温馨的居室。这里有床，有桌椅，有大量的书本，还有许多颜料和画纸。

瞿嘉宁在床头发现一副还未画完的作品，那是雪尔的星空小镇。从地形来看，画的便是此处。空中还有极光，但只完成了一半。

“这……会是雪狼画的吗？”

“嘉宁，来看这个。”

少年走到男人身边，只见他手中举着一副精心装裱的油画。画里有六个人，从样貌和年龄上看，应该是一家子。

两位年龄最大的可能是爷奶，次之的是父母，还有一对年轻儿女。而其中那个看起来像是儿子的人，正是此刻躺在凌光阁地底的雪狼。

瞿嘉宁指着那个男子道：“这、这是雪狼吧？！”

墨承点头，男子不但外形与雪狼一模一样，胸前也别着银狼胸针。

“但他们的服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似乎是雪尔的传统服饰。”

墨承翻过画框的背面，上面的日期告诉了两人答案：这张全家福，绘制于三百五十年前。

第133章雪狼之心

两人很快又在屋里找到了其他与这张全家福有关的画作，从技法上看，它们全部出自同一人之手。

“墨承，书架里有几本东西不太一样。”

瞿嘉宁拿下书架上一本红褐色封皮的烫金牛皮本，发现那竟然是一本日记。少年取出与其形态类似的几本“书籍”，发现它们全都是日记。

“虽然很不礼貌，但为了世界和平……我只能冒犯这位日记主人了。”

少年举起日记本，郑重道歉后，打开封皮——画作上的谜题立刻破解：这些日记全部出自雪狼之手，雪狼的名字叫作“伊萨克”，而那些油画里的人物，全是他的“家人”。

“神尊怎么会有家人？”

墨承将所有的日记在桌上按照日期依次排开，它们竟然延续了近千年。伊萨克每一次记录的时间和内容都不固定，但从一千年起，他便有了这个记录生活的习惯。最密集的记录集中在过去三百年间，多数是关于他的家人。

“他们是带领民众建造这座古庙的人，是当时的镇长一家。女儿先认识了雪狼，以为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便将他带回家中……他们‘收养’了神尊……”

瞿嘉宁翻看日记，逐渐读懂伊萨克与这个人类家庭的关系。这处神庙的地下布置是神尊为了让自己的家人方便来看自己而建造的，而他们在知道伊萨克的真实身份后，仍将他当作自己的养子看待，爱他如骨血，而伊萨克也认为自己便是这个家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