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卿辞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1 / 2)

故卿辞 海余生 11331 字 2020-08-22

眼神黯淡下来,站起来,默默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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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边走一边逛,我与沙钰行进的速度很慢很慢。等到咸阳郡的时候,四季又走了一圈,瞧着天上的日头逐渐毒辣,又逐渐偃旗息鼓。

咸阳郡的最西边是连片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荒漠,幸好太行山有一条支流途径这块被水汽抛弃的土地。

深入咸阳荒漠的时候,是八月底,一个敏感而又讳莫如深的日子。

“今天是几日了?”就是这么巧,我很少问日子,却在这天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沙钰愣了愣,然后淡淡说:“二十四。”

八月二十四,我曾经的忌日。在这世也差点成了忌日。

“是个好日子。”我骑在马上,望着金黄的砂砾感叹。说是忌日,其实成了重生的日子,值得庆幸。

“呃哈哈,这……”她笑得有些僵硬,转而开始给我说笑话。这一路上,她给我说了无数的奇闻轶事,每次遇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像献宝一样的捧到我面前,让我欣赏。

她真是一个喜欢笑的人,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沙钰在前面一口气说了好多笑话,把自己逗的双肩直抖,然后回头看我——她见我一脸木然,持久的笑容在脸上逐渐隐去。

“虑娃娃,你都不笑。”她撇了撇嘴,眼里是深深的失望。

是呢,我不笑。

这几个月来,她用了各种各样的方式,倾注全部的热情来让我开心。她说的这些轶事确实有趣,我也跟着她游走四方,看到了广阔的天地。比如重叠着飞流直下的瀑布,离夜空星辰极近的山巅,一望无际的草原与天边夕阳交汇的刹那……它们都很美,很震撼。

可是我不快乐。我没办法从这些有趣的、壮丽的事物中汲取养分,感知喜悦,享受快乐。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仿佛丧失了这“喜”的情绪——这就是悲余生之无欢兮了吧。

“那我笑一个。”努力控制着脸上的五官,想让嘴角往上翘,眼睛弯起来,然后挤出一个笑脸。

“好了虑娃娃,不想笑就不要勉强,丑死了。”她这样说。

“我为什么不能让你快乐起来呢?”她又问。

“虑娃娃,我会那么多奇绝阵法,武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还精通卜卦了解星象,可是为什么不能让你笑呢?”她在泄气,语气有点冲。

“师父以前说过,人与人之间都是缘分。恐怕我们,有分无缘吧。”

这世上多的是有缘无分,我与沙钰偏偏是有分无缘。

“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起来……”沙钰抬起她素来桀骜不驯的眼睛。

“你也别勉强自己,沙姐姐。也许以前有过方法,可是现在没有了。”心里平静的无风无浪。

所以死其实比活着要轻松的多,闭上眼睛即是解脱,我也就不用承担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了。

“这几个月下来我带你游山玩水,是想让你别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过得开心一点。可你始终一点也不开心!虑娃娃……你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她最后一句话问的很刺耳。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了,我的热情与喜悦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悲剧中被消耗殆尽,只剩下疲倦,如果非要说,还有一点孤独。”

“孤独?”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沙钰这个的女人自尊心一点也不比刘月盈差多少。

“虑娃娃,我,我没有办法让你……”感受到不孤独吗?——这句话她没问出口,但是并不难猜。

她恐怕不能忍受自己突然变的这样卑微。所以,她对我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一年转瞬即逝,就是再萎靡多少也能感知一些,因为她太明显了,明显到生怕我不知道她在对我好。而现在,她快忍不住了,她一定很失望。

只见沙钰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坚定什么决心。她终于要与我说一些早就被我忘却、却让她困扰多时的事。

“虑娃娃你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她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却打断她直接说:“是的。对于你,我们以前有过什么故事,我忘得干干净净。”

她没想到我如此直接而干脆,缓了许久才抬起头:“……好,好!”那双妖艳的眼睛被天上的太阳直直刺入,发出明显的红光:“你在轮回之中把我忘却了……哈哈,你选择了记住她,然后忘了我——真好,多好啊!”

沙钰的笑声回荡在无边的沙漠之中,那黄沙尘土在地上打转,无端凄凉起来。

散发着红光的眼睛逐渐移到我身上,她眯起眼睛问我:“虑娃娃,那日我潜入皇宫说要带你走,你有没有一点点熟悉、一丝丝的憧憬?”

“有。”我郑重的点头:“我对你的许多行为举止都很熟悉。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好!”她一个翻身跃下马背,站在漫天黄沙中。

那剪影真像一个肆意江湖的侠客。

恍惚之间我看见她拿着酒壶仰头就灌,她带着我飞跃千山万水,她教我仗剑拈花,她头上的红头绳那样鲜艳……然后,这些幻觉都消失了,她就那样定定的站在黄沙之中,站在我骑的这匹大马前面。

“实话告诉你吧虑娃娃,从乾坤复位的那一刻起,就宣告了你这一辈子什么也没能改变。除了侥幸活下来之外,其余的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沙钰的嘴角带着讥讽,似乎在嘲笑我这无能的人。

“是吗,我也猜到了。”

“所以算算日子,刘月盈就只能再活五个月了呢。她恐怕已经……”她故意不把话说完,右手摆出一个兰花指:“你要不要回去看她?”

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大的悲哀。不是同情她命不久矣,而是哀叹我与她的这些年。我们都是被命运操控的木偶,自以为是的活着,而乾坤早就在冥冥之中定好命数,挣脱不得。

“我与她结束了。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心在滴血。

戏谑的眼神在那一瞬湮没了。戏谑、张扬、灿烂,这些所有属于沙钰的情绪与特质都隐匿不见,她面无表情的开口:“虑娃娃,有一件事瞒了你很久,现在我要与你说清楚。等你听完,再决定去留也不迟。”

“晏喜与阳织在边陲小镇被刺杀,不是刘月盈干的。”

“你别为了安慰我而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晏喜认得那群人,我怕她与你相见之后说起此事,所以提前写信让她们不要回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心在往下沉。刘月盈要晏喜和阳织的命这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对她恨到肝胆俱裂的终极原因。

“我知道。实话告诉你,晏喜在做钦差时与当地百姓关系处理不好,急功近利掀了他们世代信仰的神仙庙,那些百姓对她可以说是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当年刘月盈下令屠村是正确的决断,晏喜若是脱离京城的庇护,被那群人追杀简直易如反掌。”沙钰平静的说着,却让我开始发抖。

“如若真把他们全部杀光,也就没了接下来的事,可坏就坏在小镇族长和当时行刑的刽子手是旧相识,刽子手一念之间心软了,放了六七个少年离去。那些少年半是信仰之仇,半是灭族之恨,全部算在晏喜的头上,发毒誓要报仇。他们救了一些走投无路的流浪汉,在那边陲小镇聚集成一个团伙,蛰伏许久。所以,刺杀晏喜的人,就是戴湾郡那些本该被灭族的遗孤。”

“那刀和令牌呢?!”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些铁证又成了什么?

“刘月盈许多年前曾派风旗军的人去打探南蛮,结果一个都没回来,大多数人是因为准备不足中了沼泽地里的瘴气。那群亡命之徒不过是碰巧寻到了风旗军的遗骸,捡了他的刀,拿了他的令牌。”

“这些事,你全部一早就知道?”心里的怒火在冲天暴涨,我真是又无能又愚笨。

“我当然知道,那群人手里的刀只有一把是真的,其余全是仿照规制在铁匠铺里打出的残次品。”她突然挑嘴角笑了:“他们也认不出来那是风旗军的令牌,只当是块大金子,弄碎了给兄弟们每人分了点而已。哈哈哈——”雕像外层的石漆裂开,剥落,她开始狂笑。

“你说,她刘月盈英明一世,最后栽在这群蝼蚁手里,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她越笑越猖狂,笑到锤肚子,眼角都快笑出了眼泪。

我一拳狠狠砸在她的脸上,她捂住脸看我,我又攥着拳往她手臂上打。以沙钰的武功要避开简直太容易,然而她一下也没躲。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眼里噙着泪吼她,视线又开始被水雾占领。

什么狗屁的对一切都不再关心,毫无波澜,心如死水无悲无喜……狗屁!

沙钰这女人,同时耍了我和刘月盈两个人。

“她刘月盈有什么好的!自私,冷血,也值得你付出两辈子?值得你只记得她,把我全忘了?阳缕——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你能活的简单快乐,我带你四海为家不好吗!我要带你走的时候,你明明动心了啊!”沙钰眼里红光毕现,赤裸裸盯着我,又猛地抬头冲天空大声喊:“可是天都不帮我!天都不愿帮我!!帝星强势天地复位,又吻合了上一世的结局,我呸!”

她颓然跌坐在地上,丹凤眼里的笑意完全被憎恶所取代,像一朵枯坐成尘的桃花。

我愤怒,迷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着后槽牙说:“沙钰,前世我们之间到底为何,我全都不记得了。曾经的一切都不再记得,不仅是关于你的,还有关于刘月盈的。”她听到我这样说,又抬起头看我。

“我对她的所有了解全都来自于史书,而不是残存的记忆,你懂这区别吗?所以,你还把‘我’当成以前的那个阳缕,就是大错特错,她已经与我完全没有联系了。”我说的很慢,也很累。

“这几个月、这些年来,你帮了我那么多忙,这些恩情我始终铭记于心——但你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沙钰,我虽然和你还有刘月盈比起来始终是最弱小的,但也无法接受被你如此愚弄。所以,我们互不相欠了。”

“我要回金城了,你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要再跟着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我冲她行抱拳礼,再也不看她弥漫出悲伤的神情,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90章88人生到处

强风从地面上卷起黄沙,大如斗的碎石在乱走,前方隐隐约约暗了下来。敞亮的天空被黑色的风压住、一点点坍缩,只剩一条金边——沙尘暴要来了。

那个人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沙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够住脑后的红头绳,将它一点点褪下来。她的嘴角挂着戚然的笑,像是对自己最后的自嘲:“你真的不是她了……这一世,你完全为她而生……”

那个强破规律逆天改命的阵法如果要反噬,会反噬在谁身上呢?局中人,还是布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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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在地上发出哒哒响声,眼前的景物不停往后退。出了大漠戈壁之后,又在咸阳郡度了一条大河。不知过了多少个昼夜,跑了多远的路途。大兴的疆域为何如此辽阔?回京的旅程为何如此漫长?

刘月盈,我走的太远了,离的太久了。沙钰与我说的那些真相简直让人五雷轰顶。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你没想让晏喜死掉,我却在绝望的窠臼里口不择言,对你做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你也一定是愤怒到了极点,对我失望透了,才会让我离开罢。

爱你这件事早就变成了流淌在血液中的东西,与呼吸一体成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珍稀。所以我才会那样痛苦而又绝望,恨你让晏喜远离朝堂纷争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抛却我们之间那微薄的情面。

离开你确实能让我解脱,但代价是剖心挖血之后变成一个不再完整的人——哀莫大于心死,看不到希望与明天,也就失去了喜怒哀乐的能力。

可是,谁能想到沙钰在这里摆了我一道?她对我那样好,先是以师父友人的身份,后来又像一个长姐,事无巨细的帮了我许多。她几乎没对我做过坏事,可一旦做了……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能够接受的,不能忍让的,这一切早就已经分不清了。只有自己心里最真切的那个声音才能给我答案。

在我得知真相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回金城去见她,就是最好的答案。

连赶了三个月,等我看到金城的城墙时,已是日头弱、大雪落、蟋蟀无踪的十一月。

离金城越近,市井酒肆里那些关于皇宫里的传闻就越多。我听见了许多不太好的传闻。一开始还是什么皇帝逐渐放权给摄政王,后来则变成了摄政王夺权把持朝政,每日接替皇帝上朝。这些消息不过空穴来风,我嗤之以鼻。

可是,等从开远门进了金城,只见全城肃穆,百姓往来也甚少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庄重与谨慎。这是怎么了?抬头看了看城墙之上的灯笼,还是红色的,也没有硝烟点燃。

好不容易从一家茶馆的小厮那里打听到,宫里前不久传出风声,圣上一病不起、危在旦夕,朝政全归了摄政王。

真的就一病不起了?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离京之前她的身体已被调理的很好了,去年祭祀之时也完全不像染疾的样子,步伐稳健、站了那么久,这一年还没到,怎么就危在旦夕了?

“姑娘您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小厮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我从头上取下一根金嵌玛瑙的长发簪,那小厮眼睛都直了。他左右瞧了瞧,把我拉进茶馆里间。

“摄政王最近封城了您还不知道吧?这金城只许进、不许出,就是怕有人把这事儿传出京呢!”怪不得我沿途只听得刘月华如何,从没听到刘月盈如何。

“您现在进京可真是不赶巧,没个十天半个月走不了;要是真等到凌空皇帝龙驭上宾,您这不就是奔国丧了?”

“你这厮胡说八道什么!”我瞪眼狠他,他赶紧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是是是,小的掌嘴,掌嘴。”

心里实在慌得厉害,头上渗出了汗珠。现在当务之急是进宫,可怎么进呢?

我现在就是一介布衣,连祭祀都看不见她的御驾,该怎么做才能到那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去见她?难道要把沙钰做的面具撕了,跑到刘月华的府邸门口转悠?

唉,以前信手拈来的事情,如今对我来说难如登天。

“姑娘出手这么大方,我再和您说一件辛秘,坊间可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小厮见我不说话,又笑的一脸八卦:“据说摄政王对凌空皇帝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可惜她是皇帝的亲妹妹,所以不得已隐忍了这么多年;现在天子病重,她每天除了处理朝政,就是形影不离的给皇帝侍疾左右!”

深深皱起眉头,世人不知风三文九,所以传出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怪不得前世在野史上看到凌绪对她姐姐凌空有乱了纲常的感情,原来是从这时传出来的。实在荒谬!

“哎,姑娘您别走啊,我们这茶馆有厢房的您住不住啊——”小厮还在身后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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