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1 / 2)

偏安一隅 Shrimp 11375 字 2020-08-07

那么现在的李隅想做些什么呢?或者说,正在做些什么呢?

其实只说当时想说的是,“不管你想做什么,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这就是我想要的。”

即使你看上去哪怕一点儿也不需要我。

当然这个无比真切的事实是令阮衿说不出口那些更肉麻的话,李隅听了可能只会更恶心,不过能和他去一趟深城也是不错的。

.

一直到下榻的酒店落脚,一行人在楼下餐厅里用饭。深城沿海,故而盛产海鲜,于是厨子送上来的都是些干捞翅,血燕和鲍鱼汁鸡脚之类的菜肴。盘子里热气腾腾的一整只鲍鱼淋着高汤熬制的油亮酱汁,点缀在一旁西蓝花和芦笋翠绿欲滴,教人看着人食指大动。

Tiffany前一天特地问了这家酒店餐厅里的招牌菜是什么,她自己吃得很开心,但好像眼前这两个人倒并不买账,手中握着刀叉都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方才Tiffany想起还没有为阮衿多订一间房的事情,但是阮衿说的却是“不用再麻烦了”,李隅也是默认的态度,竟没有生出任何拒绝的意思。

天呐,所以居然还真是那种关系啊,那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位阮衿先生……Tiffany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阮衿提个醒。

草草用过饭之后,李隅去摆满了盆栽的露台上抽烟了。阮衿从厕所洗过手之后出来,Tiffany正站在外面拿着粉饼对着镜子补妆,好像是在特地等他。

转过来又是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小阮先生。”

“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阮衿看着她那张漂亮又聪明的脸,已经猜到了来意。

“老板的私事我当然不会过问太多啦,问太多会被杀头的。”洗手台的灯光朦胧橙黄,Tiffany抬手把头发撩至耳后,长条的耳环在灯下闪出璀璨的光华,“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他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容易反复无常。我手机里帮他拉黑的号码有上百个了吧,其实也没有别的,都是些合作伙伴,或者吃过饭有过几面之缘的,有用的联系方式他都让交给我留着,没用了就删掉。但是你知道吧,他就是故意的,对别人那样笑一下,或者说点引导性的话,蹭蹭就上钩了,他能拿到他想要的。虽然这是生意场上的手段,但倘若用在感情上,这是不是还挺过分的?”

因为刻意委婉,所以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但是阮衿大致听懂了,她的确是在善意提醒,可千万不要对李隅太认真了。

不过这显然是误解了他和李隅的关系,他们不是谈恋爱,且现在本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将断未断,藕断丝连的,那根绳一开始就在李隅手中。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就是非常浅显的关系,不需要对彼此负责那种。”阮衿笑了一下,手上残留的水差不多已经完全干了,他低下头去,“而且,算是我单方面在纠缠他,他没有对我有任何的……”

任何的什么?后面的具体内容Tiffany还没有听清,阮衿就已经先出去了。

“嘶,不过我主要是想让……”Tiffany剩下真正想说的却还没说完,便只能低声说给自己听。

她觉得自己好像把这场对话给彻底搞砸了,只是伸手抚着额头,开始追源溯本,思索自己刚刚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明明是想让怎么就开口变成扒李隅的黑料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掐死喂深城的海鸥吧。

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去提醒的,那自然是因为,阮衿和李隅之间是有什么是不同的。从后视镜里左右打量,仔细观察过,各自都从窗外看着街道两旁相似的风景飞驰而过,但Tiffany就是那种对立的剑拔弩张中窥探出了一丝极不寻常的暧昧气息。

即便从没有一刻真正对视过,但每分每秒却都像是在拥吻。

这还真是挺有意思的事。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一章根本没有kiss但还是起这个名字了。(另外后面回忆杀和现实将穿**行,大概是写几章现实再回去,区分的方式就是章节名吧,两个字的就是现实。现在现实还有几章要写)

第65章显影

一杯茶缓慢地推到李隅的面前,瓷杯下沾了一圈水渍,李隅说了谢谢,双手拢着接过来了。

这里是那个科技公司老板的家,是那种老小区的单元楼。泛黄的墙上挂着“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那些家具也都是老一套的,绿皮沙发,罩着那种带花纹和长流苏的沙发布套。

面前女人的脸在白雾中显得异常憔悴,“其实老裴也不是不愿意见你们,主要是现在去公司都是在堵他着讨钱的,家里也被催债的上门闹了好几次。你们上来的时候估计也都看到了,那些红漆都是他们泼过。“

她顿了一下,情绪变得低落下来,“不光是邻居来投诉,小裴也是完全受不了一点惊吓的……所以就算是想,他也不敢着家。小裴是我儿子,得了有自闭症,特别怕生。”

“他小的时候是真的很乖的,你们可以出去问,街坊邻居谁见了都夸聪明。我跟老裴都那时候各自忙工作,我在医院值夜班,白天回家总是睡得不省人事,忘记做饭他还会自己下面吃。我有一回没去接他,他就说‘不要紧的,妈妈太辛苦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家的’,整整两年多啊,两年多,我这个当妈的完全都没注意他在回家路上被……”

“现在好啦,忙来忙去,做什么赚大钱的梦,现在是两头空空,什么都没了……”

李隅原本是谈公事的,而对面的女人说的话颠三倒四,情绪一上来,把自己家事全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倾吐出来。

但是李隅仍然在专注地听着,偶尔轻微点头,甚至抬手轻拍她瘦弱的后背以示安慰。适时向对面擦着眼泪的女人递出纸巾,任何出声打扰的意思都没有。

阮衿坐在一旁看着,看那串佛珠绕了几圈贴在他的腕子上,一下下轻碰在女人起伏的肩脊上。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他有种重新回到高中时期的恍惚感。

李隅那时候陪着他去锦城,面对着哭到崩溃的陈惠香,反应要比现在生涩许多。他当时仍旧是一个少年,不知道该在什么恰当时机递纸巾,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话,只能以局外人的身份保持沉默,在窗口坐成一尊雕像。

然而时隔多年,面对着一位同样精神崩溃的母亲,他对于如何表达正确的安慰早已驾轻就熟。

那表情是很温柔的,甚至可以说是充满理解,而温柔通常会令情绪失控的一方率先投降。

“不好意思啊,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吓到你们了吧。老裴一会儿就到家,我让他好好裹严实了绕小路回来的。”

女人把自己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迅速擦干,倘若不是眼圈都是红的,根本看不出哭过,在宣泄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把话题重新引回到正事上,絮絮叨叨说了些老裴的合伙人是如何卷款逃跑,现在又是面临的境况又是如何窘迫。

“其实也不应该这么相信我,裴先生不就是被合伙人给骗了么?”

李隅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茶。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值得骗的呢?”女人自嘲地摇了摇头,事业和家庭都成了一滩烂泥。她又把目光怔怔地转向阮衿,那目光既柔和坚定,“况且既然是小阮说的,我就信。”

“是么……”李隅也随着她的目光轻飘飘地转向阮衿的脸,一片茶叶正含在阮衿舌尖上,他吐不出来,只能迎着那目光万分艰难地嚼烂,然后咽下去了。

那目光又是明晃晃的,像是在说,“是么,原来撒谎精的话也能被人这么信任的吗?”

阮衿又开始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忽然,防盗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所有人又都把注意力投射到那道门上,是老裴回来了吗?

不过进来的却是小裴,他应该是刚从外出拍照回来,脖子上还挂着单反。

鸭舌帽被摘下来,搁到了旁边的鞋柜上。但是当他忽然注意到家里多了好几个人的时候,就立刻抓起来戴在头上。

面前这个患自闭症的少年就是小裴,他个子生得比同龄人要高很多,但是很瘦,像一阵寒风吹过就会顷刻间倒地的枯树。

因为脖子上挂着沉重的东西,略弯着的脊背也显得有些佝偻。从帽檐压得很低的鸭舌帽下射出来的目光是阴沉又惶恐的。他见了生人就像受惊的猫咪一样,放在防盗门的把手上开始不正常地抓紧,然后痉挛,呈现出一副随时可以全身而退的模样。

“小裴,是我。”阮衿站了起来,冲他很自然招了招手。

李隅注意到小裴看到阮衿之后那防备的眼神缓和了一些,没有那么紧张,甚至把身体朝阮衿的方向偏转了一些角度,显然是很信任他的。

“有生人在家他会比较应激。”女人朝李隅解释了一句,然后又对阮衿抱歉地笑笑说,“小阮啊,麻烦你把他带下楼再去玩一会儿好吗?”

“那好,你们先聊。”阮衿回应得很快,李隅甚至从中品出了一点雀跃的味道,或许他本来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李隅看着他走到那个小裴面前,拍他的肩膀,语气非常轻快,“走吧,我们下去玩儿好吗?”

一副老熟人的样子,就是那种许久没见的老友,在对视的第一眼依旧能从生疏转变到热络的样子。

小裴很低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先把沉重的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噔噔噔跑回房间拿了个便携些的拍立得。阮衿把门打开率先走出去了,李隅看到小裴跟在他背后,把自己帽子摘下来,扣到前面迈步出门的阮衿头上了。

他听到了阮衿的一串很清脆的笑,那是非常久违的,富含着弹性的笑声。成团跌落在地上,好像又沿着逐渐阖上的门缝滚进屋内来,一直滚啊滚,直到钻进他的耳膜中来回几趟才逐渐停歇下来。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小李……小李……”

李隅这才回神,看着合拢的防盗门上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到面前的女人身上。他把手中一直紧握住的空茶杯放下,“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我叫你小李不要紧的吧,看你年纪应该还蛮小的。”她往瓷杯里再添了一点水,沉底的茶叶被冲得旋转起来,一杯酽茶已由浓转淡,“还真是年少有为啊。”

“过奖。”李隅嘴上还客套着,却莫名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在想老裴为什么还不回来,Tiffany查账的具体情况,以及阮衿的轻快的笑声……

等到又再一次回过神来,他发现对面的女人正紧盯着自己的脸,还端详得极其认真,用视线细细地描摹他每一寸的五官,“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我们家小裴有点像啊。”

她话也说得实诚,“但是你要俊得多啊。”

正是因为有那么一点像,想到同人不同命的事,她才心里膈应得发酸,忽然难受起来。李隅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睛眨了眨,好像是在思索自己是否和这个自闭症少年有重合之处。沉默了半晌甚至开口问了,“哪儿像?”

“也不是脸像,说不上来,可能是身上那股子劲儿有点像吧。”

李隅碰了一下自己的下颌,说的不错,那股劲儿啊,不就是气质吗?气质这种东西从出生下来就与生俱来的,后天怎么矫饰,伪装,撒谎,都只会物极必反。

自卑者膨胀,高傲者屈膝,而平庸者最喜附庸风雅。

仍然沾满羊水,浑身湿漉漉的,从母亲的子宫里闭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在医生的手上呜哇一声大哭起来。这声哭泣比后来任何语言更真实的,或许本就在为这世界悲哀,耶稣啊,妈妈啊,我糟糕的本性,这一生早已写好了,再怎么改都没用啦。

.

过了会儿,老裴打来电话,说是今天下午暂时回不来了,那边被银行拖住了,只能改天再约见面。

挂完电话的女人非常抱歉地看着李隅,“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本来都说好了……那边又……”

“不要紧,这几天我都会待在深城。”李隅也没有急着走的意思,他把剩下的茶水饮尽了,“但是我希望能尽快。比起你们,我可能是更不希望这个公司倒下的人。”

女人听了这倒是一怔,非亲非故,一个陌生人上门来主动帮忙,甚至说出这种话来,虽然是看在小阮的面子上,但说自己完全不怀疑他的动机也是不可能的。

“真的。”李隅像是能看清她心中所想似的,微笑起来,“其他话都可以认为是掺了假的,但务必相信这句吧。”

女人狐疑着点了点头,但李隅仍然坐着,没有任何起身的意图。

还有什么事吗?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这么想着,就准备再为李隅添茶。但是却被他抬手礼貌地拒绝了,“喝了好几杯了,谢谢,已经不用了。”

茶也不喝,那么要做什么呢?

腕上的佛珠一颗被接着一颗数着,他的眼睛很静,在背光时看起来是纯黑无光的,“能告诉我,你们和阮衿是怎么认识的吗?”

.

这两天天色不好,冷风慢慢刮起来,街道两旁的树都在哗啦啦往下掉叶子,阮衿和小裴在楼下走着。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流的欲望存在,就只是沉默的陪伴罢了。小裴一路拍着,然后把显影之后的相片统统交给了阮衿保管。然而风实在太大,气温也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他们两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于是阮衿就拉着小裴进了附近开着恒温空调的咖啡馆,暂时休息一下。

他给小裴点了些甜品吃,他手持着勺子一口口吃着,头埋着,像个乖顺的小猫崽,阮衿自己则看着手中那些照片出神。

枯黄的草尖,光滑的鹅卵石,还有玻璃罩沾着一层油腻蝇虫尸体的路灯。

一如既往孤独的意象。

说来和小裴相识的那一次也很戏剧化,他来深城,跟戴着安全帽跟着勘探的人员一起走在队伍的最末端。

财务本身对场地没有什么发言权,他也就只是跟着同事们一起来一趟。

正当他拿着图纸百无聊赖看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了不远处一抹影子。那边是一堆拆迁后水泥和钢筋的废墟,堆起来像起伏的山丘,远高过了阮衿这边深蓝色薄铁板建筑围墙。

一个少年正端着相机站在那边的废墟上拍照,白T黑裤,高而瘦的剪影,臂肘抬高之后全神贯注在拍摄一只小麻雀。

阮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出去,但是大脑当机的时刻,手脚几乎是无意识动起来。有什么声音在响,他全身的器官催促他翻山越岭,爬过去,跑过去,去抓住那个转瞬即逝的泡沫幻影。等到阮衿喘着气爬上去,感觉胸腔中的诸多情绪在升腾和爆炸,他想哭,又在浑身发抖,于是对那个影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李隅……”

十七岁的李隅?

那个人回过头闻声放下了相机,扭头过来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短发,相机带,皆在风中簌簌抖动着。

然而并不是,陌生人罢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