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男人依旧会回来要钱,依旧也会对白姐和燕青之拳打脚踢,燕青之再也没有反抗过,他只是沉着脸,将那个可怜的农村女人护在身后。
可他才六岁,又能挡得住多少。
他说,你别打我妈,冲我来。
燕青之这样的态度惹恼过一次男人,那是个夏天,正午时分太阳高照,空气都被热得扭曲,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聒噪又烦人。
男人提着燕青之,把他丢到了河里,按着他的水就往水里按。
那是燕青之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男人没想淹死他,他想给燕青之个教训,叫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看清楚,到底他住的是谁的房子,吃的是谁的东西!
溺水的感觉让燕青之之后患上了恐水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洗澡都不敢,看见水整个人就抖得厉害。
白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好受点,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快快乐乐的长大,尽管他不是她的亲儿子。
他们那个村叫胡芦村,祖祖辈辈都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村里有个葫芦仙,只要诚信祈祷,葫芦仙就会保护祈祷的人。
白姐没什么文化,她信鬼神,她存了点钱,躲着男人给燕青之买了一块小葫芦玉,她想让葫芦仙保护她儿子。
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寄希望于鬼神,她把小葫芦玉挂在燕青之脖子上,说之之别怕,葫芦仙会保护你,妈妈也会保护你。
可终究是为母则刚。
白姐为了燕青之,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离婚的心思。
可这愿望还没成真,她人就没了。
那天男人磕了药,整个人神志不清,他找白姐要钱,白姐说没有,她说她受够了,她要跟男人离婚,她会把钱存着给她的之之上学。
白姐一向软弱,那时她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地反抗男人,男人被愤怒烧红了眼,毒品让他陷入了癫狂状态,他从厨房拿了菜刀,砍死了白姐。
燕青之放学回家,看到的就是满院子的血。
男人毒/品磕多了,在地上陷入了昏迷状态。
而他的妈妈,那个说要保护他的妈妈,倒在厨房门口,尸体都凉透了。
她眼睛睁得很大,像是死不瞑目。
那是燕青之整个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想哭,想叫,可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直到心脏麻木。
那男人半夜清醒了过来,常年来被毒品所累的身体瘦弱不堪,风一吹好像就能散,他意识不太清醒,挣扎了一下,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影子笼罩下来。
男人抬眼看去,只见自己婆娘捡回来的那个男孩,手里拿着之前他才用来砍死了婆娘的那把菜刀,站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脸上镶嵌着两颗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空洞得望不到底。
男人浑身没有气力,他脸上充满惊恐,他想喊,却说不出话。
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菜刀朝他落了下来。
六岁的燕青之杀了那个男人。
警/察带走了他。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所有人都在为燕青之说好话,他的同学老师都说他是一个好学生好同学,他乐于助人,开朗活泼,邻居说他懂事,经常帮母亲干农活。
这些的证词无形中给了那个六岁男孩很多帮助,加上男人沾了赌/毒,这件案子最后以正当防卫结案。
与此同时,童立和原配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他们选择了离婚,童立迎娶了陈娟,得知自己曾有一个儿子,便开始了找寻之路。
半年后,陈娟找了过来,将燕青之接回了R市。
可过往的事已经发生,谁也不能抹去。
那些铺天盖地的红成了燕青之的梦魇,他活着,却比死了还痛苦。
抑郁症缠上了他,六岁之前开朗善良的燕青之彻底被杀死,只剩下了六岁之后觉得自己肮脏又恶心的燕青之。
为了让自己感知活着,燕青之无数次拿刀割/腕,那些伤口深深浅浅,结痂了又重新被划开,像是一个死循环。
“知道燕青之为什么会去六中上学吗?”童宛打了打方向盘,车头驶进别墅区。
“听说……发挥失常……”让奒眼睛酸涩。
“他很聪明,他妈妈带他测试过智商,172,那些题目对他来说比吃饭还要简单。”童宛将车开进车库,关掉发动机。
“他去六中,不是因为发挥失常,是因为他在结束第一天考试的那天晚上,在家里自S了。”
童宛根本想不到,燕青之怎么能那么狠心,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整整一盒安眠药,被他吞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及时发现送去医院洗了胃,在一年多以前,燕青之就死了。
“他不止自S过一次,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没那么多留恋的地方,他一直都想死,但这次不一样,我看到了他想活下去的欲望,而你是这个欲望的源头。”
童宛想起燕青之手机里形形色色的关于让奒的照片,回头望了少年一眼。
“他这辈子都在受苦,没尝过什么甜。让奒,算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求你,如果你真的爱他,那就把他拉回来,让他有个安稳幸福的余生吧。”童宛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三章。
小变态的过往本来打算明天放完的,怕你们明天又虐一遍。
小变态这辈子没享受过什么甜,他上辈子之所以喜欢滚滚,也是因为滚滚给了他一点甜。就那么一点,他整个人生就只剩下滚滚了。害,小可怜。
这个具体会在后面的章节说。
另谢谢书友jlv2P6733和夫人好骚的三叶虫!
爱你们呀!
最后一句感慨:仓央嘉措有句话: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缘是劫。
趁着喜欢的人在身边,努力去爱吧。想告诉他,就去说吧。
反正今天愚人节,失败了就说开玩笑,成功了岂不是赚了!
加油鸭!
第62章对不起我来晚了
让奒在车里调整了下情绪,他揉揉脸,又拍了拍,直到将被冷风吹的僵硬无比的肌肉揉暖和了一点,又对着窗户照了照,见脸上沉重感减去不少,才跟着童宛下车进门。
陈娟站在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看见让奒下车,她几乎是立刻就迎了上去。
让奒不太想见陈娟,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
这个女人脸上分明是在乎的情绪,今天在电话里也是,让奒能感受到来自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爱,那和让华对他的感情不遑多让。
但这并不能抵消她犯下的错。
就如同童宛刚才跟他说过的故事一样——燕青之的苦难全部起源于眼前这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
如果她不丢弃燕青之,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不会发生。
让奒轻轻甩头,把这些情绪通通甩出脑海。纵使心里千般不愿意,他也仍是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她给了燕青之苦难,却也给了燕青之生命,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燕青之。
就冲这一点来说,让奒还是感谢她,感谢她把燕青之带到这个世上,让他和燕青之能够有相遇的机会。
陈娟把让奒的行李交给了管家,让奒没见着燕青之那个爹,童家算得上豪门世家,家大业大,产业不少,那男人应该是在公司上班。
“他……”将让奒送到燕青之卧室门口,陈娟望着这个和她儿子年龄相近的大小伙儿,脸上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最终她像是认命般道,“之之他现在可能和以前不太一样,你……你多……”
“阿姨。”让奒知道陈娟在担心什么,无非是燕青之现在状态很差,童宛也说了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陈娟就差点把怕他嫌弃燕青之的那点担忧写在脸上了,“你放心,我和燕青之的感情可能比你想得要深厚些,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他——”
像是报复般,让奒还说出了另一番字眼,“当然也不会抛弃他。”
果不其然,那两个字眼让陈娟身体当场僵了僵,脸色苍白不少,她怀疑少年是故意在刺激她,可那少年说完话之后已经不再看她,而是推开了房门。
让奒站在房门口,半天没敢踏进去。他闭上眼狠狠吸了两口气,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
纵使做足了心里准备,可在看到床上的燕青之时,让奒还是感到心脏被狠狠地敲了一闷棍,疼得他喘不过气。
眼前的画面让奒看过无数次,在梦里,上辈子的燕青之就是像现在这样,不哭不笑,没有情绪,整个人跟个傀儡般,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动,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视线根本没有焦距。
让奒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了。
这是阔别了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以来,让奒第一次见到燕青之。
眼前这个人头发乱糟糟,下巴上浮着薄薄的一层淡青色胡子茬,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说,就连以前红润的唇都干裂开来。
大概是很久没有睡过觉的缘故,连眼睛下面是清晰可见的青黑。
这一点都不像他见过的燕青之,不像那个对着别人冷冷淡淡,却会对自己露出可爱、撒娇、霸道等等这些情绪的男朋友。
二十多天前他还有着强健的身躯,但现在却瘦得脸颊两侧的颧骨都凸显出来。
从这个人身上,让奒找不出一星半点以前那个在田径场上耀眼明媚的少年的影子。
那个跨过终点后和他在操场上盖着校服接吻的燕青之,那个在电闪雷鸣的下雨天晚上将他拥进怀里的燕青之,那个认真给他整理笔记的燕青之,那个说慢慢走会等他追上去的燕青之,都被尽数封在了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人身体里。
让奒握住燕青之的手,抚摸着眼前人的脸,他指尖甚至都感受不到燕青之皮肤的温度,心好像被千军万马踏过一般,疼得让奒几近麻木。
附身在燕青之的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让奒的嗓音颤抖。
“对不起……我来晚了。”
燕青之没有回应他。
事实上他的眼神直接穿过了让奒,心都不在这里,又怎么会回应让奒。
“医生说他现在厌世情绪很严重,偏重度抑郁,思维迟缓,反应迟钝,不吃不喝不睡觉,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一坐就一整天。”
童宛出现在门口,“医生的建议是看有什么东西能够刺激他,让他做出反应。他对你的照片有反应。”
在医生说出那些话之后,陈娟试遍了所有能刺激燕青之的可能性,最后在燕青之手机里找到了答案,将近大半个月没说话的燕青之,在看见手机里让奒的照片里,动了动嘴。
他极其小声地说了两个字——滚滚。
这也是为什么陈娟会给让奒打电话的原因。
燕青之只对让奒的照片有反应。
在儿子的性向和命之间,陈娟选择了前者。
“但这也不代表你一下就能唤醒他,医生说了,他现在的状态类似于自闭症,他能听到你看到你,也能感知到你,但难以表达出来,或者是他根本不想表达,还有就是他表达的东西你很可能看不懂。”
“总之事在人为吧。”童宛做了结束语。
让奒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对童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点点头。
自那之后让奒住在了燕青之的房间,陈娟本来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但见让奒坚持,也没再说什么,至少这证明之之不是一厢情愿,这个少年是真的喜欢她的之之。
可同性的爱情又能走多远呢,更何况这个少年还没成年。
可她又能怎么办?她是真的没办法了,她只能寄希望于让奒。
当初丢弃之之的痛苦在她心头盘旋了十七年,十七年里她做过无数次噩梦,梦到被她丢弃的孩子哭着喊着叫她妈妈。
好不容易找回来,好不容易可以赎罪,可她的之之已经把自己的心围在了坚不可摧的城墙里,再用一层又一层的壳和冷漠武装自己,他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
而抑郁症对燕青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陈娟后悔啊,痛啊,她想只要她的之之能好起来,其他什么她都不在乎了,只要之之能好起来,喜欢男孩子还是什么的,她都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