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羽惊讶于自己居然会做这种矫情暧昧的想象,暗将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赶出脑海,居高临下地盯着十九,减轻了手上的力道,冷声道:“别跟我来这套,不管用,明白吗?”
十九眼圈儿通红地“唔”了一声,转着调儿,像是抽泣的前兆。
“不许哭!”连羽抓紧时间交涉,“我可以放开你,你别再扑上来知道吗?”
十九:“唔……”
像一只在暴雨之下呜咽的小狗。
“……问你话呢!”
连羽本想厉声一些,谁知十九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扑簌簌地抖了下,看得他也是心尖一晃,说出口时气势顿时降了几分。
十九的鼻翼快速地翕动着,一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都与正常人的行为格格不入,总是出其不意地“袭击”连羽,但总体来说算得上温顺,连羽的要求他都会乖乖照做,然而这一次,他仰躺着眼神朦胧地与连羽对望了几秒,倔强地扭过头去。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对千百年来不知历经了多少代传递下来的、取悦喜欢的人的方式,有一种天性的直觉。
每个狐狸生下来就知道怎么喜欢人类。
虽然小白狐的原话是“勾引”,十九尚不能理解勾引的意思——他太离群索居也太贪睡了,有时一觉醒来外面的树已经凋落过好几轮,因此错过了太多前辈的讲学,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他还以为是每个狐狸成年都会领到一个人类,结果被小白狐嘲笑了很久——但是代代遗传下来的某些古老画面让他朦胧地意识到,这代表了一种极亲密的关系。
现在连羽不许他亲近,也不接受他的讨好,他怎么能答应呢?
“……”
连羽一愣,什么意思?
他被一个傻子无视了?
“你不服气?”
“不!”十九梗着脖子。
连羽收紧了手,打算逼十九就范,谁知这小狐狸居然真和他杠上了,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翻了天了!
他粗鲁地掰过十九的脸,只见十九的一双眼睛半遮着,眼泪一颗颗往外冒,一张白净的小脸秋风落叶一样皱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连羽倏地松手,“我……”
外面广袤的空间刷然一亮,轰的一声山崩一样的巨响!
十九猝然惊叫一声,噌地窜起来一头撞进连羽的怀里,“连羽!”
连羽抓住他的两只手,攥在一只手里,把人推开,循循善诱:“你答应以后别再随便亲我,我就抱着你。”
“不!我不!”十九一边哭一边抽气,惊恐地摇着头,凄惨得好像谁刚才狠揍了他一顿。
连羽的眉心挤出了一条竖纹,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几次,心中理智与感性的两个小人你叫我骂昏天黑地地斗了上百个回合。
毫无疑问,十九对他的依赖超乎寻常,打不走骂不退,令他无从招架。
无论他怎么横眉冷对,如何恶语相向,十九还是执着地粘着他。他可以不考虑后果,也不用揣测十九的想法,肆意玩弄、拒绝,如果他有恶趣味,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这个懵懂脆弱的人。
但恰恰是因为做得到,他才不想去做。
连羽忽然意识到,他居然在一个傻子身上得到了对正常人来说、达成条件堪称恶劣的安全感。
一瞬间,暴躁、愤怒全都熄了火。
甚至生出些罕见的柔情来。
窗子被雨水打得哒哒作响,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泄气地搂过瑟瑟发抖的十九,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哄道:“好了,别哭了,听话,我抱着你。”
“骗!你,骗!”十九瞳孔震颤着控诉。
这小家伙还挺不好糊弄,连羽只好躺下,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十九,道:“不骗你,我这不是抱着你呢吗?咱们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哭得我头疼。”
“亲!”
“好,亲。”连羽往前探身,敷衍地在十九额头上亲了一下。
“不!”十九有些急,搂着连羽的脖子借力往前凑。
连羽抬手捂住十九的嘴,眼看着十九的眼中浮起雾气,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忙道:“别哭!亲,这就亲!”
他慢吞吞地将手移开,不断地做心理建设——十九亲他和他亲十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年轻人看对眼发生点什么再平常不过,问题是……十九是个男的,还是个傻的。
操,撸都撸过了,还怕亲一下吗?又不是没亲过!
连羽抿着嘴在十九地嘴唇上碰了一下,立马退开,把被子一拉盖住十九的头,木着脸道:“好了。”
十九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地挣扎,翻到连羽身上执着地往上爬,连羽一时不妨,被他从被窝里钻出来。
刚才的凄惨模样仿佛不曾存在过,十九黏人地扒住连羽,在连羽的默许下开始他的取悦大计。
连羽这一段时间光顾着和网上的人较劲,已经很久没有疏解过,二十三四岁正是火气旺的时候,被十九又亲又摸的,极力压制,身体难免热了起来。
他煎熬地看着屋顶,忍受着十九不得要领的亲吻,只觉得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狼狈,好像在被……
妈的,他骂了一声,拧身一转,呼吸之间两人的位置已经倒转,连羽撑在十九身上,呼吸压抑,低声道:“这才叫接吻,学着点儿。”
说完,抬起十九的下巴,堵住了十九的嘴唇。
这是个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吻,并不温柔,甚至称得上粗暴,完全地掠夺、占有,连羽的膝盖顶在十九的腿间,俯身虚压在十九身上,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方,半弯着,另一手固着他的下巴,后背、颈后的肌肉隆起,抿着口中的又软而饱满的嘴唇,然后勾着十九的舌头吮吸、缠卷,如窗外的大雨,彻底将身下的人席卷……
不知过了多久,十九难以呼吸地挣动着,连羽一手托起他的后脑,不肯给他一丝一毫的缝隙,直到他哼叫着恳求,才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舌尖,从他的嘴里退出来。
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连羽顺着他的嘴角一路亲到了颈侧,印下几个红印,克制地停住,撑起上身,满目阴翳地问:“够了吗?”
十九眼神涣散地喘着气,一双黑眸渐渐恢复神采,几秒之后猛然起身抱住连羽的脖子,兴奋道:“喜,欢!喜欢!”
白皙的脖子近在眼前,连羽一口咬上十九的脖子和肩膀相接的地方,十九叫了一声缩起肩膀,片刻之后,他放开十九。
“你……真是不怕死。”
第15章同床
“你真是不怕死。”
连羽手背青筋迸起,忍耐许久,一把抓住十九的后颈,脸朝下把人按在床上,然后拽过被子封住他的挣扎,左右一拢,将十九卷在了被子里。
“连羽!”
连羽将裹成的茧推了一圈,让被子压得更牢,松了口气从床上下来。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他差一点就……鬼迷心窍了一样。
连羽坐在床边闭着眼睛呼气,脊背蓄势待发的肌肉解除了紧绷状态,蛰伏在衣料之下。
失控的感觉并不好。
待到反应平息,他才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十九一眼。
十九不满地在被子里拱动着,语焉不详地道:“挤!不,舒服!”
雷雨来时敲锣打鼓声势浩大,再而衰,三而竭,不知不觉间,阳光已如穿透筛子一样从翻滚的浓云之间一缕缕洒下,夜晚一样的黑暗被驱散,光亮重回大地。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打在嫩绿的树叶上,细枝被积压的雨水压成了满弓,忽地向上一弹,一道细细的水线从空中跌落,砸在地面的水洼之中。
连羽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雨过天晴而开霁,反而坠入疑惑与懊恼的漩涡,他敛住焦虑的神色,轻拍着十九身上的被子,心事重重道:“别动了,我陪你待到雨停。”
……
雨停之后,十九住进了山腰别院。
确切地说,是住进了山腰别院里连羽的房间。
等到淅沥的声音终于停下,连羽把十九拎出房间带到楼下。
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连心听到声音仰头看过来,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地方。
三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出声,都在琢磨着今晚小狐狸的住处。
连羽作为一弱一傻的临时监护人,不得不将各个方面都纳入考虑之中,烦躁地向后一仰,靠在单座摇椅的椅背上,遥望向绿意深深的庭院。
——最理想的情况是把十九送到山下。
但有先鉴在前,万一这小子又半夜跑回来怎么办?
刚下过雨,院外也不能睡了……这狐狸知道不能趴在湿地上吗?
思考之余,连羽往十九的方向一扫,本该坐在对面沙发上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脚边,见他望来,往前一扑,抱住了连羽的腿,把脸贴在他的腿上,乖巧地随着摇椅慢悠悠地晃动。
……看这样子八成是不知道的。
连羽扶额,没办法道:“今天——”
“今天胡栗住哪里?”连心恰好道。
两兄弟视线相对,连羽问:“你觉得呢?”
“你问我吗?”连心不禁坐直。
“……不然呢?”
这是连羽第一次问连心的意见,连心掩饰着澎湃的心潮,以免让不太近人情的哥哥感受到负担。他在短时间内快速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串联起来,绳结的末端是眼前这一幕——十九这样粘人,连羽也未曾发火,这足以说明问题。
于是他道:“空房还有很多,我觉得可以让他在这里住下。”
十九冲连心一笑,“谢!谢谢!”
连羽一抬腿,十九不得不伸长了胳膊才能维持抱着他的动作。
“我同意了吗你就谢谢?”连羽斜睨着他,然后不堪其扰似的摆了摆手,一副置身事外“你们随意决定就好”的样子,起身对连心道:“随便,你说住哪儿就住哪儿吧。”
他口中的“随便”完整的意思是——只要不住我房间,住哪儿无所谓。
谁知到了晚上,他在房间里看完一本画集打算去厨房倒水时,一开门,靠门而坐的十九往后一倒,直接滚进了屋里。
连羽刷地往旁边退开,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十九似乎已经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睡眼朦胧的,一摔之下才找回些精神,没什么精神地说:“等你……”
“等我干什么?回你自己的房间,连心没告诉你住哪里吗?”
“不……”十九摇头,扶着连羽的腿爬起来,顺势抱住他,小声道:“和你……”
连羽还对下午的两桩事耿耿于怀,推着他到门外,把屋门从身后关上,冷声道:“不可能,你不要得寸进尺,让你住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明天早上你就给我下山去。”
十九觑着连羽的脸色,放开手,贴到了走廊的墙上,失落地坐到了墙边。
“……”苦肉计?
连羽心一横,拿着水杯噔噔下楼,故意在楼梯下多停留了一阵才拿着水杯上楼。
他才出现在二楼走廊的入口,十九的耳朵便是一动,嗖地抬起头。
连羽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推门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十九听着门后的脚步声离开,蔫巴巴地低下了头。
——明明之前还亲他来着,这会儿又不理他了,人类真是难以捉摸。
……
连羽靠坐在床边,一手搭在画板上方,另一手握笔在画纸上勾勒着,一支有着凌厉折角的箭初具雏形——今天的暴雨给了他灵感,如同一束光冲破混沌的黑暗,他必须立刻把脑海中浮现的概念画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晨两点,他才呼出了一口气,放下画笔,翻转着画板从各个角度观察这幅初稿。
顶灯散发的光并不是他平时画图时适应的灯光,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把画板利到床头,活动了一番脖颈和肩膀,十指交叉向外翻抻,一阵脆响后,仰头后靠,放松了几分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起身走到门边。
修长的手伸向顶灯的开关,正要按下去时,一道细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手上的动作登时僵住。
那小狐狸该不会还等在门外吧?
连羽侧耳细听,门外静悄悄的,刚刚一道声音仿佛是他的错觉。
然而他有一种莫名的笃定,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看,十九一定还在外面。
吱呀一声轻响,屋里的灯光膨胀到了走廊上,在对面的墙上剪出一道边缘圆滑的弧形,映亮了窝在门前的一小团身影——十九将自己蜷成了一只小虾米,提着膝盖,睡得正熟。
“……胡栗?”连羽蹲下,轻推了十九一下。
大概是在睡梦中感知到连羽的气息,十九蜷紧的身子放松了些。
连羽不自知地弯了下唇角,那天这小家伙在门外也是这样睡的吗?
十九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腿,发出一声呢喃。
“你说什么?”
连羽凑近了听,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想来他刚刚在房间里听到的就是十九梦呓的声音。
“小狐狸,醒醒。”
十九的肩膀颤了颤,接着眼皮下眼球滚动着,眼皮缓缓掀开,迷迷糊糊道:“连羽?”
连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回你的房间去睡。”
十九摇摇头,攀着连羽的膝盖坐起来,将自己拱进连羽的怀里,寻了一个位置,眼睛一闭,就要继续睡。
这是直接拿他当抱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