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一边含情脉脉,一边——
“咦,睡了?”桑白嘀咕道,“哪个天杀的把空调调得这么低?”
他拿起遥控器,手动调节,“滴滴滴滴滴滴”四下,将空调温度硬生生上调了六度,吹出来的风都暖和了不少。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木纾闭着眼睛抓住了桑白的手腕,声音糊糊地道:“今天室外温度三十一点五摄氏度,你是要热死我吗?”
“你没睡啊?”桑白笑眯眯地道,“那先调二十四度,等你睡着了再调回二十六。空调吹多了对身体不好,卡尔老师的小风扇才是养生之道。”
“你不要坑我,”木纾睁开眼睛,“当室外温度超过三十度时,开空调是最好的选择。”
“我又不是不让你开空调,”桑白认认真真地跟他讲道理,“你、是、病、人、诶!把空调开到二十度,你想感冒吗?”
木纾恹恹欲睡的感觉去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坐起来,顺手又将空调下调了两度:“行了,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有几个消息。”桑白直起身子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喻德浩和喻德瀚成功分离,喻德浩被判了死刑。”
“死刑?”木纾有些意外,“不应该是无期徒刑吗?”
桑白叹了口气:“辛晏死了。大量服用安定自杀。”
“……”
病房里一阵压抑的沉默。
辛晏,终是无法释然。
“自杀了也好,非法进行真人实验,有期徒刑也得判个几十年的。”桑白呼出一口气,“不仅如此,喻德浩做下的一堆混账事都被翻出来了,足够他死十次八次的。”
当然,经历了这一番动荡,喻德瀚也不可能继续在华阳大学待下去了。
喻家,算是彻底没落。
木纾捏着被角,垂下眼眸,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吧。”桑白又叹了口气,“唉对了,木缇和柳玉衡也醒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木纾惊讶。从空间裂隙里回来需要走时空虫洞,受到的震荡波实在太大,轻则昏迷几日,重则轻度脑震荡。出身特种军营的柳玉衡早醒也就算了,怎么木缇也醒得这么早?
“报告,就在下午2:35。”一直没出声的T系统突然开始吵闹。
“卧槽!”桑白被吓了一跳,“你个小沙雕,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T系统:“这是木顾问设置的音量。”
“……”
“好了,”木纾啼笑皆非,“吵吵闹闹的干什么?我问你,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白卡了半晌:“……我怎么知道啊,他们年轻人搞来搞去的套路我不懂,我不知道,毁灭吧,烦了。”
“……”木纾道,“你自私。”
一周后,这些从空间裂隙里出来的人被转入桑家位于距离华阳五公里远的清泉山疗养院。
疗养院建在半山腰,空气清新,可以看到云雾缭绕。栋栋楼层之间绿树葱茏,鲜花错落有致。
木缇已经可以在疗养院里走路了。他跟护士小姐打了个招呼,独自下楼,想摆脱“呼啦啦啦”的空调,到夏日午后的清泉山欣赏一下风景。
很不巧的是,天空昏暗无光,貌似山雨欲来。木缇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到后院的荷花池畔吹吹风。
池水荡漾,数尾红色锦鲤游曳。灼热的阳光照在荷叶上,掀起一阵鲜活沁人的荷香。夏日熏风刮过,碧青团团的荷叶挤挤挨挨,摩肩接踵,数朵或红或白的荷花探出,被风一吹,花瓣猛地飘落,胭脂小舟般飘浮在水面上,引得锦鲤过来唼喋。
远处的青色山峦云雾缭绕,却因灰色的天空,变成了一幅传统泼墨山水画。
木缇走过长廊,坐到荷花池中心的凉亭里,出神地看着那娉婷婀娜的荷花。
他和柳玉衡之间依然是那么尴尬——自从那一场尴尬的表白之后。
不行,嘴贱成就单身啊。
忽然天边“轰”地一声,轻雷滚滚,电光闪耀。半山腰缭绕的云雾更加紧密,清凉的大雨瓢泼而来,凉亭檐下开始“滴滴答答”连出一串晶莹的水珠儿。
荷花荷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得猝不及防,纷纷东倒西歪,荷叶的清香愈发浓郁。
木缇呆呆地盯着水面上溅开的涟漪,手指揉了揉眉心。
这雨一时半会儿可听不了,回去又要被他嫂子……桑白骂了。
所以当柳玉衡将雨伞收起踏进长廊时,就看见呆鹅一般坐着的木缇。
他静悄悄地走过去,拉了拉木缇的袖子:“回去吧,不然感冒了。”
“我擦擦擦——”突然经历被狼人拍肩的木缇猛然回头,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一眼看到是柳玉衡,那半个“擦”字卡在喉咙里,进不去出不来,极端尴尬。
柳玉衡:“……我有那么可怕吗?”
木缇:“……”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人就在这尴尬至极的气氛中——深情对视。
“……”
良久,柳玉衡突然面无表情地一把抱起木缇,直接往回走——对,公主抱。
木缇突然离地,整个人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死死地抓住柳玉衡衬衣领口,把扣子都扯掉了两颗:“你你你你干什么!”
柳玉衡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木缇一头就撞上了被他扯开扣子裸露出来的柳玉衡的锁骨部分。柳玉衡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绕过来戳了戳木缇脸上的婴儿肥:“不这样干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木缇悲从中来:“那也不能这样啊,你侵犯我的人格尊严权!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柳玉衡怀抱一只嘤嘤怪,耳边仿佛有一万只呆鹅在聒噪。他非常干脆地把木缇放下来,顺势推到凉亭的柱子上,双手撑着柱壁,微微俯首——
木缇:“唔唔唔唔唔唔唔你——”
柳玉衡很有些调侃地咬着他的耳垂,很满意地看着那一片肌肤“腾”地一下烧成了红霞,轻声道:“这样呢?你不会说是侵犯你的生命健康权吧?以前你可是说过,衰草枯杨,青春易过啊~”
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一些极度绝望丢脸的狂野回忆,木缇有些恼怒地抿紧了唇,眼尾有些泛红。
柳玉衡却松开他,退后一步,认认真真地对他道:“对不起。”
对不起,这声貌似不算迟到的道歉。
不应该瞒着你我的真实身份。
不应该欺骗你。
……
他这一声“对不起”就像一巴掌后给的甜枣,亦或是一颗温柔的□□,把刚才某些在晋江之不可描述的行为通通在木缇脑子里糊掉了。
他眼眶有些酸涩,心里好像坠了一块石头,有些难受,又貌似松了一口气。
但柳玉衡的下一句话就好比一阵烟雾之后的闪爆弹或女子防狼辣椒水,把木缇震得五脏六腑东倒西歪呆若木鸡目瞪口呆。
他温柔地说:“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此处强行穿插一段木缇心理活动。)
啊啊啊啊啊他说什么他爱我他要娶我不是我娶他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跪下了这算是正式求婚吗戒指呢花呢亲友的祝福呢通通没有你个渣男。
虽然在心里发出无数土拨鼠尖叫以及诡异的心理路程,脑子比肢体快的木缇依然维持着一副天打雷劈外焦里嫩的蠢样子,呆愣愣地盯着单膝跪地的柳玉衡。
然后。
两行清泪“扑簌簌”地落下。
柳玉衡:“……”
果然一切与他沾边的事情都会变得沙雕,搞得他好像强取豪夺了似的。
他只能站起来帮木缇擦眼泪:“怎么了?”
木缇抽搭着道:“我不知道,就是难受……”以及喜悦。
真的很开心啊。
从表白那一天开始他就惴惴不安,终日惶惶,害怕被拒绝,被轻视,被践踏。
还好,半吊在悬崖上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归宿。
柳玉衡哭笑不得:“……那你答应吗?”
木缇滞了半晌,才极为缓慢极为害羞地点了点头,脸已经红成一片了。
柳玉衡笑了起来,半环着他,一边撑开伞,两人一起走进雨帘中。
雨中潮湿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雨水打在地上溅起万点尘埃,飘拂之后,再次落定。
胭脂荷花摇摆不休,田田荷叶如同万顷碧色浪潮,阵阵荷香清冽。
很久以后——
风止雨息,山间云雾再次缭绕。雨过天青,天空好像越窑瓷器,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堆积的灰色云层中,一线残金阳光破开重重障碍,只觉流云洒金,清风飒沓,暖意融融。
“你永远不知道前行的路上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你也永远无法避免命运的恶意。世界光怪陆离,重重叠叠,可时间之钟上永远只有两个字,现在。”
“吾爱之人,必将珍而重之,为他前行路上清理出一片光明。”
终是尘埃落定,风雨停歇。
愿你,雨过天青,长盛不衰。
[正文完]
第29章番外一·木家
“尘埃落定?个鬼!”
木缇翘着二郎腿坐在木纾的病床前,看样子情绪很是激动:“哥!你忘了大伯父吗?”
木纾的表情微微一抽。
木家是传统的书香世家,全家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木纾的父亲木雪斋是华阳大学法学分院的院长,母亲江煦雲是AI工程师,木缇的父亲木雨楼是华阳大学附属中学的高三年语文组组长,母亲秦荔是化学组组长。更别说华阳大学信息工程学院的木纾、机械系的木缇了。
这样一个家族,其实保守封建的程度跟桑家有的一拼。
——说句实话,其他人受新时代潮流引导,思想还算开放。主要是木雪斋,身为法学院院长,实在是严厉刻板到了极致。
“大伯可是对2100年通过的同性婚姻法颇为不看好啊,”木缇哀哀地道,“我们回去之后真的不会被他暴打一顿吗?”
木纾果断的合上眼睛往后一靠,如老僧入定般,皈依佛门,不问世事。
——对于木纾接近三十还不结婚这件事,木雪斋其实更气。
他倒是宁愿木纾找个男的,也不愿他这一支绝户——毕竟有关规定表示只有伴侣双方共同申请才能领养一个孤儿。
只是木雪斋从未对儿子透露过他的意思,就是怕儿子真的想不开找个男的。
木雨楼倒是无所谓,只要木缇这个憨批儿子能嫁出去,他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嫌弃啊。
……
华阳郡,桑家。
“爷爷爷爷爷爷!”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白大褂的女子风风火火地闯进书房,座位上的桑老爷子不满地摘下老花镜:“咏归!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桑咏归——桑白亲姐十分激动地举起了手中的手机:“不是您看!桑舞雩发回来的邮件!他、终、于、脱~单~啦!”
“噗——”桑老爷子一口君山银针喷到亲孙女的身上,“咳咳咳咳”地咳嗽起来。桑咏归一脸崩溃地看着白大褂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的茶水和几片茶叶:“……爷爷,我等下还有手术。”
“你说什么!”桑老爷子声音硬生生拔高了八度,“他找着了对象?那一定不是个女的!他是攻方还是受方?”
桑咏归:“……爷爷睿智。可喜可贺,他是攻方。”
桑老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谁?谁这么倒霉?”
“……您真是亲爷爷。”桑咏归脸部肌肉僵硬地道,“您见过的,上次那个木家的木纾。”
桑老爷子记忆力超强,脑海里立马就浮现了一张冷若冰霜的上坟脸。他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桑白这个小兔崽子对人家不怀好意!怕不是强取豪夺的吧?”
“……”桑咏归风中凌乱。
原来她弟弟在爷爷眼里如此不堪。
桑老爷子已经在拨木雪斋的号码了。
“喂?是雪斋吗?哦,我想问一下,我孙子什么时候跟令郎办婚礼啊?”
“……砰!”
“喂?这位爷爷不好意思,我们院长他心肌梗塞了!”
桑老爷子:“……”
他干巴巴地道:“大概真的是强取豪夺吧。”
……
桑白,继初二时那次罚跪之后,终于、再次在桑家大门口跪下了。
“你个小沙雕!”桑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点着桑白的额头,“木家的人也是你能肖想的?木雪斋那个暴脾气,你是准备收到他的律师函吗?门第悬殊,人家是赫赫有名一身清正的书香门第,我们是沾了一身铜臭功利的医学世家,齐大非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