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捂着被桑老爷子一阳指点得生疼的额头,期期艾艾地道:“……可是爷爷,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啊!”
“两情相悦?就你?就你这个鸟样?”桑老爷子一脸的嗤之以鼻,“醒醒,别做梦了,大白天的。”
桑白:“……爷爷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孙子!!!”
“是,可惜你没有隔代遗传到你爷爷的睿智。”桑老爷子不屑地道。
桑白:“……”
木雪斋在抢救过后搞清原委之后,立刻带上他那厚厚的一本婚姻法,气势汹汹地杀向清泉山疗养院。
桑家的疗养院得知他杀来的消息后,一片人仰马翻,如同红军撞着了正在懈怠划水的国民党,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疗养院立马向友盟医院寻求帮助,医院派来了一位能说会道的小护士——就是上次在病房外爆粗口语法还不对的翠花女士,大名丘翠华。
小护士阅尽多部宫斗电视剧和耽美小说里家长拆散鸳鸯的狗血剧情,拍着胸脯保证会让老古板木雪斋先生认识到同性之间真挚伟大的爱情——说实话她实在理解不了都2123年了怎么会还有人抵制同性婚姻。
清泉山地下停车场,一辆普普通通的上海大众稳稳地停下,“砰”地一下,车门打开,木家四位长辈分别从四个车门里钻出来。
丘翠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由呆了呆,偷偷打量那四位年过五旬却依然满身风华的男女。
木雪斋很好认,他一身铁灰色西装,白色衬衫整整齐齐,身形高大精悍,眼神锐利,鬓边几缕白发丝毫不影响他的形象。他身边的江煦雲一身得体的丁香色长裙,雪白的皮肤衬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比较温柔。
旁边一对比较年轻的夫妇是木雨楼和秦荔,看起来也较为活泼。两人都穿着宽松的亮色调T恤长裤,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啊……你们好。”丘翠华略有一丝拘谨地打招呼,“我叫丘翠华,是疗养院派过来接你们的。木顾问在A楼十二号房间,我这就领你们过去。”
木雨楼友善地向着丘翠华笑道:“谢谢,你的名字取得真好。翠华摇摇行复止。”
丘翠华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用这么诗意的语言来解读自己的土味名字,不由得热泪盈眶:“谢谢!木先生不愧是语文老师,真是学识渊博!”
秦荔狠狠地掐了木雨楼一把:“小姑娘别听他瞎讲,翠华摇摇行复止出自《长恨歌》,用来比喻杨贵妃逃亡时的匆忙,他在驴你呢。”
木雨楼:“……”
丘翠华:“……谢谢,其实杨贵妃也挺好看的不是吗。”
本来满心的雄心斗志被一句《长恨歌》搅得无比凌乱,丘翠华就那么满脸迷惑地带着四位走到了A楼,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护士长戳她:“诶诶诶,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卧槽!”丘翠华这才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愧是高知人士,我被他们绕进去了!”
护士长:“……你给我出去!”
木纾很认真地做了防护工作。他特意找友情探望的桑咏归借了化妆盒,用桑家旗下神奇护肤品牌桑树里出品的新款粉底将一张脸涂得惨白惨白的,又背着桑白在二十度的空调下吹了两个小时,直到吹得头昏脑涨嘴唇青紫,才无力地爬进被子里,把空调调到二十六度。
木雪斋一进来就看见女鬼似的木纾,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木缇在隔壁病房探头探脑,被亲妈秦荔一把揪住,提溜起来准备祭天。
木缇被揪着后领,绝望地挣扎着:“啊啊啊啊啊妈您干什么啊啊我惹您了吗?!”
“你个小沙雕,”秦荔咬牙切齿地道,“谁让你去掺和那个项目的?你脑子里进硫酸了吗?”
这个木缇真的无法解释,只能屈服于强权之下,乖乖认错。木雨楼笑眯眯地在中间当和事佬:“哎呀好啦好啦,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这不,去一趟空间裂隙还能脱单了呢。诶,我女婿在哪儿呢?让我来看看。”
真不巧,柳玉衡受信息工程院紧急召唤,今天有急事回去一趟,不能跟木缇同甘共苦。
听到外面的闹腾,木雪斋敏锐地想了起来自己要干什么,咳了一声,板着脸沉声道:“我国同性婚姻法规定!”
“攻受双方正式确认关系需要双方父母同意,结婚后若经济条件允许,必须在其中某方三十岁之前领养或资助一个孤儿,一旦攻受双方确认关系,若无大事件终生不可离婚。这么严苛的条件——你今年二十九了吧,我看你哪一条能达到?”
木纾:“……”他微微睁开一线眼睛,非常委屈地看着木雪斋——对,就是委屈。想象一下,亲儿子一脸病容、像交代遗愿似的,木雪斋能不心软吗?
“咳咳咳咳……”木纾咳了几声后道,“后面几条都行,第一条——看您的意见了。”
“我?”木雪斋冷哼一声,“你瞒我到现在,还好意思问要看我的意见?”
木纾沉默了一会儿,用悲伤苍凉的语气道:“……我单身了二十八年,您给我相了八年的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爱,您要棒打鸳鸯吗?”
“不是吧,”病房外的江煦雲满脸疑惑地问,“怎么看起来这么假啊?”
“哥昨天就办理了出院手续,”木缇同样悲伤苍凉地道,“这是特效——桑树里的粉底和两个小时的二十度空调。大伯母,要是不这样干,哥就等着被大伯父剁了吧。”
江煦雲抽了抽嘴角,心疼而怜悯地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与木雪斋斗智斗勇的儿子:“……大可不必如此啊!那部婚姻法是2100年版的,很老很旧很古早了,什么父母双方同意这种苛刻不近人情的规定早在2010年就作废了啊!”
木缇:“……哥啊你好可怜。”
可怜的木纾还被蒙在鼓里,继续道:“难道您要看着我孤独终老一辈子吗?您忍心吗?您愿意绝后吗?”
他楚楚可怜地看着木雪斋,木雪斋:“……”
句句扎心。
“……不行,”木雪斋艰难地道,“两个男的成何体统?”
“现在是新时代了,同性婚姻法的通过代表人民对同性婚姻的认可。况且同性婚姻又有什么错呢?”木纾反问道。
江煦雲敲了敲窗户,探进头来道:“我说老木,你就省省吧,木纾再找一个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木纾:“……”
木雪斋终于放弃:“好吧好吧!都给我闭嘴!”
不能体谅一下老年人吗?他又要心肌梗塞了!
第30章番外二·婚礼
真是可喜可贺——桑老爷子翘首以待的婚礼,终于要来了。
“不容易啊,”桑老爷子翻着婚礼策划书,感叹道,“我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呢。”
桑咏归不满地道:“您确定要把婚礼办在华阳郡?现在可是夏天!酷暑!多暴雨!就这鬼天气,我怕婚礼办到一半还没合影,大家的形象都毁了。”
“有道理。”桑老爷子沉思道,忽然反应过来,“可是夏季全国各地除青藏高原外普遍高温!难道我们要把婚礼办到珠穆朗玛峰去?你不怕高原反应吗?”
“……”桑白幽幽地道,“可以把婚礼办在室内啊。”
“不行!”桑老爷子反应激烈,“你个小沙雕终于解放脱单,这件事必须高调!高调!”
“……我觉得爷爷可能对高调有什么误解。”至今未脱单的桑咏归悻悻道,“而且青藏高原又不是只有一个珠穆朗玛峰,三江源不就很好吗?”
“那是湿地保护区,”桑白鄙视道,“最好不要去污染。”
地理不太好的桑咏归托腮想了想,终于靠谱了一回:“那——云贵高原呢?”
云贵高原由黔郡和彩云之南两地组成,地表崎岖,支离破碎,夏季却较为凉爽,高原反应又不像青藏高原那么严重。彩云之南又文化底蕴丰厚,坐拥多座著名古城,为文人墨客们所称颂——只要不下雨,一切都好说。
“我去过黔郡郡会阳城,”木纾闭目养神,一边道,“那里几乎每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刚好是这个季节。你确定我们要去那里?”
“老爷子支持啊,”桑白苦笑道,“国外婚礼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觉得南半球或欧洲西部挺好,但这是家族传统,我也没办法。那我们只能去彩云之南了。”
——位于彩云之南的丽江古城。
曾经有一位浪漫的诗人这么写过丽江:玉龙雪山白云飞,蓝月湖波翠如翡。甘海子草色满天,牧歌遥遥骏马归。
远处的玉龙雪山千仞高峰,日色晦明云气寒。走过古城的老街,站在高大葳蕤的松与杉下看绚丽的杜鹃山茶,看车水马龙,看河水波粼粼,看那玉器店里水碧水碧的翡翠玉镯。
众人走进一家提早预定好的纳西族三坊一照壁的旅馆,院子里兰花香气隐约,密匝匝的木香花爬满了围墙。站在门口,可以看见河里的水车翻转,水珠迸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晕,与远处缭绕玉龙雪山的柔细白云相映成辉。
老街蜿蜒曲折,依山而建。没有现代大都市的繁华,却有着独特的宁静自然。
桑咏归风风火火地过来,提着一个丝质手提包,对木纾招了招手:“诶诶诶你过来一下。”
木纾疑惑地走过去,只见桑咏归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很漂亮的绣着粉色杜鹃花的云锦香囊,递给木纾道:“爷爷给你的新婚礼物。”
“……”木纾拆开一看,是一对系着红绳的翡翠平安扣。
“谢谢。”他艰难地道,“老爷子一定是在刚才那家店买的吧?”
桑白探头过来:“诶你怎么知道?”
“还是退了吧,”木纾诚恳地建议道,“这对平安扣看起来颜色碧绿鲜丽很漂亮,实际上内部结构疏松,色根漂浮,颜色分布不匀——明显是染色假翡翠。彩云之南与缅甸接壤,有很大机会淘到真正的好翡翠——但那只针对于专家,我们这种普通人,只能买到假货。下次让老爷子请人专门掌掌眼吧。”
桑咏归:“……妈呀,这对平安扣花了他十万。”
桑白斩钉截铁:“投诉吧。”
婚礼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不过一大早上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了。
“化妆?化妆干什么?不化。”桑白瞪着眼前花花绿绿的瓶子盒子,一脸嫌弃,“老子天生丽质,要这些化妆品何用?”
“你?天生丽质?就你?”桑咏归执着地将粉底擦往桑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凶狠地拍去,“算了吧桑舞雩,天生丽质的是木顾问。”
这个桑白无法反驳,只能一脸衰败地由着桑咏归打扮。
“嫂子?”木缇探进头来,“外面有人找你。”
“叫姐夫!”桑白纠正他,“谁啊?”
“不知道,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很高,穿一件黑衬衫,长得挺好看的。”木缇描述道,“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
“……我没有谈过恋爱,你哥是我的初恋,滚吧。”桑白冷漠地道,一边起身,桑咏归手一抖,“别别别动!”
桑白脚步一飘,一溜烟儿地跑了。
桑咏归手里拿着眼影盘和刷子,顿足道:“跑那么快干什么!眼影化歪了不知道吗?!白瞎了我的红桃皇后丝绒华丽珠光眼影!
败家玩意儿!”
木缇:“……我觉得他洗掉会更好看一点。”
桑白顶着一双带着诡异眼影的眼睛走到旅馆门外,远远地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杜鹃花树下,一身黑色,身形悍利,眼神锋锐如鹰,面容是有些匪气的俊朗。杜鹃花树柔柔的阴影打在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温柔感。
桑白脚步一顿,呼吸一滞,愕然地喊了一声:“林漠?”
林漠微微一笑,转过头来,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新婚快乐。”
——这就是那个被喻德浩害惨了的IT工程师,桑白从前最好的朋友。
桑白猛然惊觉,反而无措起来,慢慢地问:“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这几年在松城混得不错,”林漠道,“这次是来彩云之南出差的,恰巧听说你在这里办婚礼。”他扫到桑白的眼睛,表情突然有些奇怪。
桑白并未察觉什么,只是叹息地拍了拍林漠的肩膀。林漠诚挚地道:“那件事我都听说了,我当时不应该怪你,对不起。”
桑白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道:“是我对不起伯母。”
林漠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突然道:“这次任务比较急,我就不参加你的婚礼了。明年春我会结婚,你到时候一定要来松城啊。”
桑□□神一振,震惊地道:“你脱单了?你不是号称万年单身吗?谁拯救了你这个直男?”
林漠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抹笑意:“人家是安禅山的豪门,一族之首,是我占便宜了。”
“……”桑白沉痛地道,“林哥,你是不是被潜规则了?”
林漠:“……”
他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行了,你要不要先回去照照镜子?”
桑白疑惑地走回去,就看到一双美丽的、带着一抹画歪的红色眼影的眼睛。
“……Superisedmotherfucker!”他跳了起来,“那孙子居然不告诉我?!”
木纾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你被坑啦,人家早走了。快把眼影给擦了吧。”
下午五点半,天光已有些懒散,倦鸟归巢,蝉鸣渐歇。
小旅馆里的花树挂满了粉白的气球和丝带,木质门牌上用金色闪光的马克笔写了“Happywedding”,一排排的金粉小灯在爬满木香花的围墙上闪闪发亮。
由于婚礼远在彩云之南,来宾并不多,只有木纾木缇的几个师兄弟、木雪斋以及木雨楼夫妇的学生、桑家关系近的亲戚朋友、还有晁荼路宝歌等几个拟真项目中的人。
来宾在桌子前坐好,念贺词的木雨楼信心满满地拿起自己编写的《贺侄新婚书》,大步流星地走上台。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于世家……”他叨叨了一大段《诗经》,台下的木雪斋终于受不了了,果断地走上前:“谢谢我弟弟的贺词,下面有请新人上场。”
木雨楼:“……”震惊且受伤。
桑白挽着木纾走上台,下面的人很应景地鼓掌。
接下来就是照常的交换戒指宣誓等繁文缛节,最后木雪斋老泪纵横地将一束绚丽的高山杜鹃交到木纾手里,示意他抛花。
木纾顺从地将花束往后一抛,那玉彩乱绽的花瓣在夜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砸到了围墙之外。
木雪斋:“……”差点忘了他儿子混过特种军营。
围墙外,一个黑袍少年正好路过,猝不及防地被花束砸了一脸。
他将那束高山杜鹃扒下来,掀开眼睛上的黑绫看了看,叹息道:“多好的花啊,谁这么没素质。”
黑暗中的林漠仰头望了望热闹的旅馆,笑道:“是人家新娘子抛花呢,你运气不错。”
顾解颐轻哧一声,随手将那束高山杜鹃别在他那凤凰权杖上。娇柔的花瓣映衬着闪耀的鸽血红,有种别样的美丽。
林漠惋惜地摇了摇头,“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回松城的飞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