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秋》TXT全集下载_1(2 / 2)

堕秋 Lilion 11862 字 2020-06-15

薄聆看到他眉间敛起不平静的纹路,嘴唇翕动,像梦到了令他痛苦的事情。

尽管江离看上去很糟糕,薄聆还是很镇定,既不过分着急,也没有冷漠应对。他的动作和反应看上去像经常照顾人一样,旁人看了一定会觉得他可靠。

已经很晚了,第二天他还要上班,但他没有立刻离去,一直坐在床头注意着江离的动静。

四点钟时,江离的呼吸才开始变得平稳绵长了,应该是睡熟了,也没再做梦。薄聆替他再测了一次体温,动作没有一丝狎昵。确认他退烧了,才回房休息。

清晨鸟鸣声清越,活泼地“啾啾”几下,把江离唤醒。住到这里后,他便不用闹钟了,总靠着这些自然之声清醒,虽然不能每次按时起床。

他听见外边厨房的一些声音。

现在应该是七点钟左右,他知道薄聆刚起床时会喝一杯冷水,然后再洗漱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中突然闯入了另外一个人,他清楚地了解到薄聆的许多习惯。而因为有些习惯跟他自己的重叠,他对薄聆的那种排斥感就稍微弱化一些。

比如,薄聆总会在洗完澡后拖干净地板,处理好水渍。牙膏自上而下挤,竖立在置物架上,形状永远保持漂亮。他也会及时收拾好换下的衣物和刚买回的东西,绝不让公共区域出现太多自己的私人物品。

江离感知到对方的教养良好。他掀开被子,准备起床。刚站起来,却觉得有点头重脚轻,这才记起昨夜种种。

薄聆说他发烧了,他却不信,最后又晕倒在人家怀里。

这情形实在有些难堪了。江离想不起来昨晚自己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把对薄聆的抗拒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得去道声谢谢。

他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跟薄聆迎面对上,对方手里还端着一只碗。

薄聆一般不在家里吃早餐。江离陡地生出一个不太妙的预感,他开口打个招呼:“早安。”

薄聆声线清冽,友好道:“早上好。”

江离于是笑了下:“昨晚麻烦你了。我那时候情绪不太好,可能冒犯到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理解的。”薄聆说,“你好些了吗?我煮了一些粥,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江离预感得不错,薄聆估计是专门为了他熬粥,毕竟他发烧了。但他用着很礼貌的口吻,极大地缓解了江离可能有的尴尬。

“我好多了,谢谢你。”他没有推辞。

薄聆做的是青菜瘦肉粥,味道很鲜美。江离不知不觉吃完一大碗,被热气熏蒸着,脸色都变得红润一些。

吃完江离主动收拾碗筷,又提醒了薄聆一句,让他及时出门。

他那时候说话的样子很柔和,还带点笑意,是很和善的模样。薄聆却愣住片刻,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离疑惑地问:“今天不用上班吗?”

薄聆才从那种失神的状态里走出来,略微有点尴尬道:“要上班的。”

江离洗完碗,薄聆刚好收拾好了。为了这一顿早餐和昨夜的照顾,江离送他至门口,又感谢了他一遍:“昨晚真不好意思,你一定没睡好,影响了你的工作我真的很愧疚。”

薄聆摇摇头。清晨的一束光映亮门外的几块地板,他声线温存:“住在同一屋檐下,你不需要太客气了。”

江离一怔。他知道自己性子一贯冷淡,不擅长与人相处,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拘束。

他思绪卡壳,一时没能想到什么回应。薄聆对他笑了一下:“跟你相处,我很愉快。”

忽地抬眸,一阵风流进眼底,江离的心轻了轻。他不由自主地也笑起来,这一刻的确没有一丝对薄聆的排斥了:“我也很愉快。”

薄聆离开后,江离去洗了个澡。热水漫过身体,洗去了梦境里残留的情绪。他把脸埋进热毛巾里,捂了好一会儿才擦干净身体,穿衣出去。

把地板拖干,整理好一切后他又没了事情做。车祸之后,他好像变得懒怠了不少,成日里无非就是看点闲书,或是玩玩手机,连可做的家务都极少。

以前的生活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每天在做什么。

这天阳光明媚,他便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小说,上天台去晒太阳。

秋阳是干燥的,风吹落枯叶,又将其卷来此处,掉在江离脚边。他看向树叶翘起的边,失掉水分的叶肉,一切都凋敝、瘦弱。

天台空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书页哗哗乱翻。江离无奈地放下书,只是吹风。

风一路吵嚷,但又并不凛冽,刮到皮肤上还很舒适。

满墙的爬山虎沙沙作响,一阵又一阵地被吹拂着,节奏分明,几乎像句话,有着朦胧的情意。

为了听清这句话,他发动起全部的听力,聚精会神地想要留住那声音。可他越把自己浸入这声音里,越失了心神,越捕捉不到那话语。

一种长久的落寞与孤独之情包围住他,他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沙漏,上端的沙子即将流尽。

隐隐约约地,他听见远处的拖拉机在工地上哐哐敲打空气,机械与泥石的剧烈碰撞制造出无比刺耳的噪音。那声音越来越大。他耳中轰鸣不止,他想要抬手捂住耳朵,却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一道白光闪现,他总算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到爬山虎的低语,像莽撞的笔尖擦过课桌,忐忑地、激动地送出一句“我实在喜欢你。”

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原来他没有忘记。

黄昏。

薄聆到家时正好六点,残阳泻尽,天边只存着几道晚霞,屋里陷入昏黑,唯独阳台处还较为明亮。

江离坐在那儿的藤椅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他正在浏览淘宝界面,要选购一副降噪耳机。

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江离听见靠近的脚步声。薄聆问他:“我买了一些寿司,要一起尝尝吗?”

像是怕他拒绝,又补了一句:“A大旁边那家很有名的寿司店,我想你可能吃过。”

吃过吗?江离不记得了。他对学校的事情记忆都很昏昧。

尝一尝味道可能就想起来了,于是他笑着说:“好啊。”

薄聆的余光瞥见他的电脑屏幕,便问道:“要买耳机?”

两人一同走到餐桌边上坐下,江离点头道:“有推荐的吗?”

“我用的BOSE,使用感还不错,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试用一下。”

江离把筷子递给他,声音和缓:“我看了看测评,说BOSE很好。薄先生是有品味的人,既然你也说好,那我直接下单就行。”

薄聆点点头,又道:“其实同居也快一个多月了,江先生叫我薄聆就好。”

“同居?”江离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好笑似的,用着一种上扬的音调重复了一遍。

薄聆的目光沉沉的,竟然较真地说:“是同居。”

这是个听上去几乎暧昧的词。他说得极为自然,但眼里有着别的什么东西,不是挑逗,是一种颇为诚挚的感情。

江离坐得更直些,看向他。

半晌,他带着一点笑意出声:“我可以认为薄先生对我有好感吗?”

薄聆的眼光更深更沉,像弥漫着雾气的大海:“对。”

“我们相识不过一个月。”

薄聆说:“你可以理解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江离的笑意放大,他夹起一枚寿司,慢悠悠地说:“你没有机会。”

说完把寿司放进嘴里咀嚼,他动作很斯文,细细地尝。是熟悉的味道,他以前应该很喜欢。

等他吃完,薄聆又出声:“早上时你说过,跟我相处很愉快。”

江离不明白他怎么能把那种室友间客套的谈话视为可以求爱的信号。

他没有要吊着别人的意思,也没心思应付可能有的暧昧不清,便诚实地说道:“我一直暗恋着一个人。”

薄聆不复彬彬有礼的样子,针锋相对道:“暗恋,那么说明你仍然是单身。”

嘴里紫菜和米饭的香甜味儿逐渐散去,江离尝到苦涩的滋味,他道:“可我喜欢他。”

薄聆看着他,留意着他脸上每一个微小的神情,戳破他:“他并不喜欢你。”

江离垂下眼睛,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生命力,坐在过分宽大的椅子上。

但他笑了一下:“是。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

他笑得那么的脆弱,又那么的释然。好像这一结论使得他煎熬万分,而他又心甘情愿。

嘴角弯起的弧度逐渐平直,他对薄聆说:“谢谢薄先生的寿司,我吃好了,你慢用。”

他站起身,余光瞥见薄聆中指并着无名指按压住太阳穴,低低地说了句:“抱歉。”

思绪飘了三四秒,他还是善良一回:“薄先生不必太放在心上,都是人之常情。”

随后江离回了房间,只晚上十点时出来洗了次澡,没有跟薄聆有任何接触。

遇到这种情况,虽然都是成年人不会太过尴尬,但还是多给对方点空间,让他冷静冷静为妙。

心底虽然这么想着,但身体实在太不争气,当晚江离又受了次薄聆的恩惠。

提起暗恋情人,他难挨那种滋味,面上不显,暗地里却如刀剐般疼痛,几乎痛得人都神思恍惚。

江离没心思吃饭。从下午六点到深夜十一点,所食不过就那一枚寿司。

躺在床上,他的胃部开始痉挛,疼得他冷汗直流。近来又对声音格外敏感,当他听见耳中再度传来的滴答声时,简直怒不可遏。

烦躁地扔出一只枕头,却砸倒了一把椅子,地板被重重砸响,闹人得很。

江离痛恨自己没用。又痛恨薄聆多管闲事。

敲门声响起,带着关切的问候也从门外传来。江离蜷缩在床上,不想说话,连应付人的力气也没有。

可门外人却担忧,没听到声音更以为情况危急,便推门进来了。

活该他狼狈样子又被瞧见,连锁门也记不得。江离闹脾气正如小孩儿,闷头藏在被子里,一语不发。

他盼望着薄聆能自觉点,明白他不想看见他,自行离开。

可一股冷空气伴随着男人身上干燥的香气涌进了他的鼻腔。被子被薄聆拉开,一只手覆到他的额头上,触感温暖。

薄聆声音很低,像自言自语:“又发烧了吗?”

恼怒之意更甚。江离拨开那只手,从被子里翻了个身,怒气冲冲地瞪着薄聆。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薄聆举止文雅,性子又从容不迫,他就是莫名地排斥他。

察觉到薄聆对他的那点情意时,江离虽然能笑出来,但心底避之如蛇蝎。他一点儿也不想要被薄聆喜欢。

薄聆不怕他瞪,仿佛把那瞪视为了简单的看,问他:“不舒服吗?”

“没有。”江离语气僵硬。

薄聆却把被子拉得更开,瞧见了他那只紧捂着胃部的左手,眸光一闪:“胃疼?”

“不劳薄先生费心。您去睡吧。”他语气更差,甚至用上了您这个字眼。

薄聆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他把被子给江离掖好,一点不知情识趣,反而彻底不遮不掩起来:“我喜欢你,自然做不到不费心。”

如水的声音滴入静谧的黑夜,漾开涟漪。江离无端地觉得悲切。

薄聆出去了。

江离的手往上移,捂住心脏,他的感情很复杂。依旧厌恶薄聆的靠近,但对他这个人又有着说不出的怜悯,好像为他喜欢自己这件事而难过。

为什么呢?

他思来想去,只能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因为他另有暗恋之人,懂得暗恋之苦,所以才会可怜薄聆吧。

十几分钟后,薄聆又进来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江离自然不肯吃。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一回:“薄先生,别喜欢我,你得不到回应的。”

“我并没有一定要你的回应。”薄聆说,“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情。”

这胡搅蛮缠,不懂取舍的一根筋思维让江离满腔怒火。

薄聆把面碗搁在床头柜上,后退两步,看着他道:“你不吃,胃酸上涌,只会更难受。到时候就只能更麻烦我,你不会想看到那样的局面的。”

他说的很对,对得叫江离实在暴躁。

他只能撑坐起来,去端那碗。他的手发颤,面汤并不多,仍被他弄得险些泼出来。

薄聆又走近,帮他端住那碗,低声说:“把我当做空气。”

他稳稳端住碗底,别过去眼睛,只伸长手臂,给江离留够空间。

的确是个温柔的人。

江离更难受,觉得心如刀割。这个词用在两个不熟的人之间不太妥当,但此时又应景。薄聆做的食物明明很合他胃口,可咽下去的面条,活像玻璃碴子,把他的喉咙刮得疼痛不堪。

等他吃完,薄聆收走碗,又送来一杯温水、两片胃药。

江离平静地道了谢。他的情绪仿佛稳定下来了,为自己过激的言行致歉。

等薄聆要开门离开时,他又说:“真的不要喜欢我。”

这是由衷的劝告。对两个人都好。

薄聆顿住身形,几秒后才又转动门把手出去,与那金属轴承声应和的,是一句柔和而坚定的:“我大概做不到。”

微微狗血微微虐。总体来看是甜文!

第3章昏梦江离,它没事的。

江离睡得颇不安稳。

又是这个噩梦,他几乎都要习惯了。但每次置身于梦境,他都觉得真实得可怕,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叫他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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