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笑,端起酒杯问他:“是真名么?”
朝珣的眼睛扫过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笑道:“你的是,我的就是。”
女孩儿捂着嘴咯咯笑,她手指擦过他的脸蛋,“你可真有意思。”
朝珣笑。
又喝了点酒,他借口去卫生间。
走廊里灯光昏黄,墙壁是深色,他倚在卫生间外面的墙上,燃起一根烟,烟气缭绕,眼前是薄薄的一层白雾,他靠在走廊里,沉默地看着那烟雾发呆。
江夕迟又出来了。
在那些烟雾里,朦朦胧胧。
他眯着眼睛,手抄在口袋里,盯着里面的江夕迟发呆,胸口又开始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江夕迟,他心里总会隐隐作痛。
一根烟燃尽,烟雾散去,江夕迟也消失了。
他回了吧台,却看见那个叫小鱼的女孩儿已经走了。
时常有这样的事,酒吧里面的男男女女,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大家为了一时的快乐聚在一起,快乐过后就散场。
朝珣没在意,他又喝了点酒,眼里几分醉意,他打开手机,翻出江夕迟几年前给自己发消息时用的那个号,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输了几个字,然后他不太满意,把消息栏清空,又重新输入。
“江夕迟,你有空吗?”
发完消息之后,他就关上了手机。事实上,他连江夕迟现在还用不用这个手机号都不清楚。他只是在猜,在赌,见了一回面,那股子压抑下去的情感,又冒了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要拥抱他,想要触摸他,想要吻他,想要抓住他。
他以为喝了酒会好一点,但是没有。他以为和别人说说笑笑会好些,但是笑完之后是更浓的疲惫。
过了很久,江夕迟没有回他消息。
他趴在吧台上,很大一只,嘈杂的音乐声,交错闪烁的灯光,人们蹦着、笑着、说着、闹着,他沉默地趴在那儿,没人看到他流泪。
伪装是最好的保护色,它有时可以骗自己让自己产生一种自己很优秀的错觉,甚至也可以骗别人,让别人产生你很优秀的错觉,一旦所有人都产生了这种错觉,它就不再是错觉,而是事实。
朝珣骗过了很多人,他从以前那个人人鄙夷的娘娘腔,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大帅哥,只要他再努力一把,骗过自己,他的错觉也能变成事实。
但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骗过自己。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最难的,是骗过自己。
无论怎么化上多么精致的妆,他还是那个狼狈至极的朝珣。
手机震动了一下,比起音乐声来说弱得多,朝珣却惊得一瞬间抬起了头。
文字作为一种语言符号的时候是没什么情感的,但当它来自江夕迟的时候,它就不只是一串普通的语言符号,那是悬而未决的刀终于从头顶落下,堪堪擦着脖颈落下,以至于,朝珣看着那行字,心剧烈地跳动着,呼吸都变了节奏。
江夕迟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有没有空?”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太忙辽
第43章
很晚了,快到十二点。
朝珣心跳得很快,他觉得晚上喝的那点酒,此刻才上了头,让他觉得有些发晕。
他又多喝了几杯酒,看着江夕迟给他回的那条消息,心里莫名的酸,白天他说不认识自己,晚上又给他发了这条消息,
显然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格外难受。
他喝了口酒,趴在吧台,小心翼翼地发:“你还记得我吗?”
江夕迟很久没有回,过了一会儿,他回: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朝珣心沉到谷底,江夕迟又发了一条。
“有什么事吗,我女朋友叫我睡觉了。”
朝珣呆滞地看着那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三个字格外刺眼,他脑子一下空了。只是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然后他发现他没有看错。
酒吧实在很热,但他出了许多冷汗,那汗在眼眶里欲落不落,涨得眼睛痛。
手里的酒变得格外乏味,他捏着手机趴在吧台,颤着手打字:“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耳边的音乐变成了大片大片没有意义的音节,身上开始泛疼,不知是胃里还是心里。
朝珣沉默着喝酒,酒吧里很多人买醉,有人在这里借酒消愁,有人在这里借酒结情,也有举着那几杯小酒,向老天爷借片刻的清净。
他想要清净,可“女朋友”那三个字狡猾得很,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头痛欲裂。
他本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不会记一个人记这么长时间,可时至今日,江夕迟就像是烙在他心上一样的一个疤一样,朝珣觉得自己很荒谬,当初是他独自离去,如今又是他不舍得忘记。
左右都是他朝珣一个人做的事,他渴望一个崭新的开始,江夕迟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生活,没人愿意活在过去,那么他谈恋爱,他结婚,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真的好难过啊。
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呢?
知道江夕迟过得很好,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他捏着那杯子,看着手机,趴在吧台上,闭着眼睛,失魂落魄。
又有人来搭讪,是个男孩儿,个子不是很高,腰肢扭来扭曲,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手上涂着亮亮的指甲,他坐在了他旁边,用他那黏糊糊的声音喊:“哥哥,一个人喝闷酒啊,有心事?”
朝珣扭头看他,没什么要接话的欲望。
那男孩儿倒是熟络,拉着他谈天说地,一只手大胆地放在了他的手上。
朝珣看他,哑声问:“你想干什么?”
男孩儿笑了笑,“紧张什么,只是聊聊,看你不开心,怎么,有心事么,可以和我说说啊。”
朝珣笑了一声。
在酒吧,一个陌生人过来,问你有没有心事,多半图的是下半身那档子事儿。
他看了看那男孩儿,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会抽烟吗?”
男孩儿愣了愣,紧接着换上一幅纯良的笑,说:“不会,哥哥教我吗?”
朝珣说:“好。”
夜风一阵阵吹,他闻到男孩儿身上的香水味儿,男孩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他们去了酒店,朝珣那间,甚至都不用预约。
男孩儿嘴里含着根烟,朝珣凑过去,用自己的烟给他点燃。
暧昧的眼神从他的眉眼,落到他的颈肩,朝珣掐了那根烟,哑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鼻尖,轻笑:“你叫我黑夜吧。”
朝珣问他:“为什么是黑夜?”
黑夜瞪着双黑亮的眼睛,里面是沉沉郁郁的一片黑,黑夜说:“因为我只有黑夜。”
朝珣看着他,推开他,问他:“你多大了?”
黑夜愣了愣,瞪着双无辜的眼睛,说:“二十了。”
朝珣盯着他,鼻尖笼着的,是他身上软乎乎的香水味儿,很甜的味道,朝珣说:“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黑夜脸上的笑于是就此终止。
他看着他,说:“有这个必要吗?”
朝珣看着他的脸,知道自己没有看他身份证这个必要了。
他轻声说:“黑夜之所以黑,是因为有白昼和它是一对,没有白昼,就没有黑夜,所以黑夜不可能只有黑夜,你说的是个悖论。”
黑夜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朝珣嘴角露出讥讽的一个笑,话音一转说:“这是心理医生跟我说的。就算是心理医生,也不可能了解,有的黑夜,真的只是黑夜。”
黑夜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朝珣,朝珣也看着他,他们彼此相望了很久。
朝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夜笑了笑,他声音还是黏黏糊糊,但是眼珠子在灯光底下亮得很。
朝珣听到他说:
“我叫朝珣。”
耳边又是一阵阵轰隆隆分辨不出歌词的音符,朝珣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酒杯,又看看身边空空的座位,脑子混沌了很久,调酒师忙忙碌碌,舞池里的人扭动着腰肢,朝珣一时分辨不出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然后他又拿起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点开一看,发件人是江夕迟。
“你已经打扰我了,有事就说。”
朝珣歪着头闭着眼,耳边的鼓点躁动又密集,他烦躁得很,脑子还不甚清醒,他撸了把头发,又看看那条消息,说:“没事,不重要了。”
江夕迟那边很久没有消息,过了很久,他回了个“哦”。
朝珣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又觉得有些疲惫,他眯着眼面前的酒杯,他捏着它转悠来转悠去,看那玻璃里的冰块在偶尔闪过来的几束光底下闪闪发光。
然后他明白,灯光没办法照到冰块的每一面,江夕迟也不向每个时期的朝珣施舍温柔。
颊边的红,此刻醺到了眼睛里,他眼睛有些发红,懒得再装,趴在吧台上,一字字敲出来勒索江夕迟。
“江夕迟,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东西吗?”
江夕迟回:“我欠你什么东西?”
朝珣说:“几年前,你欠我一个笑,迟迟不给。”
“现在我要你还我。”
“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放弃了,十万字收不了尾了……
第44章
凌晨的酒吧,是黑夜的高潮。狂欢才刚刚开始,空气是红的,酒也是红的,朝珣是一片深蓝。
很深很深的蓝色。
红与蓝的极致都是黑色,红与蓝的极致都是那片夜。
江夕迟来了,他就像山间上那点雪,无辜地挤进了这片和他不衬的红色里被灼烧着。他穿着有点皱的白色衬衫,发丝有些凌乱,但并不狼狈,他在发光,表情疏离得很,像一块儿冰。
而冰是不会狼狈的。
朝珣朝他笑了笑:“你来了。”
江夕迟于是从红色,又挤进了蓝色里,他不适应这片蓝色,从他走进酒吧的那一刻,朝珣就看到了他眼皮底下强压着的喷薄怒火,他在克制着,这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冷淡,奇怪的是,朝珣一点也不害怕他这种冷淡。
他只是觉得有趣,他的一切反应,此刻都变得格外珍贵。
他盯着他的脸,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心里却兴奋极了。
朝珣盯着他,哑声说:“你生气了?”
江夕迟冷着一张脸,他周身都好似结了冰,和热闹的酒吧一点不衬,他点了杯酒,又看了看手表,说:“你很荒唐。”
朝珣歪着头笑:“我要回我的东西,有什么荒唐?”
江夕迟扭头看他,朝珣懒懒地托着下巴,眉眼里没了从前总挂着的那股子羞赧和拘束,一片坦然。
记忆中的朝珣,很少有这样的表情,这让他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江夕迟像噎住了一样,他皱皱眉,看着朝珣,一句话没说,又扭过头端起酒杯。
朝珣心里不满,他捏着他的下巴,有些强硬地掰过来。
江夕迟手里那杯酒晃了晃,拧着眉看他,“朝珣!”
带着些警告意味的口吻。
江夕迟以前,从没有这么喊过他的名字,朝珣愣了愣,盯着他的眼睛,笑了一声,哑声说:“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江夕迟不说话,才抬起一只手想要别开他的手,朝珣却又迅速地按住了他。
朝珣很有力气,从前是,现在更甚。
朝珣凑近,眼睛在他眉眼流连,低声问他:“江夕迟,你要赖账吗?”
江夕迟拧着眉看他,心里窝着一股子火。
强求一个不合时宜的笑,比在夏天求一场雪还要难。
朝珣看着他的脸,他试图在江夕迟脸上,寻找着以前那股子温柔,他死死盯着他,想要把他看穿,可是怎么看也看不到了。
脸上的笑险些撑不住。
他凑近了一些,呼吸打在江夕迟脸上,淡淡的酒味,他松开他的下巴,恳求道:“江夕迟,你如今都不愿意朝我笑笑吗?”
江夕迟捏了捏眉心,“朝珣,你我都不小了,别再胡闹了。”
他太知道说什么话会叫他难过,朝珣恨自己没出息,过了这么长时间,仍能随随便便被他几句话搅得心神不宁。
“胡闹…”他眼睛闪烁了两下,笑了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跳过这个话题,试探着问道:“你这么晚出来,女朋友不担心吗?”
江夕迟皱皱眉,“你不觉得你现在关心这个有些晚了吗?”
朝珣笑,他盯着他翕动的唇盯了很久,盯到有些出神,忍不住靠近了些,想要吻他。
江夕迟往后躲了躲。
朝珣脸上的笑一点点隐没。
暗暗的光照见他眼里有水光浮动,吧台上的那只杯子,被他捏在手里,捏的指尖泛白,他花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没掉下泪来。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江夕迟就着那疏离的姿势,眼里没什么波澜,只是语气重了一些,说:“我想我几年前,已经和你说过这个问题了。”
朝珣沉默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像卡带了一样。
他换了个话题,问他:“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江夕迟于是点点头,说:“还不错,顺利地考上医学院,顺利地考上研究生,顺利地选到了很中意的导师,顺利地交到了脾气很好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