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把竹竿撑好,拉了拉门没有拉开才放心,冷静的反问:“你能成亲,为什么我不能?”
“我不成亲了!真的!”路信黎口气软了下来,跟怀恩袒露心迹:“我只想娶你,你是我的老婆,咱们两个结婚,好不好?”
怀恩哑然,还是不敢相信,“.......真的?你会不跟韩小姐结婚吗?”
“我订婚那天就已经后悔,与她说好了,不信你跟我回去问她!”路信黎信誓旦旦的说,又霸道的再次宣誓主权:“你跟我回去,你只能跟我结婚!”
怀恩摇头,根本不信他,“我们两个怎么可能结婚?........你是路家少爷,你家里人不会同意。”
路信黎倒是会抓重点,他欣然道:“你是同意与我结婚吗?只要你愿意,就不要管其他人愿不愿意,我已经决定去美国发展,跟我一起去美国好不好?到了那里,没有人会管我们。”
“去......美国?”
“对,现在情势复杂,工厂留在中国只怕也逃不过战火,到时只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搬到美国或许还能有线生机,药品和武器总有办法运回来.......你之前说想凭自己的本事为国家做点事,如今正是你出力的时候,你怎么能退缩?难道为了国家你连背井离乡的苦也吃不了?”
本来儿女情长的事被路信黎一说,被拔高到国家命运上。怀恩不是傻瓜,明明知道路信黎是激将,却反驳道:“我当然记得我说过的话,只是.......姑母怎么办?我家人怎么办?我不能不考虑他们.......”
这对路三少来说却根本不算问题,他松开怀恩,让他与自己面对面,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一起带走就是,有我在,定不会让他们受苦。”
怀恩却摇头,他不能替亲人做这种决定,更不会把所有压力都给路信黎一个人扛,道:“我会跟你去美国,家人我会自己安置好,他们语言不通,不能强迫他们去异国他乡........我不会嫁给你.......新娘子明天就要过门,现在悔婚,让小芹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
路信黎一开始听怀恩说会与他一块去美国正开心的不得了,立刻就想抱着他狠狠亲上一亲,再听他后面的话,心情一下掉到谷底,面上再次封上一层寒冰,他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这个小芹你非娶不可了?”
怀恩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路信黎一把把他推到门板上,压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为你都决定退婚,你为什么不可以?”说着手一下伸进怀恩腿缝,整只手重重扣在怀恩的会阴上,恨恨的抓了一把,“用你这里娶新娘子吗?用这里跟她上床吗?!”怀恩还未有反应,他倒被自己的话和脑内的想象气个半死,“你只能属于我!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是我一个人的!成亲?你想的倒是美!你信不信我这就能把你绑到美国?根本不用征得你的意见?”
怀恩并未反抗,也未对他的威胁有任何评价,只是道:“如果我退婚,小芹怎么办?”
路信黎快要气疯了,他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拒绝与韩小姐订婚,才让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芹趁虚而入,他黑着一张脸,咬着后槽牙,问:“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小芹?”
“.......我还未见过她,哪里说的上喜欢。”
路信黎已经有了让那个小芹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一百种方法,怎么也没想到怀恩连见都没见过人家,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恼,把怀恩一把抱进怀里,“你放心,我来安排,那个小芹想要什么我都给.......就是不能把你给她。”
怀恩从他怀里挣扎不出来,喃喃道:“你凭什么不让我成亲?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娶你,够不够资格?”
本已经麻木的心突然狠狠的跳了几下,怀恩不争气的又哭了,他不想哭,眼泪却流个不停,他不敢张嘴,恐怕被路信黎听到哭音,眼泪从下巴滴到路信黎肩膀上,濡湿一片。
路信黎见怀里的人不动也不说话,不禁奇怪,放开他一看,见他满脸都是泪,一弯黑亮有神的笑眼里盛满了眼泪,不禁心中一痛,忙用手给怀恩擦眼泪。
“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答应家里跟表妹订婚,害你伤心难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我保证........”说着把怀恩的眼泪亲干,顺着鼻梁亲在了怀恩那柔软的菱形小嘴上。
这个吻苦涩又甜蜜。
怀恩如海上的浮萍找到了根,多日来的惶恐不安、混沌与茫然都一一消散,他痛恨自己的软弱,被路信黎三言两语哄的心生欢喜,又沉醉在这个吻中,他的手攀附着路信黎的肩膀,像菜畦里的牵牛花攀着篱笆生长。
怀恩心想,软弱就软弱吧。
他说喜欢我、爱我,真好。
文章走入尾声。
怀恩太缺爱了,路信黎给他的又不止是爱这么简单。
第三十章
就在两人吻得难分难舍时,敲门声又起,门外人还未说话,怀恩已经知道敲门的人是姑母,因为家里人敲门都是无章法的一顿乱拍,只有姑母会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几下,停顿片刻再敲几下。
两人像是被堵在门里的野鸳鸯,惊慌的分开嘴唇,身体仍搂抱在一块儿。
怀恩慌乱的小声说:“怎么办?是姑母。”
路信黎见他惊慌失措的小模样,爱的不行,心中也有被丈母娘抓奸的忐忑,“不要担心,我出去跟她说,你乖乖等我。”
姑母从小芹家出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这样粗笨的女孩就要成为怀恩的妻,她心中不甘。她心想如果怀恩是个正常的男孩,上海出身良好的小姐也是能娶到的,何必这么委屈的娶一个大字不识、面目丑陋的农村女子。即便她真如李母说的那样手脚勤快,老实本分,可这点所谓优点根本弥补不了她心中的遗憾。
她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想起怀恩刚出生时的样子,她从弟弟手里把怀恩抢下来,明明是这么白胖可爱的孩子就因为多长了一个器官就要被杀死,她心中不忍,本来她是想领养弟弟的二儿子的,一瞬便改了心意。她当时想,这个孩子与她有缘,就算不男不女,成了她的孩子,也应比旁人的强。
怀恩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聪明又上进,两年就考上震旦大学,还没毕业就能到茂洋商行工作,甚至能当上路三少爷的秘书。
想到路三少爷,她心中暗暗生恨。可这恨却无处发泄,路夫人对她有大恩,路三少爷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不是她说恨就能恨的。
她没有嫁过人,不知道有心上人是个什么滋味,可活到这个岁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怀恩与她坦白的一刻,她从怀恩脸上看到了他对路三少的迷恋,她吓得赶紧带着怀恩回老家,给他娶个媳妇,下定决心要把怀恩从这情网中拖出来。
路三少已经订婚,马上又要结婚,怀恩于他想来不过是个玩物,而这个玩物万万不该动真情。怀恩太年轻了,也太纯真了,他怎么能动心?
然而一进家门看到坐在高位的管家老李,姑母只觉天晕地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玩物连成婚的自由都没有吗?
管家见到姑母连忙起身,厚着脸皮带着歉意的笑:“您回来了,三少爷过来接怀恩。”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敲开了怀恩的房门。
姑母与路信黎面对面坐着,堂屋里此刻只剩二人。
这是姑母第一次与主家少爷平起平坐,她不想站起来唯唯诺诺的听吩咐,这是她不能退让的一场谈判。
“姑母。”路信黎这样称呼文妈妈,叫的自然又恳切,“我与韩小姐已经谈妥,我会与她退婚,回上海就登报广而告之,我会娶怀恩,请您放心把他交给我。”
“我不放心。”姑母眼睛眯起来死死盯着路信黎,鱼尾纹条条深刻在眼尾,显示着她的威严,“路三少爷,怀恩与您不同,且不提你说娶怀恩有多荒谬,您家人同不同意,你是个少爷,什么时候想收手都行,不想玩了就一撂手自有人给您料理麻烦事儿,可怀恩呢?他能跟您几年?您玩腻了能再娶佳人,他呢?大好人生前途谁来赔?!”
“您说的都对,可我跟您保证,怀恩跟了我,我把所有身家性命都给他,我的所有资产都转到他名下,房产都过户给他,以后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我保证。”
“你父亲呢?你母亲呢?他们不会答应的。”
听话听音,这是路信黎的强项,瞬间懂了姑母的意思,郑重道:“若是他们不答应,我也会娶怀恩,就算他们登报与我断绝关系,我也一定会娶他。”
姑母松开眉头,却还是肃着脸,道:“这是路少爷您自己说的,还请您记得自己说的话。”
“您放心,我说再多都不如回上海做给您看。”
姑母点点头,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她继续道:“怀恩是个老实孩子,虽然只在我身边待了两年,可我待他如亲子,我死后他也是要给我摔老盆的,所以,过两年我想给他过继个孩子在身边养着,也不叫他以后老无所养。”
现在姑母说什么路信黎都得答应,更何况只是养个孩子,更不是问题,他立刻答应,还说:“不如多养几个,等我跟怀恩老了,也多些儿孙照顾。”暗错错的把自己也安排进去。
“像我这种身份地位若是放个狠话,想来对路少爷来说还不如路边狗吠,可我还是得说,若是路三少爷对怀恩始乱终弃,我这老婆子就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最后姑母冷不丁的来着一句,路信黎心中也未有不舒服,反而屈膝给姑母跪了下来,痛快的磕了个响头,道:“若是我路信黎负了怀恩,叫我死无葬身之地,生生世世不得超升。”
姑母纵使再淡然还是惊得要站起来,可刚抬了半边屁股,又坐了下来,受了路信黎这一跪,心里也终于有了决断,“.......马家那边我去说,你带着怀恩先走吧。”
哪知路信黎却摇头,道:“他的事我来处理,咱们一起走。”
姑母这才真正有了些笑模样,颔首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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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在屋里待不下去,还是出来了,一出去就被李母拉住了,问他:“那个年轻后生是你同学吗?生的真是气派,今晚定会在这里过夜吧?你舅舅家那里地方大,今晚安排到那里住成不?”
怀恩点点头,实际都没听清她说什么,快步走到堂屋门口,管家和葛医生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坐在小马扎守在门口,一见他过来,管家赶紧起来了,迎上来招呼道:“少爷和文妈妈在里头,少爷让我们在门口守着。”
葛医生也迎上来,喜道:“这正是巧,原来是小李你成亲,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怕我找你讨酒喝吗?”
怀恩看看葛医生再看看管家,不明白为什么房东会跟路信黎他们一块出现在小岭村。
管家也疑惑,道:“我原本就认识葛医生,只是找他来带路,没想到李先生也同葛医生认识?”
葛医生用胳膊肘捣了下管家,无奈道:“小李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教我儿子日语的震旦大学的学生啊,前几天刚租了我家房子,这才刚说的你就忘了。”
管家哪里会记这些闲言碎语,更不会联想到怀恩身上,恍然道:“这也是缘分啊!”
怀恩还以为路信黎神通广大的找到了他房东葛医生那里,没想到一切真是巧合,他也不由笑了笑,看了看紧闭的堂屋门,对管家道:“我进去,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管家哪里敢拦。
没人拦的怀恩推门进去了,李母被管家拦在门口。
怀恩一进门就看到路信黎跪在地上,他心头大震,没有思考就快步走了过去跪在他身边,忙对姑母说:“姑母,我也是愿意的,是我对不住您........您别怪他!”
路信黎本与姑母已经谈妥,刚要起来,没想到怀恩闯了进来,一进门还与他并排跪了下来,竟说出这一番话,他心中诧异又感动,拉住怀恩的手,对姑母道:“您也别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强迫他的!”
“一开始是,可.......可后来我是愿意的。”
路信黎一头一阵荡漾,紧紧握着怀恩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膝下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姑母只觉一阵头疼,“都起来吧,先把马家的婚事退了,再说其他。”
姑母先是跟李母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与李母携手出门,先是给邻里乡亲道了个欠,说是从上海请了大师来算日子,说明天的日子不好,婚礼不能在明日举行了,劳烦大家伙这两日的辛劳了,家里置办酒宴用的粮米菜肉大家都分了,众人听了消息本有一肚子牢骚要发,又听要分东西,心思立刻被引了去。
怀善怀德兄弟两个带着自己的媳妇给邻里亲朋分发酒菜,一时各个都高兴起来,只有小学堂的校长知道这婚期只怕是遥遥无期了,领了两合面和半只鸡回家了。
然后姑母又与李母去了马家,用同样的说辞说了一遍,又另外给了十块钱做赔礼。
马家两口子自然没有意见,心里还窃喜能把姑娘多留几天,马上夏麦子要收了,能多个劳力用。
婆家人来了,小芹本应避出去的,可她心思敏感,黄昏时婆家姑母过来相看,她敏锐的感到那个干净利索的妇人不太满意自己,她知道这就怀恩在上海的姑母,是她以后正经的婆母,自姑母走后,她心中就在忐忑,没想到都晚上了,她竟然和怀恩亲妈一块上门了,还带来了这个消息。
她便悄悄摸到窗户边偷听,一听到里面人这么说,她站不住了,心底慌得很,她本也是个老实孩子,可再老实的人也知道要为自己搏一把,她慌张的闯了进去,拜头就给姑母和李母跪下去了,“李婶子、李姑姑.......不用办婚礼也成的,你们把我带走吧.......彩礼我家都收了,我是您家的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