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天垂帘的原因,梁雨和束建国结婚后的第一年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对于这对高龄夫妇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喜讯。
束建国给这个孩子取名为“辛”,寓意着他与梁雨的爱情之艰辛,也寓意着孩子的来之不易。
五年后的一天,梁雨带着五岁大的束辛乘坐大巴回城里探亲。没想到在回乡的途中,因为暴雨路滑的原因惨遭车祸,车子翻到了山沟里,车上的23人除束辛以外,无一人生还!
束辛依稀记得,是母亲用自己的身躯紧紧护自己,才能让自己幸运地活了下来。
梁雨的逝世对于束建国来说简直如天塌下来一般,若不是当时有了束辛,束建国宁愿随梁雨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里,束建国的意志日渐消沉,整日抱着酒瓶渡日。
束建国出现在麦地里的次数愈来愈少,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
村里的人在劝束建国几次后,见他依旧死性不改,也懒得再管。只是可怜了孩子,这么小就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一直持续了半年的时间,日渐破败的束家来了一位客人,那人说是束建国小时的玩伴,说起来还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
再度见到束建国的时候,白茗芝已经变成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多年前的错过令彼此都唏嘘不已,束建国叫出了躲在身后唯唯诺诺的束辛。
顿时一根刺正中心脏,白茗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面前的孩子正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副水灵灵的模样,和记忆中束建国年少时的样子竟重合了起来。
白茗芝的眼圈瞬间湿润了,望着这个孩子,心中百转千回。有那么一刻,她竟然觉得自己就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母性的本能在当下无限度的放大。
但是下一秒她突然清醒了,面前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她的孩子!
从来都不是!
她的孩子早在几年前的夜晚化为乌有,她一辈子都不能再当母亲了,还成了一个人人不要的弃妇。她的心中瞬间燃起了一把无名火。
如果当年束建国不下乡,那与他结婚的一定是自己,如果当初自己与束建国结婚了,自己也不会被迫嫁给那个日夜施暴的人,更不会像现在一般走投无路,到处舔着脸求别人。
而现在,她只能在毫无选择的余地下,捡起那个离世女人不要了的东西!
白茗芝啊白茗芝,你的一生是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啊!
.
白茗芝的处境束建国也略知一二,虽然白茗芝是从城里逃出来避难的,但她毕竟有城里的户口,依旧是城里人的身份。
束建国早已对眼前的这个穷乡僻壤深恶痛绝,这里几乎毁掉了他的一生!
“茗芝,束辛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看着他和你有缘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就让孩子叫你一生干妈吧。”
王茗芝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心里痒痒的。眼下她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她深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建国哥,我们以前也是订过娃娃亲的。其实这些年,我的心中一直都在惦记着你。你如今有了孩子,孩子也没了母亲,那我自然就是这孩子的母亲了,哪有什么干不干,湿不湿的说法!”
白茗芝脸色微红,轻轻扭动着身体,一副妩媚生姿的样子。
“茗芝妹妹!这些年,我……”
白茗芝用食指指腹盖住束建国欲言又止的下唇,莞尔一笑,惹得本就酒精上头的束建国欲/火焚身。
.
四十岁男人的感情直接又干脆,白茗芝需要一个男人来傍身,而束建国则极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给自己早失效的城里人身份上一个户口。
两厢比较之下,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加合理的盘算。
思路一致,各取所需,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再合理不过的结局。
他们低调结婚,前来祝贺的不过寥寥几人,大都是亲友,其中包括白茗芝的弟弟,白志兵——也就是后来的湛应连。
这对中年人的感情基本体现在欲望之上,毋庸置疑,束辛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小小年纪的束辛从此学会了在两人的夹缝中成长,因此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时的他还意想不到,自己的人生将会在这个恶毒女人出现之后,走向完全相反的结局,甚至连自己如何被迫害的都不曾可知。
.
在季凉转述完束辛的童年经历之后,整间房屋的空气仿佛就此凝滞,只剩沉默在众人之间流动。
季凉一直握着束辛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
之后,伯克利又带束辛拍了CT,做了几项常规检查,便结束了今天的初步症断。
在回家的路上,季凉和束辛表现得异常的沉默。
季凉突然停下车,从路边的小餐馆买了几份熟食,继尔才开车回家。束辛虽然不是很理解季凉的行为,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刚回到家中,季凉招呼着束辛吃饭,自己却走到楼上找出了一直画笔和一块画板。
此时已是傍晚,残余的夕阳在天边燃烧地如火如荼,季凉的身影被金黄色的光晕笼罩着,显得更加伟岸,沉着。
束辛敲开了门。季凉回头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将自己刚完成的画作取下,两手撑开展示给束辛看。
望着那副画,束辛惊讶极了。
画上的伯克利医生栩栩如生,旁边还记录着他的大概身高在183-185之间。
“你还会画素描!”束辛仔细端倪画上的每一个细节,他暗自感慨,这幅画的水平已经到了专业美术生的级别。
季凉的眼神沉静如水,他微笑的看着手中的画,淡淡道:“这是侧写的一部分,我怀疑伯克利医生的身份有问题,他极有可能和李晟峰一样用了假身份。”
束辛颔首,看着季凉将画小心翼翼地卷起,用一个皮筋捆住。
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优秀到让他移不开眼睛。
“饿了么?我去把饭菜热一热。”束辛笑着比划道。
季凉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头的束辛,他张开双臂将这个单薄的少年紧紧拥入怀中。
“星星,过去的事情不可改,可是未来却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我知道撕开那些沉疴旧疾对你来说是二次伤害,可我们只有直视它,坦然面对它,才有被疗愈的可能。”
季凉看着束辛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双眸,温柔了眉眼。他无法直接代替束辛承受痛苦,只希望自己的默默陪伴可以让束辛得以缓解。
他希望束辛的心中不再有任何的执念与怨恨,不再被曾经的恐惧与焦虑所困扰。人生最大的福气莫过于心无污垢,热爱当下。
一直埋在肩头的脸在沉寂了片刻后,缓缓抬起,束辛的脸在夕阳的余温下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目光撞上季凉灼热的双眸时,心中霎时被一股强大的暖流所包围。
隐藏在心底下的冰山在此刻慢慢松动。
“今天路上买的火鸡味道一定很棒。”季凉在束辛的唇瓣上落了一吻,咧嘴笑道。
束辛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牵着季凉的手下楼去往餐厅。
吃完饭后,天空已被黑暗所笼罩。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了家门,沿着小镇的路口向公园的方向慢慢走去。
忽然,一个衣着时尚的少年踩着滑板骤然掠过,这仿佛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擦肩。如果不是目不眨眼地一直盯着看,那么根本无法发现,扬长而去的少年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副肖像画。
“星星,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去好莱坞了,那里有一家美国馅饼很好吃。”
两个人说说笑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54、擿伏07
接下来的时间里,束辛和季凉基本上是两点一线,在研究所和公司之间来回奔波。
而国内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在他们收到了季凉发出的伯克利医生的肖像后,确认伯克利医生同样是当年布莱恩领养的孩子之一。
况且,伯克利医生根本不是什么英国人,而是高丽人,原名李朴恩。
如此种种,季凉和束辛推测,他们两人既然能够彻底改头换面,那一定是出自这座研究所之手。
要证明这个猜想,就必须要和伯克利医生拉近关系。于是,束辛在这天的治疗结束后,向伯克利医生发出了晚餐邀请,甚至还精心准备了一张邀请函送给伯克利。
为了让伯克利和李晟峰快速露出马脚,季凉特地暗自邀请了李晟峰同来。
正当李晟峰笑着前来赴约的时候,坐在一旁的束辛瞬间捕捉到了伯克利脸上那千回百转的表情。
“伯克利医生,真不好意思。我忘了提前告诉您今晚汤姆也会来,只知道你们是朋友。”季凉饱含歉意得看向伯克利。
伯克利尴尬而僵硬的表情转瞬即逝,立刻用笑容掩盖,“当然不介意,只是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邻居,哈哈哈。”
束辛和季凉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从刚才伯克利的那句话中可以推测,他俩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甚至连对方的住址在哪里都不知道。
看着眼前这两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老人,束辛心里不禁狐疑,他们到底有几副面孔。
作为邻居,李晟峰热情似火。对束辛,他同情满满。对季凉,他好为人师,传授给季凉很多经济学的知识。单从表面上来看,不得不说李晟峰是一个极好的邻居,极好的朋友。
然而一旦涉及到利益方面,他立刻会变得心狠手辣,丝毫不给对手留一点余地。
束辛的嘴角依旧勾起了微笑,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两个心理强大到变态的人,一个是外表上的百变者,一个是心理上的千面人。
今晚的局面紧迫,他必须镇定!
束辛带着两位尊贵的客人进入餐厅,两人仿佛多年不见的亲密挚友,彼此不停寒暄。季凉在两人之间周旋,大方得体,场面瞬间变得非常和睦融洽。
晚宴上,季凉的脸色微红,仿佛酒酣正好,伯克利也略显醉态。
“您们二位真是我们来到美国之后的恩人,束辛这些年来生活得十分辛苦,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他得病治好,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倾力相助。”
束辛也抬起了杯子,点头致谢。
李晟峰笑着打哈哈:“是啊,我可是找了我的老伙计来帮助束辛,你们放心,他的确有点本事!”
接下来,李晟峰顺利将话题从他和伯克利之间的关系,引向了束辛的病情上面。季凉顺着李晟峰的话题,口中絮絮叨叨着束辛的病情。
“束辛的父亲很不负责,他的母亲又早早离开,我虽心疼他,但却也没有多少本事可以帮助他,我只希望他的病可以早点治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他是彼此的倚靠。”
两人的眼神温情脉脉,相互对视,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伯克利看着面前两个人的神色,眼中有情,不像是假的啊……
伯克利清了清嗓子,略带遗憾道:“心理因素是童年时不愈的主观条件,但是声带被损是身体上的客观因素。”
“我的实验室条件有限,没有精良的医疗设备给你进行手术,只能给你开一些药,将你的身体状态维持在最佳水平。”
此话一出,季凉的眼眸随即暗淡了几分。虽然他也明白,想让伯克利来治愈束辛的确不太可能。眼下任务即将完成,现在也不是进行手术的最佳时机。
可伯克利的这句话,再加上之前曼哈顿医院里反馈,无疑都表明,想要让束辛康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季凉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束辛,束辛倒是表现的坦然,单从脸上没有发现任何情绪变化。
季凉咽了咽口水,还想再问几句,可千言无语到了嘴边,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
晚宴的气氛刚好。为了打破尴尬,李晟峰刻意将话题引向了经济学,严肃的学术问题在他的嘴中竟带了几分调侃与幽默。
话题在高/潮中恰到好处的引来了结尾,将整个晚宴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极致。
李晟峰和伯克利勾肩搭背,两人醉醺醺地握着酒杯,从束辛的家中摇摇晃晃地离开,大喊着要今晚抵足而眠。
束辛站在家门口目送着二人进入对面房门后,立刻回到家中,照顾歪倒在沙发上的季凉,他能明显感觉到季凉今晚也上了头。
“我没事,东西你放进去了么?”季凉揉了揉眉心,口中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束辛点了点头,刚才乘着三人把酒言欢之时,束辛将一枚微型窃/听器粘在了伯克利医生的手提包内侧。
他的动作足够小心,但对手实在太狡猾,他不确定是否能真的瞒过那两个老狐狸的眼睛。
.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摇摇晃晃的脚步瞬间变得铿锵有力,伯克利即刻松开了搂在李晟峰肩上的胳膊,眼神中还带了一份厌弃。
两人极其默契的将身上的衣服都检查了一边,继尔,李晟峰从酒柜下面的盒子里拿出了探听检测仪。
“干嘛这样看着我,都多少年不见了!”李晟峰抬头正好瞟见伯克利眼中的愤怒,无所谓的砸了砸嘴。
伯克利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中竟是抱怨:“既然消失了这么多年,干嘛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前段时间给我突然打了那个电话,要我帮助这个不会说话的男孩,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FBI还有华国的许多经济组织,这些年依旧对你咬住不放吗?”
李晟峰眼神冷漠,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当然知道,华琛当年将所有的罪责都丢在我的身上,自己却完全换了一个身份出现在华尔街,将本属于我的一切都夺走。但是他这些年并不敢真的对我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