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前我打了一个电话》TXT全集下载_3(2 / 2)

百日誓师那天前一天晚上,余情吃完饭,做好了作业,就一直在客厅里等着苟钦回家。明天就是百日誓师了,学校规定每位学生的家长最好出席,来为学生们打打气,同时也顺便开个家长会。

余情今年17岁,这17岁里,苟钦没有去过他学校一次。高中马上就要结束了,余情希望苟钦这次能去。于是他固执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就只是等待苟钦下班回家。

夕阳落下,余晖大片倾洒在他身上,他没有开灯,目光看着窗外,春天已经快要来了,隔壁薛爷爷家的花已经抽芽了。

也许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余情想。

等他的眼皮突然被一束强光照射到的时候,他猛然惊醒,发现是苟钦下班回家了,打开了客厅的灯。余情有点近视,但不太严重,此时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晚上11点了。

苟钦似乎很累,脸色有些红,好像还喝了点酒,更衬得她的脸明艳照人,看着余情在沙发上醒来的样子,皱眉:“要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

余情觉得她的声音很重,情绪很暴躁,有点被吓到,小心翼翼地说:“在等你回来。”

苟钦看到他这副样子,语气更重了几分:“等我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

余情咬了咬唇:“明天你有空么?”

苟钦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光芒,余情觉得自己看不懂。母亲看着自己的时候,有时候会让余情产生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就是在看一个垃圾,或者是一个从外太空来的不明生物,总而言之,那绝对不是一位母亲看待自己儿子应该有的眼神。

但是余情偏偏又觉得苟钦并不讨厌自己。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以及文学家般天生带有的直觉,他从心里觉得,苟钦是爱着自己的。

苟钦看着余情,她的儿子,今年17岁,成绩优异,是在人群中能第一眼获得别人注目的长相,气质忧郁,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吸引力。看他的时候,苟钦似乎透过他的皮囊,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二十年前那个吸引着自己跳入火焰中共舞的男人,想到了十五年前对着男人烧得焦黑的尸体哭不出来的自己。

她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厌恶和恐惧的心情,而这种心情在余情出生之后她常常表露出来:“没空。怎么了?”

余情有点不敢看她,眼神飘忽:“明天要开家长会,你能请假去么?”

苟钦看着自己儿子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没由来产生了一股气恼,冷硬地说:“不能。赶快睡觉!”

语毕便自己回到了房间。

“……”余情看着木制地板,“……哦。”

事实上这个时候,余情很想哭。他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去问自己的母亲,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也拥有一下被关心、被照顾、被理解的感觉。

苟钦很快给出了她的否定回复。

同时还告诉他,男孩子不能哭。

现在他被永久地剥夺了哭的自由和权利,他再也哭不出来了。

第二天百日誓师,余情请假,没有去学校。

第9章

“喂?”

那边打电话的季臻吓了一跳。今天百日誓师,昨天和余情约好了中午一起出来旷课喝奶茶,但是却直到他奶茶都喝完一整杯了才联系上了余情。

虽然他心里知道,他和余情现在的友谊莫名其妙又塑料,从一个陌生的电话开始,两人之间就有了联系,他还偷偷脸红过好几次,这算什么?

他刚开始一直发短信,但是对方没回,从学校溜出来之后就光明正大拿出手机打电话,不过他估计余情大概率是不会接的,一中明文禁止带手机,更别说在教室接电话这种事情了。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续第二杯奶茶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电话。

余情不但接了,还“喂”了一声。

“?”季臻听到他的声音明显与平时不太一样,又顾及对方是在学校,压低了声音问:“在睡觉?”

余情:“嗯。”

季臻抿了抿嘴,余情放了他鸽子,其实他有些不太开心:“噢。”

事实上余情并没有睡觉。余情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抽烟。刚才他又发了一次小脾气,因为阿姨做的菜不太符合他的胃口,他不开心,但是他不想对阿姨发脾气,因为他觉得大家都很不容易,人与人之间不应该相互为难。

所以他张大着嘴巴,一口又一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白米饭,也不动其他的菜。

好想逃离。他想。

他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有时候,就算再怎么掩饰抑制,真实情绪也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听说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无法掩饰。

咳嗽,贫穷,与爱情。

对余情来说,痛苦也无法掩饰。

所以他的眼泪不断地想冲出眼眶。

但是他哭不出来。

回到房间后,他就把早晨阿姨给拉开的窗帘全都拉上,整个房间霎时间变得又黑又暗,密不透风,活像个笼子。

可是他不在乎,事实上,他很享受这样的黑暗,足够安静,足够孤独,他甚至觉得还不够,于是他蹲在角落抽烟。

抽完了一根烟,驾轻就熟地抽出第二根,开始抽。

火光照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无助。

阿姨敲了敲他的门:“余情,阿姨走啦。”

余情眼睛迷离地盯着眼前的缭绕雾气,滚了滚喉结,没有吭声。

阿姨知道余情最近脾气不好,不敢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余情依旧没有作声,安静地抽着他的烟。

然后耐心地数着阿姨下楼步子:哒、哒、哒……

一共19步。余情想。

他面前的烟头一地。

他心情不太好。

他又一次突如其来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于是他直接扔下烟头,站起身就走向书桌,一把抓起手机,紧紧捏住,然后他就被突然响起来的手机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定睛一看,才发现手机收到了五条短信,还有三个未接来电。

这是第四个。

那一瞬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感到了一瞬间的迷茫:这个世界还有人在乎他吗?

他看着这个果然很熟悉的电话号码,向右滑,接起。

“喂?”

“在睡觉?”

余情站着的姿态有些僵硬,“嗯。”

“你在学校吗?”

余情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闻言一手接电话一手背在身后,一脚踩在另一脚上,总之整个人就是非常地不自然:“没有。”

“怪不得接了电话,”季臻:“我好怕你玩手机被抓到。”

余情抿了抿嘴唇,没吱声。

季臻听着余情嘶哑的声音,不同于以往清脆明亮,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堵塞,说不出话。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用他从没怎么用过的温和语气问:“你今天有事吗?”

电光石火间,余情想起了昨天他和季臻的约定:中午一起去喝奶茶。

但是他给忘了,他几乎立刻做出了反应,诚惶诚恐道:“对不起,我忘了。”

道歉是他最擅长的事。他已经习惯了向他身边的所有人道歉,向他自己道歉,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件事,本身就让他感到内疚。

季臻立马说:“没事没事,不碍事。”

余情问:“你不怪我吗?”

季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有点,但是还好。不知道为什么,对你生不起来什么气。”

他继续补充:“你也不要生你自己的气。”

余情有太多不理解的地方了,这是世界真的很奇怪。余情想,有时候至亲的人会拿着刀子捅你的心脏还笑着对你说,这是为了你好;有时候一个陌生的人却会对你释放着善意,还如履薄冰唯恐惹你不开心,像是把你捧在了手心上。

余情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此刻却很开心,像是大地被冰封已久,春天来了,风扑面而来,带来了一阵生的气息,温暖得把冰面都融化开来。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又理所当然。

而他内心的开心的种子也在冰面破开的那一刻破土而出,他分明听到了声音。

余情如果心情好,会毫不掩饰他的开心,他的眼睛会迸发出光彩,他的嘴角会上扬,就如此时此刻,他会放下手机,脚步轻快地打开阳台门,看着外面的好天气。

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无法掩饰。

咳嗽,贫穷与爱情。

余情想,开心也无法掩饰。

第10章

“嗯?”

凌晨一点,余情看着书桌上的倒计时,离高考还有99天。他拿着烟和手机走到了阳台上,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把烟含住,却并不着急点燃,牙在黑暗里白得晃眼。

他从包里掏出了打火机,慢悠悠点燃了嘴里的烟,深吸了一口,又喷出:“喂。在做什么?”

电话那边的季臻正忙着给数学老师整理题目,见余情打电话给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没干什么,你呢?”

“和你聊天。”

季臻放下笔,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嗯,我也是。”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和你聊天。”

“还不睡觉?”

“有任务。”

“噢,”余情把嘴里还没抽完的烟拿了出来,熄灭烟头:“聊聊天吗。”

“可以。”季臻回答。

“你知道Blackdog吗?”

“嗯?”季臻老实回答:“不知道。”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余情知道很多东西。

这跟余情这整个人的气质很符合,有着与现有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浪漫,如果足够了解他一点点,就会发现他其实非常、非常脆弱。但是同时,又很不顾一切,很大胆。季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余情身上存在的这种矛盾感。

“我感觉我现在没有任何价值。你知道吗,我感觉我自己生病了,病得越来越厉害,可是我一直很孤僻,身边可以帮助我的人,除了我的母亲,没有其他人了。”

“高三以来,我没有太多情绪,别人有的焦虑、绝望、开心、惊讶,我都没有,大多数时候,我就像盯着一面湖水,看着它慢慢地被太阳一点点蒸发掉。”

“我好难过,我想哭出来,可是我却发现现在的我,连哭都不会哭。”

“我给我的母亲说,我说,妈,我真的好难受,你能不能看看我,看我一眼。我妈说,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矫情。”

“……”季臻只安静地听着。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给我说,你要乖乖的,好好读书,不要惹你妈妈生气,让妈妈生气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以做的事情,你知道吗?我说,我知道了。”

“我妈确实很不容易,她一个人拉扯我读书,我时刻感觉自己对不起她。”

“她工作很努力,年纪轻轻就成了公司高管,为了工作她付出了很多,可是我很不开心。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跟她好好沟通,我妈会说我不识好歹。”

“你懂这种感受吗,季臻,我只想要一个苹果,独一无二的,世界上仅存唯一的苹果,可是她却给了我一箱梨。我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她就骂我,说我不够感恩。”

余情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程都很平静。

他又抽出了第二根烟,把它放在手上夹着,点燃,并不放进嘴里。

那边没有声音,余情猜他可能是在想怎么安慰自己。

其实不用安慰,他能听他讲这些,余情就已经很感激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主动停下来听他讲话的人,也只有他了。

偌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只有余情的手里夹着的烟有点点明亮的火光,在黑暗里跳跃。余情靠在阳台护栏上,眯起他干涩的、像黑曜石的双眼,感到迷茫。

“我不懂,余情,我很抱歉,我不明白,但是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良久电话那来笃定的声音,“大人们有错吗?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们是错了的,但是我觉得,嗯,怎么说,”对方迟疑了一瞬:“不要把大人的错误强加在自己身上。”

“从阴沟里出来的人,也可以拥有很好的人生,相信你也是……”

事实上余情已经听不到季臻后面说的话了,他的五感开始渐渐模糊,耳膜似乎在震动,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朦胧。

季臻趴在窗边,俯瞰着江边的霓虹,远方似乎还有游轮在江上继续滑行,闪动着五颜六色的光。夜深了,整个城市非常安静,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不停闪动的彩灯好像会说话。

他拙劣地安慰着电话那边的人,词不达意。

可是他不在乎,他只是想尽自己的可能让对方不那么伤心,他不想让对方伤心。

过了很久,久到他再也没有话可以说了,便闭上了嘴,感到一阵挫败。然后他就听到了对方压抑地呜咽声。

像只终于找到了家的、受伤的小兽。

“不要哭,”季臻只觉得自己惹哭了对方,想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对不起,我不会说话。”

“我是真的不太会表达我的意思,我是说,嗯……”季臻忍不住叹气:“刚跟我弟弟也吵架了。”

余情带着哭腔问:“你还有弟弟?”

季臻:“对啊,在上初中。他……”

“不太懂事,”季臻想了想措辞,笑着说:“因为以前是少爷来着,现在家里突然破产了,爸坐牢了,母亲也不知道去哪了,就只剩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就……还是没调整过来身份吧。”

“他是少爷,那你呢?”

“我是大少爷。”季臻笑着趴在阳台的护栏上,看着天上被云遮盖住的月亮,透出明亮的光,光又被云渲染得十分温柔。

他继续说,回忆着往事:“那时候我上高一吧,差点没辍学南下带着我弟去打工。被仇人追,过得很狼狈。那时候心性挺傲的,还不愿意跟我发小说。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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