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驰哈哈一笑,站起来:“那倒不是。困了,早点歇息吧。”
“是。”
“督公不如同眠?”赵驰逗他。
就瞧着月色下何安的耳朵脖子脸颊瞬间就红了,埋着头连忙说不敢。
“督公不必推却。”
“不不不不……不是推却……奴婢不敢僭越,不敢僭越。”何督公何止是脸红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舌头都有些打结。
赵驰心情大好,不再逗他,嘱托他去吃了饭再歇息,自己便上了马车。
待马车帘子放下,何安才敢抬头,痴痴的看着窗纱内那一盏小灯灭了,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到自己帐篷处。
“把粥给咱家端过来。”何安道。
“怕是有些凉了,我给督公去热一热。”喜平道。
“算了吧,你能把粥做成糊的,殿下让我吃饭,我将就吃两口就行。”何安接过那钵来,真就吃了几口冷了味道更是难闻的肉粥。
他吃的极认真,可是那粥实在难喝,到了他金贵的胃里顿时就翻江倒海起来,压着要吐的冲动,胡乱塞了半碗,脸顿时就白了,喝了几口茶压下去恶心味儿,在喜平伺候下洗漱便也草草睡了。
早晨天刚亮便醒了,痛醒的。
心口窝那里火辣辣的痛,起身就吐了个干净,连胆汁都吐了几口。
“督公,要不今日歇息,让同行的医师给看看。”
“这怎么行。”何安勉强收敛了神志,“让殿下知道了可怎么看我。以后殿下嫌弃我身子不好,不让我在眼跟前当班怎么办?走吧,路上吃两帖黄连散也就好了。”。
如果是喜乐在这儿,肯定是要死要活拦着不准何安走,喜平素来不是多话的人,皱了皱眉,没好拦着。
等赵驰见了,一怔:“督公今日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早起的时候,脂粉一不留神多擦了些。”何安胡乱道,“殿下见笑。”
徐逸春听了这话,眉头皱的老高,厌弃的引马现行,剩下几个人收拾停当,脱离了大队往皇庄方向去。
不过十几里路,快马两个时辰也到了,何安今儿只觉得路有点长,一路颠簸痛得他酸气儿直冒,后背冒了冷汗。
“督公。”赵驰掀开车上的帘子。
何安连忙策马过去,弯腰低头:“殿下,何事吩咐?”
这个距离便近了,赵驰能看到他鼻尖额头上微微一层冷汗。他眉心拧紧,轻声道:“你上来。”
何安应了一声,不疑有他,在喜平搀扶下上了车,掀了帘子进去,便跪在车上软垫上:“殿下有事吩咐奴婢?”
“督公起来坐。”
这车虽然舒适,但内里空间再大能有多大,不过一个人多宽一张软榻而已。
如今殿下坐着呢,自己怎么做?
何安正琢磨着,就又听赵驰道:“督公,我说的话听见了吗?”
“奴婢听见了。”何安连忙爬起来,犹豫了一下,坐在赵驰右手边。
“督公生了什么病?”赵驰问。
“奴婢没……”
何安这边声音没落呢,赵驰已经一手搂着他肩膀,一手贴着他心窝使劲那么一按。
“嘶!痛!”何安本来压下去的恶心胃痛顿时止不住,眼泪都痛的流了出来。
“不是说没病吗?”赵驰没再使劲儿,从压改成了揉,绕着他心口窝打转。
“……老胃病了,不是大事。”何安强笑道。
殿下那手,抚在他心口窝上,又揉又搓,滚烫滚烫,弄得他心猿意马。胃痛是好了点儿,他感觉自己心脏开始出问题了。
不然怎么跳的声音扑通扑通。
响得他耳朵发麻。
“老胃病……”赵驰缓缓的说,“所以昨晚上不吃饭,是怕了胃痛?怎么不跟我说。”
“殿下关心奴婢饱饿,奴婢感激不尽了。怎么好拿这么点儿小事儿跟您面前甩脸子。”何安道,“您也知道,伺候宫中贵人,万事都要顺着主子们的时间来。饿了渴了都得忍着,这时间一久,自然就不舒服。这病,宫里人大半都得……不是……嗯……不是什么大事。”
殿下的手心暖的很,这么揉着他心窝,温热的舒适。
舒服的他忍不住就发出一声呻吟。
他脸颊粉了。
凭添了几分莫名的迤逦。
赵驰的手一顿,拦着他便忍不住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又跟没事儿一样继续揉着,问他道:“有常备药吗?”
“喜平那里有黄连散,奴婢说到了皇庄喝。”
“让喜平送过来。”
殿下的声音贴着他耳朵钻进来,何安只觉得自己耳朵开始滚烫。
他半天才拉回神志,掀开帘子,哑着嗓子道:“喜平,把黄连散送到殿下这儿。”
喜平骑马过来,从行囊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囊从窗子里递给何安,何安接过去,掏出个小瓷瓶。
“就这儿喝吧,你早晨给我烧的温水还热着。”赵驰推过来一个杯子。
何安应了声是,打开瓶子,指尖轻微那么一抖,便有些黄连散倒出来。他又双手端了水瓶,袖子自然而然滑落,露出光洁的手腕,纤细的很。
不堪一握。
赵驰尚且记得之前的手感。
一杯黄连散就那么被何安喝了下去,味道自然不好,他忍不住皱眉。嘴角还粘了些黄连粉末。
“怎么了?”
“苦。”何安不由自主皱眉。
赵驰一笑,低首便凑过去,轻舔了他嘴角那点黄连粉,妆模作样道:“确实苦。”
他那舌尖灵巧,一点点湿意和一点点滚烫就留在了何安嘴角。何安脑子里轰隆隆就炸成了五颜六色。
何安痴呆呆看着五殿下。他觉得自己何止是心脏得了病,如今耳朵怕是也病了,嘴唇也病了,连脑子都病了。
第二十二章银河
赵驰在何督公病死过去之前,良心发现的收了手。一本正经的让他在车上休息,自己出了马车,吹了声口哨,星汉就从后面几个跃进到了身边。
“殿下?”何安有些不安的从窗子里探出头来。
赵驰笑了:“督公好好休息,我去前面探探路。”
说完这话,星汉便飞驰了出去。
五皇子裙摆飞扬,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姿态。何安一时看痴了,直到殿下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堪堪缩回半个身子。
里面的软榻上有点凌乱。
想到刚才两人并肩而坐,殿下又那么不经意的搂着自己,一说话,殿下的胸腔就连带着震动,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还有最后舔那一下。
何督公脸又红了。
他知道殿下是好心,贴着近了那更无心。可自己还贪恋那点儿体温,不敢直说。
龌龊,太龌龊了……
何督公一边唾弃自己不要脸,一边又忍不住伏身贴在了殿下躺过的软榻上。就那么拿脸蹭了蹭绸子。
也许是痛劲儿过去了,又或者是在殿下坐过躺过的地方。
他竟然自己也没察觉,就那么睡了过去。
一觉香甜。
*
等他从车里醒了,已是到了赵家庄。
外面有人在说着什么,何安连忙翻身下床,撩开帘子出去。马车停在赵庄头院子里,赵驰和徐逸春已经不在了,喜乐在外面候着,见何安出来了连忙道:“师父,您醒了。”
“殿下呢?”
“一到这儿,殿下和徐大人就说要去田间看看,那赵庄头就带着人过去啦。您这不睡着吗,殿下让别打扰您,让您多睡会儿。”
他凑到何安耳边,神神秘秘问:“……听喜平说,您中途上了殿下的车,好半天没声息,过了会儿殿下出来了。殿下是不是……那个了?”
那个?
哪个?
何安还在这儿迷糊呢。
喜乐一副了然的模样,道:“嗨,督公您这可是黄花大闺女出嫁头一遭,得保重身子,殿下年富力强的……”
何安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脸腾的又是一红,一个脑瓜崩就敲他脑门儿上了。
“你个小贼骨头!子孙袋都割了脑子还装着腌臜东西!殿下的事儿也是你这儿揣摩的?说些没着没落的屁话,咱家回头就拔了你舌头喂狗!”何督公终于恼羞成怒了,骂骂咧咧。
喜乐被锤的有点痛,也不敢吱声,唯唯诺诺半天。
所以到底是有没有啊……
等何督公终于骂够了气喘吁吁问他:“喜平呢!”
喜乐连忙道:“殿下马车里冰化了都,从御马监差了人送冰的马车过来,喜平在村口卸冰。”
“你在这儿候着,我去找殿下。”何安上了马,走前对喜乐叮嘱道。
*
何安骑着马就上了田埂,沿着上次庄头带他走过的那条路往前一路追过去,绕了级条路,便到了田边,隐隐瞧见远处几个的身影,正要张口喊着。
“死阉狗!”有人大喊一声。
接着旁的灌木林里就冲出个人影,手里拿着根竹竿,使劲冲着马上一捅。
何安哪里料到这遭,措不及防直接被人捅道了肩膀。
那人力气大得惊人,一挑杆子,何安便吃痛落马掉在了田地泥泞中,差点背过气去。
接着就听人哈哈大笑。
“老子这招便是棒打落水狗!”那人说道,跳上田埂,面目狰狞,恶狠狠道:“阉狗,还记得你爷爷我吗?”
何安好不容易凝了神去看,过了好一时才想起来,这人就是上次来赵家庄骂自己,被自己踩碎了满田稻子的佃农。
“你你好大的胆子!”何安这会儿浑身都在痛,帽子也掉了,发髻凌乱,散在脸边。浑身泥泞中狼狈不堪,声音痛的发抖,“你可知道咱家是什么人!”
“我知道,你就是皇帝老儿一条狗。被人砍了二两肉还吐舌头摇尾巴的贱狗!”佃户骂的脏,何安差点被他气背过气去。
“我今天打的就是你!”佃户骂出一口恶气,抄起杆子又要打过来,可何安这一时半会儿怎么动弹的了。
眼睁睁的看着那碗口粗的竹竿就要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转眼便有一道身影拦在了何安身前,接着一道剑影划过。
那竹竿“嘎吱”自这头一分为二,瞬间弧裂开来,力道大得弹得佃户根本握不住,吃痛便不由自主的撒了手。
两半竹竿在地上跌落,弹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何安这才看清,赵驰手里持一柄软银剑,立在自己身前。
这会儿那柄剑还在微微吟哦。
赵驰那身影巍峨,屹立不动,犹如天人下凡。
何督公看傻了,也看痴了。
*
何督公这边成了痴人,佃户那边可没闲着。本来瞅着这个阉狗一时落单,想出口恶气,谁知道出来这么个人,他顿时慌了神,左右打量着要跑。
“站住。”赵驰上前一步,喝道。
不说还好,说了这话佃户更慌张了,便要退。刚退出没两步,有被人猛然从旁袭倒,天晕地旋就让人按在了地上,然后脖子处传来了冰凉的感觉。
“喜平!”赵驰喝止道,“住手!”
喜平袖里剑已经出手,如今握在手中,抵在那佃户下巴,冷冰冰道:“他伤了督公,死不足惜。”
“他为什么伤人,也得问个明白。让他死也死的清楚。”赵驰劝道。
何安终于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喜平,听殿下的!”
他眩晕了一阵,顿时脚下踉跄,然后又被赵驰扶住。赵驰那骨节分明的五指毫不厌弃的抓着他的袖腕,顿时让泥弄脏了手掌。
何安脸色一红,低垂着头道:“谢殿下。”
“……督公小心。”赵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信无什么大碍,搀扶着他上了实地才松开手。
“你说说,为何要袭击何督公?”赵驰问那佃农。
“你是谁?”佃农问。
“这是大端朝五皇子殿下。”
那佃农惨淡一笑,不理何安只对赵驰道:“没什么道理,就是我看不惯他。上次来这儿就趾高气昂的,我就说了一个阉货而已。让他听去了,他就踏马上了我的田,弄得我今年颗粒无收。家里几个孩子嗷嗷待哺,媳妇儿也跟人跑了。如今已是揭不开锅。不如就同归于尽得了。老子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赵驰回头问何安:“督公看怎么办?”
何安站在那佃农面前,暗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狗贼挫骨扬灰,又碍于赵驰看着,只能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切听凭殿下做主。”
赵驰听了点点头,便道:“你辱骂朝廷命官在先。何督公不和你一般见识,只踏了你的稻子。你不心怀感激,反而出手伤人,这次再饶你不得。待让人绑了,让高千户安排亲卫送顺天府问罪。”
那佃户傻了眼,顿时挣扎起来,破口大骂。
听得何安皱眉:“喜平,掌嘴!”
喜平上去扇了他十几下,打得他头晕目眩。这佃户才回过味来,哭着叩首道:“殿下,大人,我不能去顺天府,我家中还有几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呢,我一走就饿死了。”
此时后面一群人都赶了过来,不敢上前在旁边听着。
等他叩得额头都青了,赵驰才问何安:“督公消气没?”
何安一怔,以为赵驰可怜他要放了这佃户,心有不甘,只好忍气吞声道:“谢殿下为我出气。”
赵驰一笑:“那就好。”
他弯腰对那佃户说:“你记住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若痛惜你的孩儿,就不该做这么莽撞的事情。你且放心的去顺天府,我自会让赵庄头照顾你的孩子。”
他站起来挥手:“绑下去吧。”
赵庄头连忙喊了人把那佃户绑了下去。
这五皇子看着人畜无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总有人看了心中难免瞧不太上。如今他这心肠却纹丝不动,手段更是端的稳当。
由小见大。
此人必定身上流着皇族的血,绝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