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冬深像模像样地双手握住枪体,食指虚虚搭到扳机,歪头对准了简从津,假装射击,嘴巴里还模拟音效:“砰砰!”
简从津在枪后面无表情,冬深也觉得没意思,正要把手放下来,忽然被简从津从枪口处托住了。
“对准点。”
简从津左手握住枪口,右手又捏住冬深的手腕,虎口卡住他突出的腕骨。
“这儿。”枪口狠狠抵住简从津的眉心,然后往左下移动,露出他黑沉沉的眉毛和眼睛,又抵到心口,“和这儿。”
冬深迟疑了一下,忽然挣动起来:“松开——”
简从津没松,用力地拽着他把枪戳到胸口,右手上移,拇指卡住他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沉声道:“开枪。”
“别闹了,周律。”冬深有点慌了,“我手不稳的,我——”
简从津没动,不动声色地看着冬深,拇指却开始施加压力。
“松开!”冬深怕不小心碰到扳机,不敢太大幅度地挣扎,声音变得慌张,“你疯了吗,放开我!”
简从津盯着他,拇指缓缓地向下按。
“滚开!松开!”
冬深真的怕了,变得没有办法思考,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那根拇指,骂完了滚开,又颤抖着声音,哀求地看着简从津:“别碰,别碰,你怎么了,周律,别这样……”
“啪”地一声,扳机按了下去。
枪械库变得无比安静。冬深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胸口起伏得又急又短,眼睛大睁,啪嗒滚下两颗滚圆的泪珠。
简从津缓缓地松开手指,把枪丢到一边。
“你傻吗。”简从津走进了一点,低头看着他说,“哭什么。”
冬深没动,也没理他。
空枪。当然是空枪。
冬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当然是空枪,不然呢,周律拿着自己的手自杀吗?
“想什么呢。”简从津又道,“真以为我要死了?”
冬深短促地呼吸着,轻轻抬起头看向简从津。
“我开玩笑的。”简从津关注到他发红的眼眶,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换把枪吧。”
不是玩笑。
冬深知道自己在小题大做过度反应,也许哈哈大笑不放在心上才是正确选择。但冬深第一次拿枪,007同款,却一点也不像007那样酷。
他被周律唬住了,吓得心脏骤缩,停跳一秒,到现在还无法全部舒展,仍然又麻又痛。
过于恶劣,根本没办法当成一个玩笑。
简从津说“换把枪”,就真的给他换了一把,去到暗门里的保险柜,拿了另外一把出来。
金色的枪管,握把护板是手感温润的象牙嵌金丝,枪体线条流畅,比起手枪更像昂贵的工艺品。
简从津从枪盒里拿起弹夹当着冬深的快速地装好,握着枪口递过去。
冬深低头扫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简从津。
“到底要不要。”简从津不耐烦地说,“接着。”
“算了。”冬深又低下头,“我还用刚刚那把。”
简从津没说话。
冬深再次掀起眼皮瞄他。
简从津垂着头跟他对视,却猝不及防有人上前,整个扑进简从津怀里。
“你吓死我了。”冬深把胳膊搂得很紧,埋怨地说,“都把我吓哭了。”
简从津反射性地要推,手却不尴不尬地举着摊在身侧,没办法去碰那双肩膀。
冬深鼓噪的心跳一下下敲着胸腔,连带着简从津刚刚被枪顶着的心脏也开始同频跳动。
简从津把手放下了,任冬深去抱。
“行了,007。”他说,“抱够了没有,这里没有苏菲玛索。”
“你就是。”冬深的手指把简从津西装背部的高级衣料抓得起皱,“邦女郎。”
他动了动,从简从津的脖子里把头抬起来,眨眼,嘴唇变得很红。
“我又不知道枪里没有子弹。”一开一合,温热的呼吸,极贴近的脸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你怎么老骗人?”
简从津俯视他,过了很久才把冬深轻轻推开。
“冬深。”简从津转身把被冬深拒绝的金色手枪收进保险柜,“许洛知道你这样抱别的男人,会怎么想?”
冬深一愣,坦然道:“他想什么?你是我朋友啊。”
“是吗。”简从津锁上门,隔着距离转头看他,“朋友?”
“好朋友吧。”冬深改口说。
“好朋友。”
简从津重复了一遍,挑了挑唇,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微妙的气声,连着声带也发出震动——是一个很难解读喜怒,意味深长的笑。
他对冬深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说“走吧”。
冬深愣愣地跟上,心跳就在刚刚漏了一拍。
大概被周律吓出心脏病了。
出了枪械库,简从津打了通电话:“找个教练过来。”挂断之后没有停顿地对冬深解释:“教练比较专业。”
Nina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位穿迷彩服,身高大概一米七的男人走了进来。
冬深看简从津:“那你去哪?”
“不去哪。”简从津没看他,“我打移动靶。”
“哦。”
是户外靶场的移动靶,简从津举枪连射,刚从赌桌上下场的白舟走过来,到Nina身边站定了。
“他是出了什么毛病。”白舟匪夷所思地说,“新市那群趁他不在就捣乱的活人不打,跑来这打靶?”
“带冬先生来发泄的。”Nina抱臂站在一边,“你那边怎么样了?”
“你说简家那边?简霄死不了也得残了。”白舟耸耸肩,“老板不开口,王郑下手不会留情面。”
Nina点头:“王家真狠啊。”
“你少说风凉话。”白舟翻了个白眼,又叹,“老板真是不把我当人用。”
“公款赌了一夜还不满意?”
“拜托,我那是工作好不好。”白舟哀嚎,“你真当坐那人家就往你套里钻?”
简从津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白舟立马站直了:“老板好!”又对Nina说累死了云云,跑车里睡觉去了。
第16章
简从津很会选,KKP几乎是所有手枪里后坐力最小的。托福,冬深上手很快,打了几枪之后随口问:“还行吗?”
“不错。”教练点点头,给予肯定,上前调整了一下他握枪的姿势。
冬深又打了几枪,看着穿了几个孔的人形靶发了会儿愣,然后转过身很自然地看着教练:“能不能让我自己打一会儿?”
理论上来讲不太应该,但对方还是点了头,只不过一出门就找到Nina说明了情况。
简从津穿着衬衫,脖子里搭着条毛巾走进来。他没怎么流汗,毛巾更像一种可有可无的装饰。
冬深还在打,没意识到有人接近,眼睛里透着点狠,开火,子弹偏移,把刚刚表现还不错的三点一线的要点抛在脑后,姿势也变形得厉害。
简从津站到一边看了几分钟,随手举枪,冬深怎么也打不中的人形靶眉心和左胸各破了一个洞,迅速地倒下去。
冬深被没装消音的枪声吓了一跳,转头才看到简从津。
“收紧。”简从津随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腰,“怎么学成这样。”
冬深顿了顿,故作自然地说:“我觉得挺好的。”
简从津掰直了他的手腕,道:“固定。”又踢踢冬深的脚。
“分开点,握紧,瞄准——”
“——开枪。”
冬深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消音器下的枪声闷闷的。子弹飞出,打中了人形靶的眉心。
冬深有点没反应过来地呆在原地。
“这样才能一击毙命。”简从津看了一眼桌面上散乱的空弹夹,“乱发狠没有用。”
冬深转头看他,好像非常坚定地需要一个答案:“这样是怎样?”
“选择最佳武器。”简从津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等待时机。”
冬深垂眉敛目,指尖抽动了一下,语气轻松道:“是吗,你真厉害。”
简从津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说:“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
冬深没有不想说话,他只是想了一些事情,又想,太恶心了,周律别看。
“我喜欢你那把金色的枪。”他抬起头,“能不能让我试试。”
简从津什么也没问,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把稀有的鲁格P08。他交到冬深手上,很大方的说:“借你用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冬深知道他不是在说此时此刻,不是今天从日出到日落,也不是到下岛回曼市。
冬深问:“这是最佳武器吗?”
“可以是它。”简从津看着他,“也可以是别的,看你怎么想。”
冬深再次垂下头,过了一会才说:“我觉得它就很好了。”
简从津取下颈间的毛巾,转手挂到冬深脖子上:“可以。”
冬深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谢谢。”他小声说道。
从靶场出去,冬深变得很轻快。他不再故作无事,也不无精打采,像小鸟终于长出了翅膀,迫不及待地想飞。
还有一些对简从津更微妙的亲近,他自己大概毫无自觉。
“你用的什么香水。”他用简从津的毛巾擦汗时闻到了上面很特别的香味,此时跑了两步跟上简从津,忍不住骚扰他,“像女孩的。”
简从津不耐烦地胡说八道:“车载空气清新剂。”
“真好闻。”冬深单纯的时候太单纯,简从津说什么都信。不过大概也与简从津说谎技术太好有关,“我也买来喷一喷。”
简从津顿了顿,说:“等下可以先让你试香。”
冬深同意,一坐到车上就让Nina把空气清新剂递给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腕。
“少喷点。”简从津善意提醒,“太浓了不好。”
“我当然知道。”冬深嫌周律看扁他,迅速地按下喷头。
过了一会儿,冬深皱着眉去嗅简从津肩膀上的味道,又闻自己手腕上的,不高兴地说:“怎么不一样?”
简从津把脸转向车窗,过了十几秒才转回来,嘴角还残留了一丝没收住的弧度,严肃道:“香水后调和前调区别很大。”
冬深很少喷香水,也没关注过这些,似懂非懂地点头:“是吗。”
“嗯。”简从津点头。
冬深有不符合生活环境的质朴,比如拒绝赌博,很少使用香水,没有消耗金钱的爱好。简从津有些适应了他这种很特别的朴素,又道:“好闻吗?”
冬深让手腕上浓度颇高的香氛熏得蔫头耷脑,:“比较难闻。”想了想又笨拙地使用刚学会的术语做补充,“你的后调好闻。”
Nina憋不住笑了两声,简从津也挑唇,冬深反应了一会儿才拍拍前坐的椅背:“姐姐,周律是不是骗我。”
简从津不笑了,翘起的长腿也放平。
“怎么骗你了。”简从津语气不太好,“讲话过点脑子。”
“骗我不忙,枪里没有子弹还吓我,还骗我香水是车载香氛。”冬深历数他的罪状,“怎么又成了我不过脑子。”
简从津也不反驳,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左腿重新搭在右腿上。
“哦,那是我误会你了。”简从津说,“你叫我爸爸,又叫Nina姐姐,我以为你替我认了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女儿。”
Nina:“……”老板,自重。
冬深目瞪口呆之余也有点无语,憋了半天才杀伤力不是很强地说:“……你好烦啊。”
简从津不看他了:“是吗?”
“是。”
简从津面无表情。
“烦也忍着。”
冬深看着他没说话。
简从津忍了忍:“你又乱看什么?”
“没什么。”冬深不看了,把头摆正,小声嘀咕,“帅哥怎么也怕看。”
简从津:“冬深。”
“干嘛。”
“闭嘴。”
第17章
简从津还有事要谈,与冬深外加Nina和白舟一起吃完饭就先走了。
冬深忽然对美容项目发生了兴趣,拉着Nina一起去餐厅附近的美容院。
这次简从津事情谈得很快,半下午就派车来接,冬深的项目还在进行中,走不开,司机又直挺挺不懂变通地站在一边,只好拿起手机开了免提给简从津打电话。
简从津接得有点慢,通话连通的时候语气也是冬深从来没听过的冷淡:“什么事。”
冬深一愣,说:“你先让司机回去可以吗,或者去外面等一等。”
简从津那边传来一些杂音,然后又重新变得安静。
“要离岛了,你在做什么。”
简从津恢复了他惯常讲话的态度,冬深认为自己大概听错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在除毛。”冬深诚实又诚恳,邀请道,“你也可以一起来。”
简从津停顿了几秒,好像知道冬深开了免提,叫了司机的名字,道:“出去。”
司机出去了,简从津又质问:“为什么美容院会在项目中让人进去?”
“因为只是腿毛,他一定要进来,我就放他进来了。”冬深耐心地说,“他一定要进来的原因是有人让他最高效地带我回去。”
简从津四两拨千斤:“我没让他看你除毛——好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你最好快一点。”
说完挂了电话。
离岛的过程没什么波折,只是回到曼市已经是深夜了。冬深在游艇上没有睡觉,坐在回城南的车里就有点困倦,用叉子慢吞吞地拨弄从游艇上带下来小碗西瓜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