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儿点头。
陈季礼道:“那我一会再来。”
芽儿本想说,没有人欢迎你,可想到老夫人那双凌厉的眼神,小肩膀缩了缩。
陈季礼刚走两步,张如兰走出院子,瞧见他,连忙喊道:“季礼过来了?”
陈季礼转身,行了个礼,回应,“是的,岳母,刚到一会。”
张如兰走出院子,“过来用早饭,我让秀萍备你的,宁情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
“好的,岳母,我正有事与宁情商议,换件衣袍便来。”陈季礼极爱洁净,行了几个时辰的路,面上满是灰尘,趁这点空隙他要去清洗一下。
早间宁静,院子外的话一字不落地掉进宁情的耳朵。
他……又来了,真是不明白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在她说了那么多决裂的话之后,还能来清水畔,这样的陈季礼,真是令宁情有些意外。
他说有事相商?会是何事?
宁情这几日愁得失眠,跑货的回来两位,带回的消息令她忧心不已,说是原来的老主顾都没有下单的意向,即便是下单,数量也是极少。跑新客源,又是老说辞,口碑没有,不敢随意上货。
她想亲自出去了解一下情况,可花老板说过,让她这段时间,哪也不要去,为了不让花老板忧心,她除了这间小院子,连隔壁的作场都很少去。
但是现在情形不能容她再耽搁下去,不然她一手的心血眼看就要断送,她急于需要知道初见的胭脂哪里出了问题,导致曾经火爆的产品如昙花一现,如今情形急剧下降。
张如兰看到焕然一新的陈季礼进了院子,就朝宁情屋里喊道:“用早饭了,今日我让秀萍做了你爱吃的酥饼。”
宁情应了声。
因着一直在厨房里用饭,倒是成了习惯,张如兰来后也延续着在厨房用饭的习惯,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宅子,并不是苏城的高门大院。
厨房不大,一张四方桌靠墙,还余三面可以坐人。
宁情走进时,陈季礼已经端坐在下方,他背脊挺得笔直,换了件墨色的衣衫,显得腰身极窄。
许是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首,两人四目相对。
宁情看到他眼中的惊讶之色,脸色平静地坐下,不是有事相商吗?宁情不是逃避型,确实有事她会直面解决。
与此同时,目光扫到桌子上的一扎油纸包,这包装她熟悉的很,是姚记的甜点。
以前她极爱吃这家的甜点,自从来到清水畔后,就再也没有尝过。
陈季礼轻轻推了下手边的甜点,没有言语,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时秀萍姐的小米粥端了上来,张如兰也进了厨房。看着面前升腾起的阵阵热气,宁情低下头舀了两口。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默不作声的用完早饭。
张如兰吃得比平素快,吃完后就出了门,秀萍和芽儿也被叫了出去,厨房里就余下两人。
宁情看向陈季礼,语调淡然,“有何事?”
陈季礼早已吃完,一直在用余光看着身旁的宁情,宁情浅浅地声线在耳畔响起,他的心停顿了一下。
正了正面色,陈季礼清了一下嗓子,“你现在的那个胭脂在确定投放时,可有做过试验?”
宁情心中一咯噔,心中有了一股预感,陈季礼接下来的谈话,会跟她近段时间订单减少有关。
“我做过试验,总共一千一百一十九人。”连每个人的姓名、年纪、住址她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这是宁家配方首页的警语,试验者不得低于千人,若出现一例不适者都不予问世。
宁情已经嗅到危机,解释并询问,“而且试验者是分布在十个地界,不同年龄段皆有。是我的胭脂出了不适者吗?”
但是宁情在心里马上否认,她添加的都是昂贵的药材,属性和药理她都再三查过医典。
陈季礼看着宁情焦急的模样,猜到她还并不知情,实在不忍告诉她实情,可事情出了,必然要面对,要查出问题所在,方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既然选择做营生,就要做好不断出现的各种问题。
“有人涂抹后出现红脸,起小红点的症状。”
宁情面色一凛,果然是出了问题。
“苏城已经出了二十多起。”陈季礼又把手中已知的情况都告知了宁情。
宁情听后,愁眉不展,“你的意思,有可能是有人专门针对初见。”
陈季礼点头,“虽然目前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已经有了眉目,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揪出后面之人。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彻查到底。”
宁情略微松了口气,虽然她不想欠陈季礼的,可……他在这方面确实比她更有门路。
“不过,”陈季礼话锋一转,“还有大部分女客确实用了初见出现了不适。”
宁情刚放下的眉头,再次拧起。
“按你所言,有千人的实验者都是适应的,照理说是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不适者。”陈季礼顿了片刻,“所以,你要彻查初见的每一个步骤。”
宁情知道陈季礼所言的每一个步骤是指,从原材料到外包装的每一个环节。换言之,如果每一个步骤都没有问题就是初见本身的问题,那么初见必须停止目前的生产。
损失将不可估量。
也许会让宁情的心血付诸东流,还会债务缠身。
此事容不得半点耽搁,宁情即刻起身,往作场走去。
陈季礼看向桌子上的甜点,随即跟着离开。
陈季礼跟在宁情身后,他能感觉出此刻她沉重的心情。
做营生的艰难只有做过的人方能体会,陈季礼看着娇小的背影,沉重得让他感到心疼,让他自责。
若是他当初对她好点,她就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如此艰辛。
在作场门口,门房挡住陈季礼,宁情听到身后的声音,对门房道:“让他进来。”
此时不是计较昔日恩怨的时候,关系着初见的存亡,陈季礼是真心帮助她。
宁情走进作场,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心血,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倾注于此,若是初见垮了,她也许会一辈子否定自己。
看着几百号忙碌的身影,宁情心中更为沉重,这里许多人都是卯足了劲钻进来的,她记得有一个人说可以在这里干一辈子活,当时的宁情听着真的很感动,他们如此信任她,如此信任初见。
她也知道许多人把未来的工钱都做好了各种计划。有人想着存银子修缮房屋,有人想挣点余钱早日娶个妻子,有人想买一头猪仔,有人想添几尺新布……
初见承载着一个个小小的希翼,不大,却足矣让人有些许期待和感动。
她不能让初见有事!绝对不能!
宁情立刻与掌柜说明了情况,掌柜当然不敢耽误,马上调集人手配合检查。
宁情也换了身更为便捷的衣裙加入检查,她必须一一亲自查才放心。
宁情没有想到真会查出大问题来,这不是疏忽大意,而是被人蓄意为之。
到底是谁要将她置于死地!!
第75章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事情要从宁情开始着手检查的第二日说起。
最先查的是原材料,花老板给的货一点问题没有,品质上乘,真材实料。
后来就查研磨房,一听闻查研磨房,第二天研磨房就有一个女工没来上工。
后来发现她还带走最近一段时间的研磨进出单据,包括还未入库储存的单据。
研磨房的管理是个中年女子叫秀荷,她叫来研磨房所有的人,证实缺少的那名女工叫木莲心,雇工登记薄上写的是坎儿村人士,来的时日也不算长。
也就是宁情前些天在配料房看到的那位女工。
可叫来同村的人,他们确说坎儿村没有叫木莲心的女子。
宁情问:“那这个女人是谁介绍来的?”
初见的雇用关系极为简单,最开始用工都是清水畔村的村民,知根知底。因着初见按时付工钱,从不拖欠,名声逐渐打开。前来应工的逐渐增多,后面扩展,急需用工,不过大多数都是相熟之人相互介绍的。
而且为了住宿方便,初见都是雇的周边村庄的人,来做工的人只需报上姓名和村庄名字就能进初见。
秀荷道:“回东家,这木莲心两月前就时常来初见,说是来寻工做,那时候初见的作场还未建成,我就对她说,让她再等等。那女子看起来是诚心想来做,隔两日就来我这边问一次,我和她就逐渐熟悉起来。所以后来雇工我第一个就想起她。”
一直没有作声的陈季礼道:“那她可有碰研磨房的配料,或者说帮忙研磨?”
那秀荷想了想,道:“有!她很想来做工,还说提前跟我学习,我想反正她又不要工钱,而且将来也会进初见,就教她如何研磨配料,她学得认真,有时一帮忙就是一两个时辰。”
陈季礼对宁情道:“时间能对上了,她一定是往里掺合了其他不该加的配料。”
宁情点头,“必须找到她,查出缘由,让背后之人。”
因为用工不规范,太过相信他人,导致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做买卖的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商场如战场这话没有说错。
宁情当即与掌柜商议,核对雇工身份,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作场。
吃一堑,长一智,引以为戒。
夜色降临,宁情与陈季礼一前一后走出作场。
临进院子门时,陈季礼停住脚步,在宁情身后,道:\"这个事情我会查得水落石出的,你只需处理好善后事务,其他就不要忧心。”
宁情推院子门的手顿了下,声音疲惫,“多谢你,不用了,我会查的。既然入了胭脂这一行,这些事情就让我来处理。”
“苏城那边的我暂时抽不出人手,你帮我查,费用到时一并给你。”她不想欠陈季礼的,暂且没有更好的方法去处理,只能用银子来解决。
想到银子,宁情的眉头皱得更深。初见要回收这两个月所有的胭脂水粉,已经售出的和未售出的,全部销毁。
损失不可估量,初见能否过得了这一关尚且是个问题。
陈季礼还想说点什么,可她已经进了院子,看着夜色下的倩影,陈季礼感觉离她越来越远,她很独立,在处理事情上并不需要他人的提点,她能很快做出判断,以最准最狠地决策力处理事情。
她完全不依附任何人而活,似乎再大的难关她一个人都能抗过。
宁情走进屋子后,张如兰朝里看了眼,往院子外走去。
陈季礼在宁情进屋后就回了青砖瓦房,刚进屋张如兰就跟了进来。
“岳母。”陈季礼行礼。
张如兰道:“今日是发生何大事了吗?为何你们今日已整天都在作场里?”
张如兰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她猜到是作场出了事,可派婆子过去打听,都说没事,张如兰在经过四年前家中的变故以后,胆子确实变小了,宁家再经不起折腾。
宁家这几年元气大伤,现今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泻药。如果宁情再出任何事情,宁家是真没能力救了。
张如兰知道在宁情那也问不出个实话,就匆忙地来问陈季礼,她相信季礼不会骗她。
陈季礼招待岳母坐下,然后让伺候的下人沏了盏茶。
而后,陈季礼拿出一些银票,双手恭敬地递到张如兰跟前,“岳母,这是五万两,让宁情拿着应急。”
张如兰惊恐地望着陈季礼,不敢接,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宁情这是出了多大的事,要五万两银子来填?
张如兰有些语结,“季……季礼,这是怎么了?为何要给这么多银子?我们宁情的胭脂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季礼挤出一些笑意,安抚道:“岳母无需忧心,是有人嫉妒初见买得太好,对初见使了手段。”
张如兰早听过这样的传闻,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家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陈季礼道:“岳母放心,那人害怕事情败露已经跑了,后面出的胭脂就不会再有问题了,初见卖得极好,很快就能把银子挣回来,岳母就不用太过操心。”顿了一下,“银子的事您就说是您的。”说是他的,宁情就算初见垮掉也不会收。再说宁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陈季礼一直瞒着宁情,她并不知情,张如兰出面宁情倒是会相信。
陈季礼的言外之意,张如兰当然听得明白,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是让她烦心。若是宁情是陈季礼的妻子,这银票张如兰尚且能收。可如今这般,眼前的银票拿着烫手,不拿宁情肯定是过不了关。
陈季礼看出张如兰的顾虑,道:“宁情是我妻子,您是我岳母,这银子本就是她的,没有分别。”
“万一……”张如兰对宁情的脾性太了解,那孩子在感情上一根筋,若不是被陈季礼伤透了,断然不会如此绝情,也绝不会对那花老板生出情意。
陈季礼会意,“万一她还是执意不愿跟我会苏城,她愿意去哪便去哪,这银子也算我对她的补偿,岳母不用有任何负担。”
话虽如此说,前些年陈季礼已经帮了宁家不少,算起来比这些银票还要多,他也是说不用还,只当是孝敬他们。
想到和陈家多年的恩怨,真是分不清到底谁欠了谁?
屋内点了四五盏油灯,照得人心恍恍惚惚。
“那些陷害我们宁情的坏人,可要早些找到,让他赔初见的损失,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张如兰恨恨地说道。
陈季礼眼色冷了几分,“岳母放心,那陷害之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敢动他的女人,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