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必须让她认错,只是放火烧林子。大不了落个顽劣的名声,比起清誉这个就显得轻上许多。
一把按下宁情让她低头赔罪,可宁情硬着脖子倔强地摇头,挺直身板就是不低头。
宁情被张如兰捂住嘴,口不能言,只能拼命摇头抗议。
父女两人一直僵持,互不相让。
一个执意要认错保清誉。
一个拒不弯腰低头坚持到底。
宁情当然猜到父母担心什么,可她不说出来,如何找到歹人?不找到歹人,她依旧有危险。
眼看这事只能这么僵着,陈旺祥还真想听听这女孩说些什么。
“宁兄,你就别逼孩子。且听孩子说说,如果只是戏言,我们权当童言无忌,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而且令女看起来毫发未伤,这屋子里就我们几人,我陈某保证令女绝对不会有损清誉之类的言论传出。”
宁远山略一思量。
既然陈旺祥已经这样保证了,遮遮掩掩倒是让人猜忌,看女儿身上确实无恙,便松开了按在宁情头上的手。
宁情挣脱张如兰捂住她的手,给了父母一个坚定地眼神。
张如兰知道现在已经挽救得有些晚,那陈伯仁性格自以为是,可能不相信宁情。
可那陈旺祥是何等精明之人,瞒不过他。
而且这孩子从小有主见,执拗起来那就是一座大山,不会移动分毫。
只是慌乱地望着宁情,希望她不要再说出任何有损她清誉的言行。
宁情对着陈旺祥赶紧说道:“我并未受伤害,那歹人本要害我,我趁她没注意,爬上一颗树上,他那我没辙。后来我又跳上墙头,为了摆脱那歹人,同时也想断了那歹人的后路。就烧了那堆看起来像供人翻墙垫脚的柴火。”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什么爬上树?什么跳上墙头?这是说书先生才能编出来的桥段吧?她一个半大孩子,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
只有宁远山和张如兰相信宁情所言应该非虚,羞愧得不知道如何向陈家的人解释,爬树翻墙的事情对于宁情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陈伯仁实在忍不住,故事的结局他已经猜到,必须道出来显摆一番,才能在爹面前显露他的才智。
而不是凡事都被那个老三压下一头,于是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口中的歹人不会最终还是逃了吧?”
宁情真是无语,很不客气地朝他丢了个白眼。
陈伯仁回敬他一个你编吧,我看着你如何编不下去的表情。
气得宁情想暴起给他两巴掌,决定再不拿正眼瞧他。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柴火堆并不是垫脚的,而是不远处的草丛你遮掩着一个大洞。”宁情用手比划着洞口的大小。
“应该是原来留的狗洞,只是被齐腰高的野草遮蔽。如若不信你们大可去看看。”
“我刚才瞧见了,围墙上确实有一块破损的地方。那并不是狗洞,看新旧程度是新砸出来的一个窟窿。而且听闻宁小姐是个不拘的性子,爬树翻墙头的事情应该难不倒她。”
一直靠在门边的陈季礼缓缓走进堂中,停留在父亲陈旺祥的身旁,站在宁情对面,眼睛落在宁情裙摆上缺失的一处。
宁情见是他,灿然一笑,快言快语道:“多谢!多谢!”
眼中对这个未来姐夫又多了几分人品上的认定。
陈季礼看着宁情,有些无奈和想笑。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必然是得罪了谁。
这小小年纪性格确实令人担忧,一言不合就动手,无意中树敌,被人暗中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都些小小的纷争,下如此毒手又不太可能。
除非是宁远山得罪了谁,或许有可能。
“宁伯父可有得罪过人?”
宁远山对与宁情所言一直处于震惊状态,没想到女儿差点丢了性命。
对于陈季礼的问话更是震惊,心中斟酌一番,他一个做胭脂买卖的商人,利益上有冲突,但是未曾有上升到要杀人谋命的程度。
于是,摇头否认。
“那看来宁伯父真要领着宁小姐去报官,”
宁情惊喜道:“臭……哦不,陈三少爷你相信我说的?是有歹人要害我,而不是像那些眼瞎的人一样,只相信他们眼睛看到的?”
陈季礼眼睛里露出笑意,转头对父亲陈旺祥道:“爹,此事可能有蹊跷,容儿子调查些时。再说性命事大,出了这事,我们陈府也有责任,给了那歹人可乘之机,害宁家小姐受惊,还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
“这事应该怪罪不到宁小姐身上,况且她也受惊,一会我去吧丫鬟都叫来,让她一样辨认,找出宁小姐口中所说之人,再上报官府。”
陈旺祥脸色深沉,叫人看不出他的意思。
陈季礼继续道:“虽然今日这事发生在满月宴上,但是侄儿福大命大,断然不会因歹人而折福。父亲如若心中有梗,明日去那福康寺去找那方丈问问,定会有化解弥补之法。”
陈旺祥听到此处,面上略有松动。
一旁的陈伯仁咬牙切齿,看来父亲又会听从老三的。这么简单的谎言,老三三言两语他就相信。
真是偏心!
今日可是他儿子的满月宴,不给他一个交待就不行。
“季礼,你真能随便信了一个小丫头的鬼话,这明摆着是在撒谎,你还相信,还说什么宁小姐也是受害人,这么说我们陈家还要给宁家赔礼道歉?”
“大哥……”陈季礼道:“今日是我亲侄儿的满月宴,出了这种事,我断然不会帮着外人。但大哥也不能因为宁小姐年纪尚小就断言她所言都是谎话,一个女孩家定然不会拿自己的清誉做谎言,那样的代价未免太不值当。清誉对一个女孩家有多重要,谁都知道。”
“因此我相信宁小姐,也请大哥宽余些时,让官府去定夺真假。”
“你……”
陈伯仁自知自己辩不过老三,可又不服气。
“算了,就按照老三的来办。如果真如宁家姑娘所言,那我们陈家既往不咎。如果真是宁家女儿放火,那便让她长住福康寺,为我陈家长孙祈福一个月。”
陈旺祥作出定夺,也不想老大和老三又发生不必要的争执,伤兄弟间和气。
宁远山听到这,虽说让女儿去福康寺祈福一个月有点过分,可那只是如果。他现下更担心女儿的安危。
那个歹人会不会不罢休,再次谋害宁情。
陈旺祥看事情也只能如此,满月宴还未结束,他还要善后。
于是道:“宁兄,这件事情暂且交给季礼去处理,我还要去招呼其他宾客,就不奉陪,你请自便。”
事已至此,宁远山只好应允。
陈旺祥走后,陈伯仁便摔袖而去。
第19章陈家联姻
后面陈季礼带着宁情去找那传信的丫鬟,可事情并不顺利。
看遍了陈府所有的丫鬟竟然都不是。
“你不会忘记她的长相了吧?”陈季礼挥手,示意最后一位丫鬟可以离开。
他可记得方才宁情亲口说那丫鬟模样普通,普通得记不清长相。
“她长相确实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相貌平平,真的没有特点。不过其他的我不太记得,可那姑娘鼻尖上有颗芝麻大小的痣,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居中。她说话时,我的目光一直被那颗小小的痣吸引。”
“所以,你再看看你府上叫来的丫鬟是否有遗露,反正有这个特征很好分辨。”
宁情无奈地撅起嘴,这一天下来可真是令她肝胆具裂。
“没有了,府上的丫鬟就这些。我已经再三确认过管事婆婆。”
“那真是奇诡了,找不出那丫鬟,你大哥一定又会认定我说谎。”宁情想起陈伯仁就头大。
明明是两兄弟,差别怎地如此大?
一个死活不信她,一个不光信她,还帮她。
“对了,你为何就信我所说的?连我爹娘开始都不信。”宁情眨巴着大眼,眼中觉得这个未来姐夫真是和她胃口,好想抓来藏起来。
先前她可是对他印象一点不好,觉得他爱告状,而且有点坏坏,总是欺负她。
可因为慧娴姐的缘故,她愿意接纳他。
现在宁情看他甚是顺眼,甚是顺心。
哪哪都好看。
可能就是因着他信她。
陈季礼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泛着笑意,真是个性格坚毅果敢的小丫头,发生这般大的事情,换作其他姑娘,怕是早就哭哭啼啼的不知所措。
她倒好,活蹦乱跳不说,还乐观豁达。
真是活得没心没肺。
她是否知道当她说被人捂住嘴鼻被人拖走,会对一个女子的清誉有多大影响,如若传了出去,怕是难觅夫家。
她说的坦坦荡荡,倒是显得他们思想的迂腐,固化。
待过两年长大些,就会变得小心谨慎,瞻前顾后,怕是再不敢如此。
真希望她一直能这么保持纯真的一面。
见四下无人,陈季礼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语气轻蔑,“哼!就你,我一眼便能看出真假。你那爹娘是被你气的,自然头昏脑涨,辨别不清。”
宁情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回应。
“就凭你这一点,我认定你这个未来姐夫了。”
“小丫头,别乱喊,什么姐夫?我可没答应。”想到哪位小丫头口中的慧娴姑娘,陈季礼现在几乎不记得她的相貌。
这些姑娘可真烦,他根本不想搭理她们。
当时他只顾着欣赏小丫头丰富的表情,根本没注意那个姑娘。
宁情语重心长,信心满满道:“不着急,好的事物是要慢慢等待的,这人同理。以后多见几次,了解我慧娴姐的性子,那时你一定会感激我这个红娘妹妹的。”
想到慧娴姐,宁情心情瞬间跌落,丧着脸,一副生无可恋。
也不知道慧娴姐气消了没有?
“为何这么帮你慧娴姐?”陈季礼大约猜到那天也是为了慧娴打那姑娘。“再说,你怎么判定我会接受?”
宁情不假思索,道:“不是说凡事都要尽力才不会后悔吗?像慧娴姐那样只会把心思藏在肚子里,如果将来她父母把她许配给别家,她的性子又是那般的柔顺,哪怕心有所属,最后定会听从父母之命,认为那就是她的命,那样她会抱憾终身。”
“我不想她将来后悔,她不敢说,我索性帮她说。哪怕被拒绝,将来也好有个安慰自己的理由,不会遗憾自己年少时的懦弱,错过那个让你心动之人。”
“万一你稀罕之人刚好稀罕你呢?那定是一件让自己愉悦一辈子的事情吧!”
“其实我挺佩服前天林子里面的两个姑娘,她们至少敢于吐露心声。因为怕伤心,怕被拒绝,怕羞,怕毁清誉,连说都不敢说,那还配拥有爱吗?这也怕,那也顾忌,人生又有个何意思?”
陈季礼又揉了揉宁情的头发,笑道:“小小年纪懂得挺多,什么情啊!爱的!你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何有趣的东西?”
宁情嘻嘻一笑。“我爹娘说我脑袋定是长反了,正儿八经的一样不会,歪七八扭的样样精通。”
继而推开陈季礼的胳膊,嫌弃道:“别再揉啦,都乱了,一会又要被我娘亲数落。”
“哎呀!不和你闲话啦,你反正记住我慧娴姐就行。我先走啦,和我爹去官府报案。”
…………
宁远山担心宁情被劫持的事情传出去对她的声誉有损,主动对外放话,是宁情年少贪玩,烧了陈家的林子。
暗中却带着宁情去衙门报了官,可事情并不如顺利。
找不到宁情口中的传话丫鬟,更寻不到那歹人的半点影踪。
事情就这么搁浅。
成了一桩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悬案。
后来宁家主动找到陈家,让宁情上福康寺,给那陈家的金孙祈福整整一个月。
宁远山借此烧林子事件大发雷霆,罚宁情抄书三百遍。
至此宁情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未曾踏出宁府大门一步。
转眼到七月,骄阳似火般炙烤着苏城,热浪在空中翻滚,使得任何景致都扭动晃眼。
宁府,宁家长女宁情闺阁,四下窗户早早都被丫鬟打开,祈盼能解掉这屋里的热气。
书案前,宁情正挽起便衣袖子,奋力疾书。
估摸是最后的冲刺,手中的毛笔飞快的来回,字迹龙飞凤舞,潦草肆意。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把丢下毛笔,瘫痪在椅子上。
宁情神情颓废,眼神涣散,已是强弩之末,弹尽粮绝之态。
□□道:“娘啊!可怜可怜你女儿吧,这《女诫》我都倒背如流了,《胭脂配方》我也是滚瓜烂熟,还有《妆容百种》我也是随便您抽查,女儿我的手都快废掉了。”
看到书架边上,一大堆的白纸黑字,这是她一年多写下的江山。感叹之余,绝望又爬上眼角眉梢。
“现在才抄第七十八遍,何时才能抄满三百遍?三百遍啊~您们是要抄死我吗?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传遍四周。
外面一片安静,几个护院分在四下,守着门窗出口。
这样的噪音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一天上演多次,均以无人应答应对,最后不了了之。
当家主母张如兰正在东苑逗弄着宁家的孙子瑜儿,陪着其他府上来串门的两位夫人。
顾梦馨陪着婆婆招呼女客她的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已经显怀。
丁家夫人抱起瑜儿,指着顾梦馨的肚子,问:“瑜儿,说说看,你娘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张如兰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瑜儿,说喜欢弟弟。”
大家都知晓张如兰喜欢孙子,也不戳破。
顾梦馨身后站在两个婆子,手里拿着芭蕉伞,帮她扇着,估计是身子重,还是燥热,自己手里还摇着团扇,笑盈盈地望着儿子。
几双眼睛都看着瑜儿,瑜儿摇头晃脑,神气十足,呀呀道:“弟弟……是弟弟”
瑜儿说完,一众人都乐起来,周家夫人说:“小孩儿嘴灵,说什么就生什么,看来这宁府又要添男丁。”
张如兰欢心欢喜:“瑜儿,那你娘就给你生个弟弟。”
丁夫人抿了口茶水,“如兰妹子真是好福气,娶了梦馨这样的好媳妇,三年抱两孙子,人丁兴旺,真是令人羡慕。”
这丁夫人会说话,把张如兰夸了通,又连带着夸了梦馨。
别提张如兰心里有多美,嘴里不忘谦虚道:“哪里,哪里,不管梦馨肚子里男孩还是女孩,我们宁家都在得。生多少我都欢喜,都是我们宁家的子孙。”
梦馨笑道:“娘,你要是喜欢孙子,梦馨再给您生,生到娘满意为止。”
丁夫人一脸羡慕,啧啧道:“瞧瞧,看如兰妹子活得真是顺畅,真是如意,媳妇恭顺,会讨婆婆喜欢。儿子勤勉,不用费心。哎呀,惹人羡慕嫉妒啊!”
周夫人拿了颗冰镇葡萄,掩嘴吃下,接过后面婆子递来的帕子,擦拭干净嘴角的汁水。
“如兰是活得顺畅,不过,有人比如兰还顺畅。”
此言一处,大家都勾起兴趣,也不知道这周夫人口中的是谁?
周夫人从不嘴上说谁家的好事,他们周家向来都是别人羡慕他们的份,能让周夫人都觉得是好事的事情,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必定是占大便宜的好事。
她这么说,到时真勾起张如兰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