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难为》TXT全集下载_33(1 / 2)

知己难为 榉木无青 11409 字 2020-05-08

我索性不跟她绕圈子了,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开口:“而且孟家的门楣还轮不到我来败坏,我叔做的那些事,甚至说我爸做的那些事,您不会,也不应该忘了。”

她嘴唇微妙地跳动:“……那是你爸爸!”

“所以您以为为什么现在还是一派风平浪静。”我说,“是谁当年害的孟家败落,4分利的高利贷,耀华最后能重新买回来,只能说是运气。还有耀华早年自杀的几个影视明星,我明说了,王志磊究竟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死的多不体面。不用我跟您重复一遍吧。”

我奶奶嘴角抽动,上来又想打我,手被我攥住了。

“你……你是想拉着孟家去死吗?”她的神情隐约有些疯狂,“那是那些人不检点!他们看上孟家的钱财,才勾引的你叔叔,是他们自己要死的,你没有证据!”

“我是没有证据。”我说,语气都冷下来,“不然您以为为什么孟建华现在还没被进去?。我爸顾念着兄弟情分,愿意为他遮掩,我不是我爸。”

我奶奶的手掌继续用力,却始终打不下来,目眦欲裂地连半分贵妇人的体面都没有了。“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都觉得她说的话好笑,“您当时把我关在孟家的阁楼里,连水都不给,如果不是卢青和非要见我,我是不是早就‘悲伤过度’陪我爸一起死了。就算把我放出来,奶奶,孟建华下药想骗我签字就算了,他甚至还想给我注射毒品。是卢青和当时和我寸步不离,他忌惮卢家才没能得逞,不然我现在还能是个人吗?”

我奶奶还是那副仿佛被我逼迫到极致的愤怒样子,“那也是你精神病,你这是鸡奸罪,是要坐牢的!是你逼得我们这样的,你要喜欢男人,你逼死你父亲,你现在还在逼我!”

我觉得已经彻底没有话跟她讲了,“奶奶,如果你只有这些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就当孟家没有我这个人。”

我把她的手甩开,作势要去开门。

“你等等!”她说,仿佛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开口,“你把你爸的老宅和旧物买给我,3000w,够你逍遥一辈子了。”

我真的觉得我奶奶这个人挺好笑的。

你说她不懂人情世故,是个刻板的老太太,可是她对我叔叔的偏宠和包庇简直毫无底线到可怕。可是你要说她明白,她对我爸,对我,却又像是仇家一样,觉得什么情感最终都可以用钱来买,甚至还觉得我们占了多大的便宜。

我扭过头看她,真心实意地发问:“奶奶,我有件事早就想问了,都是您的儿子,为什么您这样对我爸,又这样对孟建华。还是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辛,比如我爸其实不是你亲生的吗?”

这句话像是彻底刺激到她,她发怒:“你这叫什么话,你爸是做哥哥的!长兄如父,这些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我说:“我觉得有些事该,有些事不该。”

我转向她,和她讲道理:“孟建华不善经营,做兄长的帮扶一下没什么。但是不该帮他还清楚所有的债务,还把耀华的全部股份放在您的名下,您要是一个能够分清楚是非黑白的,就罢了,可是您不是啊。”

“还有,我不知道那些人的死到底和孟建华有多大关系,应该也不小吧。我爸知道这件事,要是真为孟家好就不该瞒着,该抓该被舆论唾骂都是应该的,而不是遮掩下来。他这一生做过多少成绩,挖掘过多少人才,是个多好的人,都抵不过这件错事。”

我看着我奶奶,内心一片平静,我不指望她听懂,也不指望她听进去,我只是有话想说。

“至于我自己的,就不跟孟家牵扯了。大家早散早了。我知道您为什么来。知道除夕夜我不在湖城应该是回来了,就特地来堵我。孟建华要拍我爸的传记,如果他真敢一五一十把这些事都拍出来,那我倒是敬佩他是个汉子。如果不是,我又何必陪你们唱这出戏呢?”

我奶奶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从齿缝间说了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把一切揭过去有什么不好,那是你父亲。”

“是。”我说,“但是有些事不是因为亲情就能够翻过去的。”

章节117:3个月前

标题:117

概要:徐弱江

我奶奶终究是被气走了。

她走的时候还不过午夜,新年的钟声都还没敲响,可是没人还有心思等倒数了。

郑德安应该非常不高兴,他看着就是个强势又说一不二的人,和倪曼在外面相守这么些年,这样被不速之客打搅了的时刻应该不多。

倪曼倒是更担心我,从我奶奶走了以后就和项知言一直陪着我在沙发上坐着,几个人坐着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老陶和佣人们都安静下来。客厅里只有电视还开着有声音出来。

等电视里喜气洋洋地跨了年,老陶才领着佣人们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这个年就算过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翻身的时候被硌醒的。掀开枕头一看,嚯,倪曼这是给我整了个砖头。

项知言已经起来了,在厨房做早餐,我已经闻见味儿了。

我去翻他那边的枕头,好嘛,又一个砖头。

我穿上拖鞋跑到厨房,腻腻歪歪地挂在他身上。项知言在煮面,正在看火,一会儿不注意得煮耙了。可是我这么闹他他也不躲,应该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就随我去了。

我说,老爷新年快乐啊,我的红包呢?

项知言说,你枕头下面不是有了?

我耍赖,两回事,我要你给的。

项知言抱着我,撸撸我头发,说给给给,要多少给多少。

我让他顺了一会儿毛,总算是高兴了。

面最后还是煮耙了,我们只能去大餐厅吃早饭。

倪曼猫过来的时候看到耙了的面条和赖在项知言身上不肯放开的我,表情很微妙。最后我们一起去大餐厅的路上,还偶遇了准备找过来的郑德安。

这开年真有意思。

等到我们早饭吃完,老陶就来说又有人过来拜年。

他特地来问我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他嘴里两个名字一说出来,我就觉得头大。

徐弱江和翁松,我爸那部传记电影定的导演和编剧。

郑德安脸色已经黑下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想关门谢客的。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这两位都是我爸多年的同事和合作伙伴,最后离开耀华其实多少也算是形势下的正常选择,和孟家的牵扯不多。不说多奉为上宾,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左右我奶奶那样的人我都见了,没必要在这样的长辈面前摆谱。

我礼貌地跟倪曼还有郑德安说了一声。郑德安脸还黑着,终究还是默许了。我就请老陶把他们请到会客厅,然后回自己屋里换了身衣服就过去了。

打开会议室的门,徐弱江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副画,翁松坐着,正拿着杯茶在喝。看到我来,马上就放下了。

“徐老,翁老,新年好。”我打招呼。

“孟小先生,新年好。”徐弱江开口,翁松也和我拜了个年。

我坐在他们对面,然后就没话了。

我其实还挺习惯这种场面的,这两位都不是长袖善舞的人。我是小辈和他们没什么交情,更没话了。

徐弱江拍的片子和本人性格极其相似,非常喜欢那种大而空的壮丽场景和缓慢推进的镜头。风格肃穆又沉重,台词精简到极致,很适合历史题材和传记。翁松是和文老齐名的编剧,写过很多有名电视剧。卢丹平说的没错,如果是他们搭班来拍我爸的传记电影,至少从阵容上我不应该再挑毛病。

可惜制片是孟建华。

彼此踟蹰了一会儿,我毕竟是晚辈,总不好就一直端着让长辈为难。索性先开了口,礼貌地问了他们来这一趟是做什么。

徐弱江和翁松对视一眼,翁松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本厚厚的本子,里面还夹了不少书页,以至于看上去比原本的厚度还要厚得多。

“这是……改到现在的,最后一版的剧本……”翁松说着,把本子推到我面前,我犹豫了一下,没伸出手去翻。

我这样拒绝的态度明显让徐弱江和翁松开始不安了起来,翁松紧张地看了眼徐弱江。徐弱江叹口气,开口:“孟小先生,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对孟先生的传记电影的态度这么消极呢?”

他推了一下眼镜,身子略微往前倾了一下,整个肢体语言非常诚恳。

“我……我们和你爸爸,30年的交情了,他常常说起过你。”徐弱江,“他不搞家族企业,子承父业那一套。但是他提起你,一直是很骄傲的。虽然之前没有机会和你深聊过,但我相信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

他的态度非常温和谦逊,实在不是让人心生恶感的人。我只能以诚相待,回答:“您客气了,我……您既然执导这部片子,应该和孟家有来往,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这样说。”

徐弱江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意思是真的不是在说场面话,“我们的确从你叔叔……或者说孟家那边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我们毕竟不是亲属,只是同事朋友,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多活了这么些年头。总是还有几分识人辨事的眼光。孟小先生,你不是传言口中的那种人,你是个有骨气的。”

“您抬举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们也是第一次见,承蒙抬爱。”

“怎么是抬举?”徐弱江诚恳地说,“我和老翁,还有文入渊,都聊过你的事,也看过你的那部《盲野》,从成片来看,很稚嫩,但是能写这样剧本的人,有悲悯之心,不会是忘恩负义的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这句夸奖。《盲野》拍成什么样子我很清楚,实在算不上佳作,他这样夸我,倒是让我很不好意思。只得连说了好几句谬赞。

“孟小先生不必太过自谦……其实也因为这样,我们才会觉得疑惑,为什么孟小先生对你父亲的传记电影这样抗拒。”徐弱江问我。

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先拉了旁人挡枪:“文老对这电影是什么态度呢?”

“他不愿意写。”这回是翁松开的口,“他说年老了,怕伤心。”

我借坡下驴:“我也是。”

我这么明显的托词,徐弱江却也不拆穿我,“……这确实也是人之常情,是我们贸然打扰,还望孟小先生不要见怪。”

我被他这样的好态度搞得别扭起来,心里觉得有些过不去,于是多说了一句话。“徐老又是为什么,想要执导我父亲的传记电影呢?”

徐弱江,听到我这么问,偏头,笑着叹了口气,“孟小先生既然问了,我也不藏着,只期望孟小先生不要笑我们这些老家伙。我的动机,也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个执念,觉得应该给我们这代电影人留下什么。”

我一下就不说话了,这已经不再是家长里短的话题。涉及到一代人,不是我这个小辈能随便插口的话题。

“我们这个时代,出大师。”徐弱江用很平静地语气说了这句话,“资格老一点的又拿过奖的,现在都声名藉甚,当年都是在地方制片厂时期就有作品的人。那个时代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嘛,总是有些行业领先的红利,所以大师多,殊不知只是来得早。”

徐弱江说到这里,翁松还在旁边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附和,只能装作认真听讲。

徐弱江说得兴致起来了,问我:“孟小先生,你也做过几年的编剧了,算是同行,你来说说看,如果要选一个人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电影人,你会选谁?”

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却还没等我开始为难,翁松就啧了下舌,用手背打了徐弱江的腿。徐弱江被提醒了一下,跟我告了个罪:“抱歉,一时忘形了,我最近和老翁的剧本工作太投入,总喜欢问这个问题。有些难为人。”

他态度好到这个地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陪着说了几句客气的话。

徐弱江又扶了扶眼镜,继续说:“这个问题问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有人觉得是国际上拿过奖的那几位导演,有人觉得应该王志磊那样的影帝,有人觉得应该是老影厂的厂长。”

“可是对我来说,那个人是你父亲。”

徐弱江陷入了回忆,“咱们国家的电影,经历过三个产业时期,每个时期都有很独特的特征和烙印,第一个是民国那会儿,阮玲玉,胡蝶这些人都是那个时代的名人。然后是咱们抗战胜利后,要建设自己的电影制片厂,现在电影的产业基础,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然后就是第三次,是93年以后,咱们要和国际接轨了,‘市场’这个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要什么,打破行业割裂状态,要组建新格局咯。其实就是民营资本和外国资金开始进入影视行业。原本都是国有的电影制片厂,现在开始有私人的。”

徐弱江看着我,缓缓地说:“你爸爸,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批开始做这个的人。耀华那家公司好像原来是做其他产业的,没落了。你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应该就是那段时间。你爸爸开始找人投拍《财神报囍》,那个时候多苦啊,他一个出品人,天天跟着片场搬东西,王志磊还是他从车间抓出来的,整个片子就倪曼算有点名气。幸好拍出来是好片……又赶上院线制的红利,赚得盆满钵溢,然后才有钱投拍后来耀华那两部拿了奖的片子。当然,钱是其次的。可是这段经历,在那个各路资本混战的时候,宣传咯,播映咯,分红咯,和当时几家影视公司里的艺人管理咯,这都是多新奇的事情,没人懂,所以花样百出,谁都觉得自己有道理,实在是太具有时代性和传奇性,我经历过,我想把它留下来。”

他的眼神有怀念,也有一种说不清的神采,我熟悉,我爸年轻一点的时候,在家里偶尔说起耀华,也会是这样的眼神。

这是人谈起自己喜爱和自豪的事物时的眼神。

“一个导演?或者演员?不,这些都不够。”徐弱江说,“只有你爸爸,他斡旋在市场和创作的夹缝里,扛着所有压力,保护和引导着整个剧组打出来商业片的一片天,也打出耀华的一片天。只有这样的人,在我心里,能代表我们的那个时代。”

“孟小先生。”徐弱江往前坐了一点,“这不是为了什么利益,甚至也不是为了你爸爸,这是我个人的私心,我是在代表个人来请求你,帮助我,帮助我们这个剧组,去完成这部作品。”

我低下头,皱紧眉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可以对孟家的威逼利诱不假辞色,但是我没法不对徐弱江的这番话动容。这是对一个创作者热情的动容。

我知道我父亲身边有这样的一批人,可是我原来太小,后来他们又散了,就从来没有机会面对面深聊过。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我面前。不为了叙旧寒暄,不为了利益往来,只是为了一个关于我爸的作品。

在我面前,没有什么个人恩怨能高过这种纯粹的创作理想。

可是世上事不是只要有理想就好的。

“徐老,文老。”我稳了一下声线才开口,“我很钦佩,您对作品的坦诚和热情,可是恕我直言,假设这部片子不是孟建华出品,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投资,我会很愿意帮助您。”

“我自己做了几年的编剧,我知道资本对于作品的左右和影响。我愿意相信您,但是我没法相信左右这个片子命脉的投资方。”

徐弱江和翁松对视一眼,大概有预想过我也许会这么说,开口:“孟小先生,我和老翁都是多年的资历了,有人脉,也有班底。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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