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两句没意义的口水话说完,我们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朱彤终于注意力从她的指甲上离开了,一手托着腮,看我:“项知言可能很快就要和我谈解约的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
项知言刚刚就和我说过了。
“你知道吗?他这一解约,可能就再也不做演员了。”
朱彤淡淡地跟我说,语气却笃定,不像是蒙人。
我想了半天,感觉她是在暗示我,项知言一旦在娱乐圈没有依仗,就会什么戏都接不上。于是回答。
“也不至于,最多重新开始,一两年过去,慢慢还是有戏演的。”
朱彤笑了,朝我摆摆手:“不是这个,是他自己,不想做演员了。”
她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看我,“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让你劝他这事吗?”
“那个时候我们还打算利用你,没说完全的实话。”朱彤看着我说,“他早就不想演戏了。”
“是不想演戏,还是不想听你们的安排去跑那些乱七八糟的通告?”朱彤这副姿态弄得我心头火起,“他刚出道的时候成天脚不沾地,跑那些垃圾通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如果肯去好好演戏,谁会给他接那些通告。”朱彤垮下来,“我签他是要赚钱,不是养儿子。”
“我不相信你。”我说,朱彤在我这里的信誉值已经接近破产了。“他不是还接了那个烂片吗?”
“那个是他自己看上片酬了。”朱彤气笑了,“不然他哪来的钱交解约金。”
“如果不是这个事。”朱彤揉揉头发,“他就算有钱,我和他妈都不会松口的。”
“你以为我们真的就只是想吸他的血?”她眼里亮晶晶的有光。“他是多好的演员,你不会不知道。就算一时有些情感障碍,入不了戏,但是未来真的是一片大好的前途。”
“你真的想看他就去做个普通人吗。”
朱彤留下这句话就走了,我一个人留在休息室里面出神。
项知言不是太喜欢演戏这件事,我在拍《山祭》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后面他的拍摄状态越来越好。我也没多把这件事放心上,觉得人嘛,总是此一时的情绪,彼一时的情绪。我从来没想过,也许他并不想做演员。
那我现在手头的这个剧本,还能写给谁,让谁来演呢?
我就一个人坐着发呆,天色暗了,连灯都没打开。项知言重新进来的时候,开灯的那一刻我眼睛被还被晃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他走上来问我。“朱彤呢?”
我没回答他,只是问:“你完事了吗?”
项知言点点头,说:“嗯,导演说我可以离组了。”
“那我们一起回家吧。”我倾身向前抱住他,埋住脸,“回去我就不想见人了,我们一起好好歇歇好吗?”
项知言被我这样的举动弄懵了,迟疑了一下才伸手下来摸我的头发。“怎么了?朱彤和你说什么了?”
“我不想讲了。”我和他耍赖,真的觉得身心俱疲。“我这两天听太多人,说太多事了,我就想回家和你待两天,好吗。”
项知言到底还是心疼我的,他心里有疑虑,却也不说。只是一下下摸着我的头发,手掌宽大又温暖。
他好脾气地答应我:“好,我们回家。”
章节106:4个月前
标题:106
概要:回家休息
回去的路上终于没再起什么波折,我们和卢青和一起飞回的湖城。朱彤也和我们坐的同一个航班。
我从登机的那分钟就开始睡,这回就算是项知言就在我身边都睡不安稳。睡不熟,还要做很多很多的梦。
等下了飞机,卢青和和我们道别。合同的事她还没发给卢丹平,被我给按下了。大概是我疲惫的样子太显眼,她走的时候非常忧心忡忡,背着我拉着项知言说了好久的悄悄话。临走的时候都很难分开,问我要不要去项知言家里陪我一段时间。
我想着现在家里就一张床,还是算了,总不能和项知言一起在练功房打地铺,虽然有地暖不是很冷,但是硬的慌。
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项知言就在旁边,也不知道卢青和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脸上连笑意都浅。
自从把所有话都慢慢说开,他其实笑容是一天真心过一天的,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猜测卢青和大概是太焦虑,说了些有的没的。也可能是我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实在是振作不起来,他看着担心。
我强打着精神和他说话,他倒又是无所谓的样子,嘱咐我好好养养精神。上了车就把我安排在副驾驶上,还给我盖好了毯子,他自己开车。小飞这回没送我们,他跟着朱彤走了。
我到了家,整整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多。醒来的时候难得项知言在我旁边卧着,呼吸清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熟了。
我在黑暗里把眼镜戴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很久很久。这个房子我其实还没住多长时间,但是已经有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了。其中最美好的还是他那天在练功房,和我说要演我写的剧本。
这事我惦记了这么久,虽然也只是当成个鼓励的话看,总难免,希望能实现。
可是我不想他只是为了我,去拍这个片,去演这个角色。
用作品去打动制片,去打动演员,最后去打动观众,这是我作为编剧,所坚持的原则和信仰。
现在电视剧很少再把编剧的名字放在片头了,弱化到几乎没有。故事都是他写的,名气却没有导演和演员来的大,近几年有些好转,却也只是那么一两个人,一两部剧。这么个现状之下,还能坚持这行,埋头写剧本,不去赚快钱的人,谁没一两根傲骨,有那么一两个极其看重,容不得怠慢的地方。
我从文老那里入的门,最看重的就是角色。
选角向来会有很多考虑,片酬也好,合适也好,演技自然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方面。其他的,自然还有沟通成本,敬业程度,以及,对演技这行当的热爱。
人是很难在自己不喜欢,不愿意的道路上,走到顶峰的。
这是作为一个编剧的看法,如果是作为项知言的伴侣呢?
那就是,我不希望他做任何自己不愿意的事。
哪怕是为了我。
湖城在南方,天气比哈尔滨冷得慢的多。等到这边的天气也彻底凉下来,冬天才是真的来了。
我天天在家里吹着暖气伺候花,湖城不下雪,这些植物在暖气房里倒是也长得挺好。外面小区的绿化带还是一片绿,只有沿着屋子种的一大片水杉秃了。偏偏我就觉得秃了的好看,见天的下去在小区里散步。
项知言比我忙的多,他们那个综艺这么收场,后续好像有挺多麻烦事。然后又是准备解约,说是在等项莹缺钱,但是他和朱彤心照不宣,许多材料都已经提前准备起来。他还要见人,我听他说过,他手里的钱好像放在谁那边做理财和投资,要拿出来用的话还要去和对方商量,听上去挺麻烦的,于是见天的不在家。
本来他还准备把这些事往后推推,想先帮我处理我这边的情况,大概是没想到我说回来歇歇不见人是真的不见人,因为之前那么多的事,他的事算是有了眉目,我这边还都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也没有章程。
我睡醒了之后就和卢青和通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可能要在家里闭关,然后就把卡拔了。她知道项知言家里的位置,要找我会直接上门。后来快过圣诞节的时候,她上门找过我一次,给我带了点消息过来,说是项知言要解约的事好像已经闹出来了,出乎意料,项莹反应挺大的,说是提了个天价的解约金。
我听她说这些的时候人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地暖暖和,我就爱往地上坐。项知言看不过去就买了一大块毛茸茸的地毯铺上。我乐得天天坐地上靠着沙发,拉二胡,写剧本,看书看剧。还能爬着去阳台看花。卢青和也是看我精神好一点了,才跟我说这些八卦。
我剧本已经写完了大纲,现在开始正式写。完全是原创的剧本,篇幅不长,拍不成电视剧,电影可以考虑,时长来看话剧也可以。卢青和来的时候,我就想给她看看,就带着她去练功房想打印出来,那边放着打印机。
卢青和等我打印的时候,就在那翻架子上的那些打印册来看,我一边打印,一边当给她说典故,把这些册子的来历跟她说了。
卢青和翻翻册子,眉毛又皱起来,“孟植哥哥……我不是不信你说的,可是……你觉不觉得,这些打印册也太新了。”说着,把打印册开口那边翻给我看。
这不是说纸张有多新,书看多了,看过的和没看的部分会显得泾渭分明,是因为阅读时候,手翻过总还是会把书页弄脏折旧。
这些打印册,却像是打印出来后,从来没被翻过的样子。
“他妈以前发过一次疯,把他东西全烧了。”我解释给卢青和听,“这些大概是后来重新打印的吧。”
卢青和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我的颜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却不想再跟她说我的剧本了。
我把打印好的东西收起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带她去影音厅看电影。
她嘴上没说什么,却全程都很委屈,走的时候甚至眼角有点红。
我抱抱她,跟她说我不是不理解她担心我,但是有些事我还是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我其实知道卢青和担心什么,她对感情的忠贞和洁癖远在我之上。我和她说过我和项知言是怎么好上的,现在知道了他一开始接近的时候可能抱有别的目的,卢青和第一反应就是找人把项知言打一顿,顺便把我从他家里带出来,这辈子都不见他了。
就算他中途,确实,反悔了,良心发现了,真的喜欢上我了。那么一开始让我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些事,又到底是真的,还是设计过的呢?
打印册就放在那边,卢青和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现在当着我的面挑起来说,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我感谢她,但是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我都这么喜欢他了,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真的不重要。
《山海》的开头,罗寒山和拂袖第一次相见,就是罗寒山装作家丁,混进拂袖的家里,伺机窃取山海剑,结果最后阴差阳错害的拂袖祖父过世。他良心不安才装作路见不平的侠客,把拂袖带走。
这种开头,既有欺骗,还有血仇,即使他不应该负主要责任,也实在算不上十足十的正人君子。
结果照样是携手天下的一对璧人。
我又何必太和自己过不去呢。
最多也只是,偶尔想起来,会有那么一两分遗憾吧。
章节107:4个月前/3个月前
标题:107
概要:一次值得纪念的吵架
项知言解约这件事一直从初冬闹到了快过圣诞节还没有消停。
最早可能是项莹还没和罗舒宜对上线,还算硬气。圣诞节一到,也不知道是哪一方高人的神通。我爸电影那事开始逐渐放出了一些消息,什么消息都没说死,但是基本上是认了的确有这么回事。
娱乐圈小范围地炸了下锅,明面上没什么动静,水面下暗涛汹涌。
我算是见识到我爸那个所谓的一呼百应的影响力是怎么个阵仗,实在是叹为观止。
几方势力混战,什么老牌的公司都出场了,甚至新兴的几个视频网站背后的集团都插了一脚,现在网络播放已经了趋势,他们也想来影视圈分块蛋糕。不过我想孟建华那种人应该不会让太多势力加进来。这样的趋势,说明在很多人看来,这部电影背后的利益着实很大,他大概会想一个人全部吞了。
这些事对我没什么具体的影响,孟家找过卢丹平,想要从他那再和我搭上线,被卢丹平直接赶走。他跟我不对付归不对付,这些事上还是和我站在同一个阵营的。
傅文睿也不知道是真的跟项知言说的那样,对我心怀愧疚,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开始频繁地联系各种渠道想要找我出来。几次三番的,有一次项知言在家做饭,都突然接到他打过来电话,说是要找我。
项知言也问过我,对这个电影到底怎么想的。
我说我想它黄了。
这话我当笑话说的,结果过了两天,项知言回家的时候带了个朋友。西装革履,金丝眼镜,背挺得很直,表情有些冷。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
这人叫夏庐,我觉得名字挺熟,忘了在哪见过。他来是为了那个电影投资的事。
我没弄懂项知言和这人什么章程,姑且坐着听了听。
他们一通分析,大概意思是,这片现在肯定是要拍,从撤项的角度下手不太现实,但是有别的渠道可以做做动作。
“马上网上就会有消息,双段之争,抢的就是倪曼的那个角色。”那人说,“现在这个片的类型定下来是正剧,选角还在看。如果你们只是想让这电影黄,最好的方法是想办法搞主创的团队,反正投资方各有各的目的,并不难挑拨。到时候内部先乱了,导演和编剧都会掣肘,就算拍出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片。”
他这番高论我听得实在是太熟悉了,基本是多方注资的固有流程。大老板一堆要求但是不管事,下面的人怕担责任只求不出错。不求片子精彩,只求谈判桌上大家好聚好散。各自权衡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中规中矩或者是矛盾百出,无聊到能让观众在电影院里睡上2个小时。我是不知道他们这么搞有什么意思,大概是觉得自己给钱了就必须体验一下给钱了的威严吧。
我还真是没想到,我以前都是被掣肘的那方,结果有一天还能站在让别人掣肘的那方考虑事情,人生是真的很有意思。
夏庐走了以后,项知言给我做清炖狮子头。我们一起在厨房看着火。
项知言问我现在是什么想法,我就说,感慨创作这事还真的是特别脆弱,根本就身不由己。
我说完这句话,项知言沉默了一秒,把火关了。
他还围着围裙,是我挑的,蓝白的格子花纹,穿着特别居家。他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我说我没有。
他说你撒谎,然后就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