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店装修的不错，蓝白的地中海风情，半开放的装修，然而卖的是巴西烤肉，再仔细看食客的餐盘，有一半人吃的是豆腐脑油条，看的周瑞安直撇嘴，这是什么神搭配……
正在他看的兴致勃勃时，莫名感到一束目光，他本能的望过去，就看到了程蛟驹。
程蛟驹坐在这家店的角落位置吃油条，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坐在他对面，很诧异的顺着他的目光往这边看，但看半天也不知道该看谁，她不认识周瑞安。
程蛟驹错愕的看着周瑞安，周瑞安神情安详的回看他，甚至带着三分笑意。
程蛟驹看出他的笑意，错愕逐渐转为愤怒，腾地站起了身，周瑞安冲他摆了摆手，扭头走了。
“怎么了？你看见谁了？”女伴莫名其妙，她没看到任何熟脸。
程蛟驹没理她，站在原地，双手攥拳望着周瑞安离开的方向，咬着后槽牙说；“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瑞安没等廖涵潇，径自往头等舱的休息室走，机场的屋顶是透明钢化玻璃，早晨的阳光金灿灿的撒下来，照在他的头发上，五脏六腑都被烘烤的暖融融，让他能听见坚冰融化的声音。
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老天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让程蛟驹与他不期而遇。
虽然他们两个不怎么见面，但看见他，就像看见自己之前的生活，那些充满阴暗，隐忍和真假参半的日日夜夜。
他反复捉摸着程蛟驹的那个表情，慢慢的，他的形象虚化，只剩下憎恨，有气无力地浮在半空中，像一个含冤的人临终之前怨毒的眼神——情绪很饱满，但是没用。
周瑞安被晒得有点热，他解开外套的扣子，舒服的打了个颤栗，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快意。
周瑞安买了早饭，在头等舱的休息室中边吃边等，吃着吃着，他听见门口有熟悉的声音，他推门出去，看见郑少凯一家子在和廖涵潇聊天。
“我英语聊天的话没问题，就是个别复杂的单词会忘，”郑冬妮穿着一身超短连衣裙，扭扭捏捏的跟廖涵潇炫耀自己口语，她年纪不大，个头却和韩冬一样高，一边的郑寒宁更高些，眼神充满不屑，头戴带大耳机，凡人不理，标准的叛逆期少年的模样。
廖涵潇挂上了他完美的营业微笑跟郑少凯攀谈，右手拎着一个购物袋，周瑞安猜测他刚把那件花哨的上衣买了。
“廖哥哥，里面是什么样呀，”郑冬妮歪头往休息室里看；“我们在商务舱休息室，还没见过头等舱休息室里面什么样呢。”
“带你进去看看？”廖涵潇打开门，做绅士状请郑冬妮进去。
郑少凯立刻伸手推了郑寒宁一把，冲他使眼色跟上，郑寒宁很不耐烦地一晃手臂拒绝了。
郑少凯登时火气就上来了，还没等他发作出来，韩冬赶紧打圆场，表示自己跟着女儿进去转。
这个举动让周瑞安心里一动，郑少凯看着粗枝大叶，但对待儿女的安全问题上却十分细心，这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羡慕。
二人随着廖涵潇进去了，外面就剩下周瑞安和郑少凯，还有可以忽略不计的郑寒宁。
“看你恢复的不错啊，就是人瘦了些，”郑少凯面带微笑，眼角有一些细纹，很有成熟魅力，周瑞安想，廖涵潇到了他这个岁数，应该没他看着庄重，而是个不服老的大叔。
“伤筋动骨，很受罪呀，到现在还经常胃疼，郑哥就玩2、3天吗？”
“是啊，这边还没忙完，他们爱玩多久玩多久，我不能消失太长时间。”
“那……案情进行的怎么样？”周瑞安歪着脑袋问。
郑少凯压低声音道；“你放心吧，娄朋辉是没人能救他了，最近就要开庭，他自己表现的还挺积极，之前一直让他递交林余深行贿受贿的细节报告，他总是拖，结果大概……半个多月前，他忽然交了一份十几页的报告，还说愿意上庭作证，”说到这，郑少凯笑了几声；“他这是想戴罪立功啊，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半个多月前？
周瑞安想了想，一个月前，廖涵潇的确是去见过一次娄朋辉，半个多月前……好像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我听说廖涵潇去找娄朋辉签过一次合同，是不是说什么刺激到他了，”郑少凯正说到了周瑞安所想。
“他说他们吵了一架，很激烈，还说自己骂不过娄朋辉，”周瑞安把廖涵潇说的话原样描述。
“啊？”郑少凯表情看起来有些怀疑；“我怎么听人说……廖涵潇说什么人死了，把娄朋辉刺激哭了，我就特别好奇他们聊了什么，不过没听人提骂街这回事。”
“啊？”这下换周瑞安懵了；“谁死了？难道是沈一鸣？”
郑少凯很遗憾的摇头；“那人也没记住名字，我认为就是廖涵潇说了什么促使娄朋辉改变了态度，我还要谢谢他呢，这小子挺有一套。”
说完，郑少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饱含深意的看向周瑞安，似笑非笑道；“不会说的就是你死了吧。”
“我！？”周瑞安失笑，但笑完他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谁的死能刺激到娄朋辉，还让他哭，显然不是沈一鸣啊，那……可能只有我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谱！娄朋辉就是在自己卧床的时候被押解的，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被救的情况，在联想到刚才程蛟驹的表情……
周瑞安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受伤的时候没人来探望了，他他妈被去世了！
郑少凯看周瑞安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无语，表情很丰富，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你可别跟他说是我提的……”
廖涵潇跟导游一样，带着韩冬和郑冬妮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等三人欢欢喜喜的出来后，廖涵潇毫无防备，被周瑞安狠瞪了一眼，瞪完就自顾自的回了休息室。
“啊……？”廖涵潇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茫然的看向郑少凯。
郑少凯躲开他的眼神，去看郑冬妮怀里抱着的零食。
正在廖涵潇不知所措时，听着音乐的郑寒宁一摇一晃的跟着节拍走过来，状似无意却又幸灾乐祸地小声说了句；“廖哥你要倒霉了。”
“啊……？”廖涵潇这下彻底懵了；“我又怎么了……”
第220章卡布奇诺
坐进头等舱之前，周瑞安对廖涵潇都爱答不理的，廖涵潇手足无措的跟在他身旁，偶尔看向跟周瑞安独处过的郑少凯，希望他给点指示，然而郑少凯俨然一副不认识他的脸孔，只顾着冲自己孩子吆五喝六。
廖涵潇搜肚刮肠也没想到自己的不是，于是心里逐渐有了怒气，气周瑞安有话不说，更气郑少凯，明明进休息室之前还好好地，怎么出来就生气了？那一定是郑少凯跟他说什么了！而他现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好戏！？
你看着，等到了目的地我非跟当地奸商勾结坑死你不可！
上飞机后，两家人就分开了，郑少凯买的四张商务舱，廖涵潇和周瑞安在空乘的引导下去了头等舱，临分开时，郑冬妮还在跟郑少凯矫情，想跟廖哥哥去头等舱看看，被郑少凯一嗓子给呵斥住了。
周瑞安也是第一次做头等舱，上次去非洲做的商务舱，再加上是当地航空比较差，现在回想起来跟做大巴的感觉差不多。
廖涵潇特意选了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座位中间的挡板可以卸掉，像两个超大的按摩躺椅。
周瑞安躺在其中一个里面，立刻有漂亮的空乘过来嘘寒问暖，送吃送喝，热情的让他不适应，廖涵潇则满面笑容，应对自如，等飞机起飞后，空姐就推着小车，一车车的往这边送饮料食物。
“我记得飞机上不能喝酒吧，”周瑞安看空城面带笑容的给他倒酒。
“可以的，”廖涵潇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又吃了一片烟熏奶酪；“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周瑞安学的他的流程喝了口酒，又吃了片奶酪，发现配合起来口感甘醇，十分美味，就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又吃又喝。
廖涵潇放下杯子，津津有味的托着下巴看他，看他连着四杯酒下肚，奶酪也吃了三盘子，脸上有了微醺的醉意。
“现在中午，睡个午觉吧，正好倒倒时差，”廖涵潇提议，他知道飞机上肯定备有解酒药，但他不想给周瑞安吃，他休息的越多话越少，自己能好过点。
周瑞安半睁着眼睛，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廖涵潇赶紧招呼空乘拿来厚的毯子和枕头，又将他的座椅尽量放平。
周瑞安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脱掉鞋子裹上毯子，背冲他睡着了。
因为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机场跟程蛟驹见那一面的缘故，周瑞安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连梦都没有做，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安逸。
睡了不知道多久，他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发现眼前光线很昏暗。
几点了？下午了？
周瑞安睡眼惺忪，不明所以，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颠簸，其中最严重的一次他几乎都跳起来了。
这是国道吗？路况这么差？
周瑞安迷迷瞪瞪的想，没想通，于是躺好了将被子盖过头顶，继续睡。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入睡，更像是闭目养神，悠哉悠哉的寻找梦境的入口，然而每当他窥见入口时，都有一阵颠簸将他晃醒，搞得他睡意全无，不仅如此，他感觉到有只手抓在他胳膊上。
周瑞安再次从毯子下面钻出来，这下他清醒多了，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和一片黑的窗户，他想起来了，这是在飞机上！可怎么这么颠簸？
正在他思考时，飞机再次晃动，这次晃动比之前都要严重，堪称是地震，周瑞安猝不及防差点摔在地上，他紧紧抓着座位，身后的胳膊也牢牢地抓着他，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远远地听见其他仓的乘客在尖叫，飞机上的灯也开始闪烁不停，视线忽明忽暗。
“坐好坐好，”廖涵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怎么回事！？”周瑞安依言做好，边给自己找安全带边问；“现在几点？”
“快12点了，晚上12点，你这时差倒的很完整啊，12个小时都过去了！”廖涵潇笑着回答。
“啊……？我睡了这么久？”周瑞安系好安全带，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水果问；“要着陆了吗？”
“明早着陆，”廖涵潇回答；“现在还在海上面。”
“哦……那……”
周瑞安还想问什么，但现实情况不给他机会，飞机再次晃动，之前是上下晃，这次改左右晃，周瑞安觉得自己快晃飞了，不仅如此，左右晃完，忽然心脏一悬，周瑞安觉得自己四肢都浮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周瑞安吓得抓紧了副手，他没做过过山车，但感觉坐过山车就是这样的效果。
廖涵潇屏住呼吸，额头渗出汗珠，他也感到害怕；“不知道……刚才播报说遇见雨云，会有气流影响产生波动……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周瑞安的毯子被晃到了地上，睡觉前脱下的鞋子也不知道晃到了哪里，地上满是四处飞的水果和碎杯子，空乘们不知道去了哪，隔着几道门，他听见其他仓的乘客已经叫成一团了。
周瑞安细细的抽气，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大，他下意识的抓住廖涵潇的手；“应该……没事吧。”
“没事没事，”廖涵潇安慰道，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要是严重了，咱们头顶上会掉下来氧气罩。”
“哦……也是，”周瑞安稍微安心了点。
这时，一个一直在鬼哭狼嚎的乘客从自己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喊了半天空乘结果没人来，他忍不了了，要亲自去找。
周瑞安看他跟喝醉了一样，歪歪扭扭的走到门口，然而没等他张嘴说出话，颠簸又开始了，这次不一样，好像飞机飞高了，撞到了天花板，整个飞机都在颤，而飞机里的人跟豆子一样，很无助的上下滚动。
像周瑞安和廖涵潇这样绑着安全带的豆子还好点，只是被勒的疼，而那位去找空乘的先生就惨多了，他几乎是原地起飞，脑袋直接撞在了门框上，接着狠狠地摔在地下，滚在水果和玻璃渣之间。
空乘被他和颠簸吓坏了，其中最年轻的那个发出带着哭腔的惨叫，年纪大点的那等颠簸没那么厉害后，解开安全带，晃晃悠悠的去扶那个乘客，就在她抓住那个乘客的瞬间，周瑞安眼前闪了一下，那一下舱内亮如白昼，一下就过去，接着一阵贴着鼓膜的巨响，惊得他头发都炸起来了，几乎是同一时刻，机舱内一片黑暗。
“什么呀！！”周瑞安缩着肩膀捂住耳朵。
“是……打雷，灯灭了！”廖涵潇的声音也走调了。
“啊！？会不会……会不会……”周瑞安下意识的带了哭腔。
“不会不会，这不面罩还没下来吗！”廖涵潇连连安慰，然而话音刚落，只听头顶啪的一声，一个半透明的罩子掉到了眼前，呼吸罩弹出来了。
周瑞安第一次见这东西掉下来，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同时，周围爆发出阵阵嚎啕。
廖涵潇比他反应快，赶紧把面罩带上，看周瑞安还愣着，伸手也帮他带上。
“救生衣在座椅下面，记得怎么用吗！？”廖涵潇抓着周瑞安问。
“我……我不记得，”周瑞安努力回忆空乘在起飞前做的讲解，然而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事没事，”廖涵潇赶紧把自己的安全包拿出来扔在周瑞安的怀里，自己弯下腰，去掏周瑞安座椅下的。
等两人怀里都抱好装备了，廖涵潇抓住周瑞安的手，紧紧地攥了攥；“没事的，我做了那么多次飞机，没事！”
“嗯……”周瑞安用力点点头。
前面空乘把摔倒的先生扶起来，让他就近坐在椅子里，不知道是摔的还是玻璃渣，那位先生满脸血，十分吓人。
周瑞安看了他一眼，胆战心惊的收回眼神，看着面前显示着无法连接线路的显示屏，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这跟上次逃跑还不一样，上次自己是尽力了，还有机会，这次是怎么努力也没用，人家压根儿不给你机会，纯听天由命。
头顶的广播响了几声，一个男人说了话，他很冷静，先表明了自己机长的身份，说这次情况特殊，颠簸明显，为了自身安全，请勿在走廊走动，大家带好安全带，等候颠簸过去，一定要心怀希望，同时也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啊！？”周瑞安崩溃道，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机身一抖，又是一阵直线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