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熟人?”
“没什么。”他尴尬地笑笑,用左手笨拙地夹菜。
“手怎么了?”陶墅很快看出端倪,使劲嗅了下,“你喷了云南白药?”
“…没事。”
陶墅直接坐到了他身边,拽着他的手轻轻摁了下。
“呃,”唐祁镇吃痛地往边上缩,连声道,“自己不小心扭了下而已。”
“你伤了怎么不和我说!这样我肯定不让你画海报啊。”陶墅语气严肃起来,“去医院看过了吗?”
“嗯嗯……”他点头如捣蒜,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陶墅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异常,继续滔滔不绝:“真是对不起,我是看你涂鸦墙的作品,觉得你画功好才分配了任务,你要是不方便只管和我提……”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唐祁镇条件反射地回头,见一人俯身捡筷子。
起身的瞬间,他和唐祁镇深深对视了一眼。
是傅研生。
唐祁镇瞬间被他的眼神锁死,手中筷子应声落入餐盘。
“抱歉,打扰你们了。”傅研生勾嘴轻笑,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
第14章给猪染色
运动会如期开始,入场时远远就看见自己设计的海报装裱在橱窗里,旁边不知谁还小声说了句“好看”,唐祁镇顿时满血复活,把合作中不愉快的破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天气还未转冷,太阳光也很明媚,就是不知为什么妖风大作,吹得人头皮发麻。
看完开幕式,唐祁镇已经冻到怀疑人生。回到观众席,他飞速戴上卫衣的帽兜,把自己裹成团。
看运动员脱掉外套站在操场上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知是感慨奥林匹克精神的伟大,还是心疼他们。
反正他就是个小肉墩儿,和一切体育活动绝缘。
“你没有比赛吗?”正缩在大衣里玩手机,耳朵捕捉到一个不算太熟的声音。
唐祁镇扯下卫衣帽兜,见陶墅已经紧挨着自己坐下了。
“有个趣味比赛,凑数的。”他往边上挪出了一点空间,“部长怎么来了?”
对方轻笑了声:“不用喊得这么正式,叫学长或者直接喊名字就行。”
“嗯……”唐祁镇含糊地应了声,突然想起了傅研生。
他是自己在校认识的第一个学长,这个称呼竟不知不觉有了指向性。
话说回来……唐祁镇低头算了算日子,已经十几天没见他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要是真的因为压力而用这种方式发泄,必须得想办法劝他去看心理医生。
唐祁镇心里发紧,说不出什么感受,眼神茫然地四处瞟着。
“今天没什么事,就想来看你们比赛,顺便帮其他部门维持下秩序。”陶墅在一旁说个不停,唐祁镇不知怎么接话,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犹豫,突然在操场一角捕捉到了傅研生的身影。他穿着白大褂和另个男生站在一起,但没有交谈,只是默默靠在栏杆上。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男生,身边却没什么朋友。唐祁镇叹了口气,小声问道:“陶墅…学长,你知道傅研生吗?”
“怎么突然提起他?”陶墅虽然疑惑,还是耐心回答,“当然知道,他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那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我不是他们系的,没具体了解过。”陶墅为难地皱眉,“怎么,你认识他?”
唐祁镇点头:“军训的时候扭了脚,一来二去就熟了。”
“原来如此,”陶墅关心道,“不是什么重伤吧?你也太不小心了,开学才几个月怎么手脚都扭过了。”
“…我会注意的。”唐镇祁觉得丢人,尴尬地应了声,目光又落回学长身上。
沉默片刻,他小声道:“我总觉得他很孤独。”
“谁?傅研生吗?”陶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长长叹了口气,“他们医学系向来是神仙打架的地方,竞争激烈,有距离也正常的。”
唐祁镇点头认同,各种思绪在脑海里交织,太阳穴都有些胀痛。
两人间又陷入短暂的沉默,陶墅淡淡道:“别想那么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傅研生自己的选择,你又不可能帮他分担。”
这话正中唐祁镇的心事。他倒是想分担,结果对方非但不给机会,还特喵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想到他用带血的手摁住自己的脖颈,唐祁镇在大太阳下都能脊背发毛直打冷颤。
正缩在大衣里自闭,听裁判举着大喇叭喊道:男子4X100米接力赛,第一组同学上跑道,快点!
他往操场上看了眼,发现谷学浩他们已经站在道上,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不由激动地起身,打算上前观看。
周围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同学,都在自顾自玩手机,根本不关心比赛。唐祁镇觉得自己很突兀,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回座位。
班长翻了翻秩序册,大声吼道:“别玩手机了!我们班都开始比赛了。”
这才有人不情愿地放下手机,敷衍地朝操场上斜了几眼。
他有些落差,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高三。虽然他们是个美术班,经常会有人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去外地培训,但班级的凝聚力还是很强。特别是最后冲击文化课的时候,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大家待在一起背书算题,教室就像自己的家一样。
会因为运动会的一张奖状而兴奋鼓舞;会因为讨论自己想去的学校、想要的未来而渴望得泣不成声;会手拉着手飞奔过成人门,哭着说长大了……
18岁就像一道分水岭,隔绝了年少的炽热与年长的沉静,跨过那道门后,世界渐渐安静了。
唐祁镇叹了口气,明明过上了理想的生活,他却开始怀念曾经在未知里煎熬的苦与乐。
“怎么了?”陶墅拍了拍他的肩,“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啊…没事,”唐祁镇吸了口气,“就是突然觉得大学里的班级意识淡薄了许多。”
“这很正常,毕竟大学不再是把我们圈起来读书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多余的关系只会成为敷衍和累赘,把人弄得很累。”
“或许吧。”唐祁镇随口应了声,靠在座椅里看他们比赛。
没想到谷学浩看起来是个宅男,跑步还挺快的,前两棒他们班还在第四名,等他跑完就飞升到第二了。
牛批,果然人不可貌相。唐祁镇在心里感慨,后面也陆续传来几声零碎的“加油”。
比赛最后以他们班稍快一点冲线结束。
“我们班太厉害了!”班长激动地喊着,后面稀稀拉拉传来掌声。
“我去给他们送瓶水。”唐祁镇意犹未尽地看了眼终点处,从纸箱里拿出四瓶水,逐一抱在怀里。
不料起身瞬间,其中一瓶水咕咚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抱得有些勉强,调整了角度又打算蹲下/身去捡。
“我陪你一起去。”陶墅先人一步替他捡起,又从他怀里抽走一瓶,使了个眼神。
唐祁镇点头:“谢谢。”
然而走到终点处,他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一堆人围在那儿,推推搡搡似乎在争论什么。
对面一个高个子男生指天骂地:“我就是要求重比怎么了?你们第一拿着良心不会痛吗?”
“怎么了……”唐祁镇被这气势给吓住了。
“他说我们第三棒超出接力区了。”
陶墅上前把两人分开:“裁判怎么说的?”
他不屑反问:“你谁啊?”
“我是你们大二的学长。”
唐祁镇把水递给谷学浩,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裁判都说我们没超,还能咋地。”谷学浩没好气接过水,“真是服了,输不起就别玩啊!”
“你踏马说什么,乱跑还有理了?”对方闻言突然暴怒,冲上来就是一顿骂,“真操啊,仗着没监控给你们录下来就乱跑,到底是艺术生,差个两三百分考进来的就是没素质。”
“你说什么!?”唐祁镇闻言也冲了上去,一把拽过谷学浩和他对峙,“什么叫差两三百分考进来的没素质?我们的分不是分吗?”
“你们不就是考不上大学才去学画画混口饭吃的吗,自己几斤几两……”
“我去你奶奶的混饭吃!你们文化生了不起是吧!”唐祁镇这辈子最恨被人看低,狠狠把水砸在地上,就差没再来个飓风三连踢直接把他送上天,“高中政治必修一背了吗,职业平等观还……”
唐祁镇涨红了脸,还没和他争论几句,一瓶矿泉水已经砸过来了。
“雾草!”他吓得脖子一缩,瞬间消声。
突然被推了下,随即一个白色身影挡在了前面,意料中被砸得鼻青脸肿的糗事并没有发生。
他一个趔趄,被谷学浩从后面扶住了。
定睛一看,傅研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单手截住了水瓶。陶墅也替他挡了下,两人呈交戟之势挡在他身前。
“你你你又是谁啊?”对方也懵了。
“纪检部部长傅研生。”
傅研生先瞥了陶墅一眼,才扭头反问道:“没事吧?”
“……”唐祁镇突然觉得学长的眼神比让他破相还可怕。
“没,没事。”他心有余悸,声音都有点抖。
傅研生扫视一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七嘴八舌把事情说了遍。傅研生听完眼神更加冰冷:“给他们道歉。”
“你又是哪儿来的?老师呢,我要他来解决。”
“还想丢人丢到老师那儿去吗?”傅研生似笑非笑,一直抓着对方手腕没松开,现在似乎又加了点力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医学系的分数线是全C大最高的,应该也比你厉害点吧?”
“你!……”他努力想挣开傅研生的禁锢,甩了甩手腕却毫无作用,瞬间没声了。
“道歉。”傅研生继续下命令。
他喉头动了动,敷衍地甩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傅研生又凑近了些,抓着他手腕的手轻轻晃了下,似乎很不满。
“对、对不起,我错了,输了就是输了,不该朝你们发火……”他咬牙憋出了一长串话。
傅研生这才松开了他,侧身几步挤出了人群。
大家又开始小声嘀咕。
“还没看够热闹吗?”他走了几步,回头扬声反问,不着痕迹地和唐祁镇对视了一眼。
唐祁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谷学浩拉着跑了。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持有这种偏见的也不只他一个人,做好自己就行。”陶墅跟着后面宽慰。
“林子大了真的什么鸟玩意儿都有。”谷学浩愤愤地搂着他的肩,“不过老唐啊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么刚的时候,刚才简直帅爆了。”
“还是多亏了学长……”唐祁镇心情还没完全平复,随口应了声,忍不住回头找他。
傅研生依旧拿着药箱四处转悠。
今天的学长看起来很正常,挡在前面的瞬间男友力max,荷尔蒙都要炸了。
虽然被气得不轻,但——
雨停了天晴了,小唐同学仿佛又恋爱了。
回到观众席休息没休息多久,趣味项目的比赛开始了。唐祁镇之前为了凑数,硬被班长拉去报了个“车轮滚滚”,听解说就是六个套在圆形橡皮履带里一格一格地往前挪。
他们组男生多,唐祁镇因为个子比较矮,被分到了车头位置。
“没事,趣味项目嘛重在参与。”班长在一旁鼓励。
可他真的不会滚轮子,又被分配到关键位置,心慌得不行。比赛开始后,为了配合滚轮的高度,他不得以猫着腰奋力前行。
不一会儿,卫衣的帽兜就落下来把他的脑袋裹住,遮掉了大部分视线。
唐祁镇瞬间就自闭了,想把帽子甩开,但脚下一停全队的节奏就乱了。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缩着身子往前走。
太难了,就不能让我安心做个快乐肥宅吗?
陶墅就站在操场边看比赛,见唐祁镇被裹在卫衣里找不到北的样子,忍不住拿出手机。
还没来得及拍照,就听有人问道:“你是宣传部长吧?”
他应声回头,见傅研生双手插兜站在身后,笑着打招呼:“对,学长有什么吩咐?”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傅研生开门见山,“唐祁镇在你这儿?”
陶墅疑惑地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听说你是学生会里公认的热心学长,”傅研生缓缓凑近,一字一顿笑着道,“看到你对学弟如此关照,我很满意。”
听起来是表扬,但陶墅总觉得怪怪的,被对方逼得站挺了身子,脸上笑意逐渐收敛。
好在操场上传来一阵欢呼,适时打破了僵局。傅研生的目光越过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几眼,转身离开。
陶墅一脸懵地站在原地,明明风吹得很冷,手心却握出汗了。
傅研生走到很远处,才打开手机,盯着拍摄界面圆滚滚的小唐同学无奈笑了声。
“这只小胖猫到底哪里好了,居然谁都想骗你。”
第15章胖虎打架
运动会结束不久就是期中考试,每天经过图书馆,都能看到来去匆匆的同学们。自习室里堆满了书,几乎都能把人淹没。
唐祁镇有种梦回高三的错觉:果然,只要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赛高考。
他们设计系期中只有英语考试,唐祁镇是文科生,英语一直不错,很轻松就考完了。
当然,在无数学子挑灯夜战、从马冬梅背到马什么都没的时候,唐祁镇也在为设计美丽小裙子而秃头。
编辑蚊香小姐要求他11月底交饼图设计稿,但以“白衣天使”为题材的洛丽塔市面上已经很多,从甜美系到哥特风,创意几乎都被用过了。眼见只剩一个月,他还一笔都没动过。
欣赏完前辈的作品,他更加迷茫了。合上电脑,两眼一翻,脑袋空空,还顺便扯下了一把碎头发。
要是画画能有掉头发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变秃了,却没变强。
小唐同学痛心疾首,起身把满地的头发扫进了簸箕里。
不过,上次被死亡催稿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作为一只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酷鸽,唐祁镇打算抽空去医院里逛一圈,搜集灵感。
艺术源于生活,这也是他爸爸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如果真的想当个好画家,一定要深入了解自己绘画的内容,画风景就出去旅游住一段时间,画人物就去他们工作的地方实地观察。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的自由与浪漫。唐祁镇目前还在摸索阶段,只能一知半解地照做。
他选了一个没课的工作日,带上全套装备去了C大的附属医院。早晨八点多,医院里人还不多,但最近流感高发,周围满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唐祁镇戴上口罩,坐在旁边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等到挂号那边一波人散尽,他才走上去试图和护士姐姐唠嗑。
“小弟弟你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他赶紧拉下口罩,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是C大的学生,最近做小组作业,有几个问题想采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