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你先回去吧。说不定,是明天呢?
秦香玉眼眶微红,摇头:希望吧然而这样的解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若是李垚今晚不回来,根本不可能明天再回,无非是没有跟着回来。
若是没有被范意致带回来,那就意味着死亡了。
秦香玉依依不舍地往外暗下来的夜色又多看了两眼,含着泪要转头时,最后一瞥,夜色如水中央浮现一抹人影。
秦香玉一把抓紧连如意的手臂,紧张地看着那抹黑色的人影,这个时候她竟然不怕,只是一心紧张地想要看清那个人。
她颤抖地喊出:垚儿?
那人影并没有回应,渐渐靠近时,面容从夜色显现,那虽被尘土模糊了也难掩其秀美,那漆黑到深渊的眸子,让人难忘。
秦香玉愣了一会,回过神来,一下子哭了出来,似曾相识般又挂在了李垚身上。
我儿啊!!!秦香玉哭喊着。
这还是李垚第一次听到秦香玉如此中气十足的喊声。
李垚依然面无表情,似乎早已习惯了秦香玉动不动就挂上来。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些充军的犯人,来来往往时不禁打量着这对奇怪的母子。纷纷猜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连如意意识到周围的异常,先打断了秦香玉的哭泣,说:行了,他才刚回来,这里人来人往的,赶紧先回家吧。
秦香玉抹了抹眼泪,收敛了些许情绪,点头:对,垚儿我们回去先。
说是家,那不过是用茅草简单盖成的茅草屋,里面简陋又狭窄潮湿,空气不流通,总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气味,窗户没有窗纸,只能粗糙地用木棍捆成,做了个漏风的窗,狭小的房子里用粗糙的麻布隔开女眷和男丁的住处,就这样住了李秉一家子。
曾经在盐京衣食无忧的一家,如今却沦落到这下场。
其他两位姨娘正在外面做饭。
而房里正有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慢慢地摆着简陋的碗筷和饭菜,穿着补丁的衣裳,那正是曾经尊贵的李林氏。
李林氏见到李垚时,也愣了下。
还是连如意赶紧说:娘,这是垚儿,垚儿回来了。
哦哦,回来啦李林氏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勉强牵扯一下嘴角,便又转过身去。
连如意一时有些尴尬,怕李垚母子多想。
而秦香玉此时正忙着泪眼朦胧打量李垚,而李垚就算看到了也没反应。
连如意忙去帮李林氏布置碗筷,一边招呼着李垚:坐下来再慢慢聊吧,快要吃饭了,恐怕垚儿也要饿了。
秦香玉赶紧抹了抹眼泪,拖着李垚的手:我都忘了,还是夫人周到。这些天赶路累了吧?快坐下吃饭吧。你爹和你兄长等会就回来了。很快就能见着他们了。
李垚被秦香玉拉坐在凳子上,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只有三样菜,都是素的。
李林氏淡淡地望了他们母子一眼,语气中依然带着往日的凌人气势,慢条斯理地说:一回来就不用干活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坦,我这老人都不得闲呢。
秦香玉本来还高兴地打量着李垚,这下子脸上的笑容僵了,立即站起来,擦了擦手,赶紧说:我去看看灶上的饭好了没,我去捞起来。老太太您去歇着罢,过会老爷就回来了。
李林氏见秦香玉出去灶台帮忙了,脸色稍霁,但一转头看到李垚,就又皱起眉来,带着斥责的口吻说:你这全身这么脏弄脏可怎么办?
李垚这才抬眼看她,没有丝毫表情,黑黝黝眸子望着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李林氏,李林氏一时感到心惊胆跳,竟然感到强大的压迫感。
这时,几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进了茅屋内,正是李秉他们。
秉儿!李林氏见到李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上前迎着自己的儿子和嫡孙子,你们回来啦,快可以吃饭了。
李秉很是疲惫地点头,李盛和李胜甚至累得都说不出话了,但是一瞧见坐在桌子边上的李垚,不约而同地惊呼了声:三弟!
李秉这才留意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回来了,望向李垚那张脏兮兮的脸蛋时,眼神一时恍惚,竟然想不起了这个儿子的面容。
回来了啊。李秉淡淡地说了句,点头,回来就好。别的就没再说了。
而另外两个儿子也没说话。
旁人都知道李垚是被山贼掳了去,这会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李垚。
李林氏有着儿子还有嫡孙子在,底气又回来了,皱眉,教不满地说:这么脏可怎么上桌?
李秉一看,李垚确实脸有些脏,但他们三个刚做完工回来也没好到哪去,李林氏总是向着他们的,李秉也说了句:垚儿你去洗个脸吧。
李垚觉得这都不是事:可以。
沉默着的李盛也开口:我也脏了,我跟你一起去洗洗吧三弟。
李胜也附和。
洗完脸后的李垚,终于恢复了原来白嫩秀美的面目。但始终少了些表情。
一桌九个人,三个菜,狭迫紧紧地坐在一起。
李秉动筷了,其他人才能动筷子。
桌上的菜几乎都是留给三个男丁吃的,女眷大多都是吃饭。而李垚见着这家子这么困难,他一下嘴说不定全家都不用吃了。
奈何他拒绝之后,秦香玉又是泪眼汪汪,一边劝他一边眼泪就要下来了。那眼泪让李垚烦不胜烦。
于是他只能十分克制地吃完了这顿饭。
垚儿你回来后可有什么打算?李秉作为父亲,循例地询问一下。
李垚:喂猪。
全家人:
李秉试探地问:这可是给你的活儿?
是的。
李秉点头,说:那倒是个轻活。还不错。
总比他每日修筑城墙好得多。
连如意也不由得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他们本都是没干过农活的人,一来就派去了开荒耕地,不免让她心疼不已。
李林氏道: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秦香玉也有些欣慰地看着李垚,结果李林氏的下一句就让她左右为难了。
不过,这家里这么多口人,哪里还能多得出一个人的口粮
李秉连忙制止:娘
怎么?我说的不对?
李秉只好说:不是
李林氏靠在床头,微瞌,她在李家积威已久,自然没人反驳她,而秦姨娘也只能偷偷抹眼泪。
本来这日子就过的紧巴巴的,每日吃饭都差点按米的颗粒算了。这一大家人总不能都吃闲饭,那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秦姨娘虽是这些日子帮着干了活,可到底身体还是不行,我可曾有半句嫌弃过她?一家子没人出声,越发沉默,只有秦姨娘隐隐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