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像是个沙袋,随着力道左右摇摆,晃动中,阳光照亮了他后腰的金属铁钩。
奥帕痛苦的闭上眼,他想他应该是看到了肉钩。
两条雪亮的肉钩,结结实实的扎在伯爵的后腰两侧,提着他全身的重量,挂在半空中,流到脚尖的血液随风飘落成一条弧线。人们终于抓住了他们痛苦的源泉,无尽的愤怒化成有形的刑具,此时正一点点凌迟着罪徒的肉`体,他越是痛苦一分,人们越是欢喜一分,像是一场等价交换的赎罪。
奥帕手脚冰凉,浑身害冷一样的颤抖。他不爱伯爵,甚至惧怕他,但看着曾经阴森强大的人,此时破布一般的挂着,这种强烈的落差和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刺激的奥帕只想离开,赶紧离开,有个声音从心底里升起,警告他再等下去会看到更可怕的,趁现在来得及,赶紧走。
奥帕试图后撤,可密密实实的人根本没有一丝的空隙,奥帕冷汗冒了一身,他开始寻求侧着走的路线,没等他走几步,人群又爆发出了一个小高`潮,奥帕听见了轴承转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僵在了当场。
两边的绳子也被人拉动,吊起了两个人,他们身上没有肉钩,绳子倒吊在脚腕上,胳膊不自然的下垂,形成一个僵硬的弧度,看样子是死了有一段时间。
这两个人,一个穿着卫士服,一个穿着普通的薄西服外套。卫士的脸看不大清,他的嘴大张像个裂口,脑袋塌下去一半,模样十分骇人,另一个穿薄西服外套的人则好很多,虽然满面青灰,但看得出生前模样姣好,以至于死了都不吓人,他半闭着眼睛,像是还没睡醒,青灰的嘴唇间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隐约露出里面血红的牙齿
奥帕彻底愣住了,他一直惦念着,一直想找出来的瑞塔,竟以这么一种方式,突然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奥帕酸胀的眼睛再次模糊了,他看着周围的人再次举起手里的东西,向这两句可怜的尸体扔出去,奥帕无力阻止,他是个徒有青年身量的少年,纵使他有大力士般的身手,也阻挡不了大趋势的方向。
奥帕忍不住了,他在人群中放声大哭,声音淹没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中,他站在人群里,却像是幽暗的一角,他们高兴他们的,他哭他自己的,互相看不见对方,可情绪的调动却是因为同一件事。奥帕在哭泣中感到了无边的孤独,他与周围人都不是一个世界,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两具尸体的高度忽然有了变动,人们的脑袋随之慢慢抬高,就连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伯爵,都费力的抬起头去看。自从瑞塔的尸体被吊起来,他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奥帕泪眼朦胧,视线顺着悬挂瑞塔的绳子下移,他看见绳子的另一头是几个青年在抓着,他们在一齐用力,将他吊的更高,为首的是个穿着一身墨蓝色的双头鹰军服的青年,从肩章上看,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士兵,然后吸引住奥帕注意的显然不是军阶,是他那头稻草一样枯黄的金发。
奥帕看着这个金色的脑袋停止了哭泣,他眼睁着,看着他专心致志的用力。似乎是感应到了这边的视线,金发青年扭过头来,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准确无误的对上了奥帕的双眼。
奥帕后来回忆这一刻的画面,认为像极了一场戏剧。观众席喧哗异常,忽然灯光一暗,鸦雀无声,两道聚光灯准确无误的对准了他们,世界都随之安静了,在苍白的照射下,二人纤毫毕现,将对方的改变看得一清二楚。
弗雷长高了,他的脸型有了变化,线条硬朗了些许,头发也剪短,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变得和所有青年人一样,棕色的眼睛没有了奥帕记忆中的追随和好奇,只有凝固了的激情。
所有奥帕熟悉的元素重新打乱排列,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形象,这形象太陌生了,而最可怕的,莫过于他手中的绳子。
“弗雷”奥帕无声的蠕动嘴唇,难以置信的重复;“是你吗是你吗”
奥帕的视线又顺着绳子滑回到瑞塔身上,他只觉胸中憋闷,有东西在往上涌,周遭的一切都静下来,只剩下阵阵轰鸣在二人的耳中滚动。
奥帕看着摇晃的瑞塔片刻,又看向弗雷,一双眼睛几乎失了神,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两者间的关系。
“是你吗是你干的么”
弗雷保持着拉拽的姿势,也一直盯着奥帕,但眼神中的内容奥帕已经读不懂了。
一声怒吼在奥帕耳边炸开,奥帕身形晃了一下,大热天的站在烈火前,奥帕原本汗流浃背的身体,竟然感到了冷,冷的他眼泪流不出来,血也结了冰。
奥帕觉得,他终于是一无所有了。
一只手从背后拍在奥帕肩上,他没有反应,只是顺着力道前后摇晃了下,那只手又拍了一下,力道更大了些,奥帕还是没反应,这只手的主人似乎立刻没了耐性,抓住奥帕使劲儿拽了下,不想他居然顺着力道,整个人后瘫倒了过来。
奥帕在一片黑暗中穿梭,他忘记了悲伤,仇恨,没有痛苦,没有恐惧,一身轻松的慢慢飘荡,像个孤魂野鬼,或者他已经是个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漫无目的的飘着,他渐渐在黑暗的尽头看到了光,在这片越来越刺目的光线中,有个人影在等他。
奥帕在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睁开了眼睛,他浑身脱力,眼睛更是肿的严重,他起身,脑袋很懵的环顾四周。
这是个陌生的环境,大书桌,大书柜还有档案柜,留声机放在角柜上,吊扇悠闲的转动,奥帕扭头看向窗外,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教堂,视线再次放远,他看到了冒着黑烟的庄园。
我出来了我什么时候出来的
奥帕记得之前的画面还是弗雷的脸,现在就到了这里,这是哪谁把自己带来的
正在奥帕满腹疑问时,屋门被人推来。
站在门口的人奥帕又差点没认出来。今天一件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太多老熟人变了新面孔,让奥帕一再吃惊。
“你醒了”一身军装打扮的伯爵夫人手端着水杯出现在奥帕面前。她并未在意奥帕的表情,自顾自的走到大书桌前,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壶倒了半杯水递给奥帕。
奥帕迟疑的接过来,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我还想,你要是真跑了也许就死在外面了,可就这么凑巧,你居然出现在人群里,康斯坦告诉我时我还不相信,你可真够命大啊,”伯爵夫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起来,喝完后她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奥帕床边。
伯爵夫人现在看上去和以前大不相同,她剪短了头发,齐耳的卷发服帖的压在军帽下,及膝的墨蓝色a字裙剪裁得体,刚好凸显出女性曲线,她看着比以前任何事都美,充满活力,也没那么疯了。
“你”奥帕迟疑地开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
“哭了”伯爵夫人伸手摸了摸奥帕的脸,他的脸在尘土烟熏和泪水的多重洗礼下已经肮脏不堪,伯爵夫人摸了一手的黑。
“伪装挺厚啊,看来你需要好好洗洗,”伯爵夫人皱着眉调侃。
奥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