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比赛即将开始。有同学自愿做裁判，泳池内已经清场，大家站在台上，又困惑又兴奋地看着。

“社长居然会和别人比赛，可真是难得一见他的速度真的超快啊，能有人比过吗”

“想赢过社长，那可真是太难了。他的成绩比我少五秒我这辈子也追不上了。”

四百米的比赛，即将开始。馆内有标准的比赛场地，50米的长度，需要游四个来回。

比赛开始之前，云湛抬头，轻轻划过时启的脸颊，那一刻，时启感觉到，云湛似乎心情有点复杂，又像是有话对他说。

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哨声响起，厉觉和云湛同时跳下水中，起跳姿势都很标准，抬臂划水的声音，十分激烈，水花宛若化为赛场中的矛与盾，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较量。

云湛宛若为水而生的，他的姿势优美流畅，如他这个人一般，带给别人非同凡响的视觉盛宴。而厉觉也毫不费力，手臂结实有力，泳池都仿佛为他而激荡

“你觉得谁会赢”张明的声音响起。

时启说“我不知道，他们都很快”

“或者，换句话说，你希望谁赢”

时启一怔，抬头看向张明，张明似乎意有所指，他道“已经很久没有见厉觉这么认真的样子了。”

时启说“你好像很了解他。”

“初中，高中都是一个班的。”张明道，“但上大学之后，他好像变了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但肯定

和你有关系。”

“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为了一个人这么努力了。”

时启“厉觉以前是什么样的”

泳池内，厉觉的眼神坚定有力，无论是谁看到，都被他的气势所感染，与云湛相比竟是分不出上下。

张明道“关于厉觉的传闻，你应该也听说过不少了吧大部分都是说他坏话的，刚开学的时候，大家都害怕他，看到他专属的篮球场，都恨不得绕开十米走，生怕被这个打架狂魔给盯上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时启“反驳你什么”

“我以为，你会说厉觉不是那样的人，大家对他的看法是错误的这种话。”张明摊开手，“毕竟，能让厉觉那么喜欢的人，也肯定知道他本性是什么样的。”

“你也说了，那是传闻。”时启道，“何况，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由傲慢与偏见所构成，人们只愿意去看自己所想要看到的事实，而忽略了真相，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是这么个理。”张明笑笑，“这世界上的人只听自己的话，而不去听别人的心。”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时启问。

张明“虽然这话应该让厉觉对你说，不过我猜他肯定不会，所以不管他最后赢了还是输了，希望你能不要计较厉觉有些幼稚的胜负欲，毕竟，像他这么单纯无畏的人不多了。”

王宇在一旁听着，插话道“这话怎么听上去像是父母要把自己孩子托付给另一个人说的话张明你是厉觉他妈吗”

张明满脸黑线“去你的”

这个世界上，永远最缺少的一类人，便是希望以真心换真心的人，他们也许会被这世界磨得遍体鳞伤，内心却永远如少年一般，赤忱，炽热。

赛程过半，厉觉渐渐落后于云湛，大家都很惊讶。

“那小子厉害啊，居然没有被社长超一个来回实力好强”

时启也很紧张，虽然两个人看上去毫不费劲，但近距离看现场时，他的心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厉觉，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和你单独相处过了，你的身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朋友，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时启握紧了手。

他从来没想过，厉觉会这么在乎他。

“加油加油”大家都情不自禁喊起了加油，不知道是为谁而加油，也不知道究竟想让谁赢，但这场比赛，的确是十分精彩，酣畅淋漓。

已经到最后一个回合了两人势头依然很足，而当云湛转身时，厉觉才刚到池边，但他没有迟疑，很快追过去。

“完了，厉哥要输了。”王宇摇摇头，“他等会肯定很生气。”

张明仰天长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没想到云湛是个这么厉害的对手，厉觉，我对不起你啊”

时启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厉觉丝毫未放弃，也从未松懈，甚至加快了速度，不要

命地往前游去，原本的距离被他缩短、缩短、再缩短

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追上云湛，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厉觉却用他的实力证明，他可以

“不会吧，社长要被超了吗”

一个男生道，“这个人也太强了，如果和他比，我肯定会输的”

“即使没赢，他也很厉害了”

两人几乎齐头并进，激荡的水花令人看得热血沸腾，终于，两人摸到池壁，比赛结束

“成绩成绩怎么样”

大家连忙去问计时的人，刚才他们根本没看到这两个人究竟谁更快一点。

“社长社长赢了”那个人似乎也被震撼，嗓音都在颤，“另一位同学只比他慢002秒”

“哇哦”大家道，“好厉害啊”

云湛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五百米记录。

时启拿了两瓶水，跑过去，一瓶递给云湛，一瓶递给厉觉“你们都好厉害最后的时候简直让我看呆了”

厉觉却始终没有接过水，他低着头，胸口起伏不定，似乎是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时启便耐心地等他。

终于，厉觉抬起了头，他的头发全被谁打湿，水滴不断落下，从脸颊滑落，像是一道泪痕，他道“我输了。”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

时启说“只差002秒而已而且你们几乎都是同时到的啊，这不能算输。”

“输了就是输了，不用安慰我。”厉觉的嗓音有些沙哑，他没有接时启的水，而是沉默地游进水里，像是一个孤独的旅人，回到了自己一个人的小天地。

时启的手顿在半空。

这场比赛的输赢很重要吗

时启本想去追厉觉，但厉觉已经从另一侧上岸，和张明说着什么。

“你看上去很担心他。”云湛的脸上，也没有作为胜利者的喜悦，似乎从刚才答应了厉觉比赛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凝重。

他同样仰起头，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他蘸了水的睫毛显得湿润，露天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宛若跳跃的浮光。

“也没有了，可能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吧。”时启道，“不过，我觉得你们都很强啊，而且这也不是正规的比赛，为什么他那么”

“比赛开始前，”云湛突然道，“厉觉和我说，输的那一方，要离你远远的，不能再打扰你的生活。”

这的确像是厉觉会说出来的话。

时启心想，厉觉该不会当真了吧

云湛又接上下一句“我没有答应他。”

这大喘气

时启疑惑地说“那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受打击输给你，也不算丢脸。”

厉觉头上盖着一个毛巾，一个人出去了。

时启的视线追随厉觉直到消失。

云湛却道“你不能体会我和他的心情。社团时间到了，你通知他们一句，可以离开了。”

“诶，这么快就到了。”

时启道，“那我也先走了。”

云湛淡淡地“嗯”了一声。

依然有很多人在兴奋地讨论这场比赛，还有人拍了视频，也有很多人来恭喜云湛，赞美声不绝于耳。

云湛却独自游向另一头，宛若一头悄无声息的鲸鱼，他潜入水中，耳中的声音终于全部消失了。

这场比赛，输的人输得不甘心，赢的人也没有多高兴。

厉觉回了浴室。

时启在外面碰到张明，张明这么和他说。

“他现在可能心情不太好。”张明犹豫着说，“要不你还是先离开吧”

“没事的。”时启道，自从他知道了厉觉和云湛的赌约后，确实有点担心厉觉会不会当真，可云湛又说他没有答应

那厉觉可能只是因为输了而无法接受。

身为朋友，时启觉得有义务去安慰他一下。

即便是输了比赛，也不会因此嘲笑他，看不起他。

时启进了浴室，里面只有一间在用，水声哗哗的，时启喊了一声“厉觉”

浴室内是帘子格挡，见水声没停，时启便站在帘子外面，自顾自地说“你到底怎么啦实际上我觉得这场比赛真的很精彩，而且如果赛道再长一点，说不定你就可以赢他了，之后还可以比嘛，不要为了一时的失败而觉得自己不行，你在我心里真的是特别棒的”

“不要再安慰我了，”厉觉的声音似乎有点暴躁，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我没有云湛强，这就是事实，而且你也看到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因为你输了，我们就不当朋友了。”时启啼笑皆非道，“如果非要这么找朋友，我为什么不去找游泳冠军当朋友”

“你不懂。”厉觉的声音忽然诡异地平静下来，道。

“我不懂什么”时启诧异地说。

“这场比赛，并不是友谊赛。”

“那又怎么样”时启道，“你和云湛”

时启话还未说完，面前帘子被人掀开，温热水滴溅了他一身，时启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人拉住胳膊，拽到了水幕

热水铺天盖地地落下，一瞬间将时启打湿，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感觉额前湿透了的刘海被人捋开，厉觉有些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似乎是强忍着某种汹涌浓烈的情感，终于是无法忍耐地喷薄而出。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时启，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你只是在装傻而已，我全都知道，哪怕我赢了云湛，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永远都改变不了。”

“我们永远只能做朋友，是吗”

厉觉最后这一句几不可闻，而下一刻，时启感觉水忽然停住了，他睁开眼睛，模糊不清地看到厉觉高大的身体为他挡住了倾泻而下的水帘，随后，他俯下身，狠狠咬在时启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