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1 / 2)

天意风流 月神的野鬼 9591 字 2022-09-21

一个深耕西北多年、对边防了如指掌的南国将领价值几何,安铎再清楚不过,这是一把真正的利剑,可以出其不意捅入敌人心脏,对南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他耐着性子考察了小半年,如今是时候该祭出来了。

安铎道:“现在赵衡距此地不过二十里,我已向陛下承诺,不计一切代价将他挡在都思城外,霍将军比我们更了解南国军队,你对这仗怎么打有看法吗?”

霍玄道:“据我所知,南国军队镇守边境多年,更擅长守城,不善于进攻,制胜的法门其实一直掌握在王爷手中。”霍玄用手指向地面,“就在这儿。”

皇雀尤其看不惯南国将领这如出一辙的神秘样子,“不如直说!”

霍玄再一张口却是标准的胡语,连在座的氐人将领都不由得微微一愣,“这座城在汉时被称作玉泉,是北地三大重镇之首,城墙用三合土堆砌,历经千年风雨不倒,赵衡想按原计划前往都思城与赵慎汇合,为此他必须尽快攻克玉泉,但他跨不过这一步,这延绵上百里的铜墙铁壁将活活拖死他。”

他的声音低下去,“一步之差,这儿即是他的葬身之所。赵衡假冒先太子之名,勾结前大梁中书令谢珩篡国,大梁皇帝惨死崇极殿,大君出兵为梁国平叛,报先帝之仇,我愿为大君打第一战,灭其气焰。”

安铎良久才用胡语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将军。”

鸣金收兵的声音传遍山野,南朝主帐大营中灯火通明,李稚、谢珩、萧皓、司马崇等人皆在场。

自进入玉泉山脉后,联军与氐人数次交战,前前后后四十余次,氐人将阵线不断后移,其颓势已是肉眼可见,照理说局势一片大好,然而李稚此刻却发现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横亘在他的面前。

玉泉城防。

众人围坐在遍插旗帜的沙盘前,司马崇对李稚汇报道:“玉泉山脉是兵家取胜之地,十三朝以来,每一代皇帝都会在此兴建防御工事,其城防集历代工匠智慧大成。汉初时,将军李塘奉命在此修筑城防,他首创三合土,用河沙、黏土、石灰筑造城墙,长城依托地形而起,初始长度达上千里,每隔六十步就有一座城垛,攻守皆无敌,号称只要坐镇玉泉,整个北方关隘尽在掌握中。而玉泉城本身更是固若金汤,其外城墙高约有两百多丈,用青光砖压砌而成,千斤重的巨石从八百步开外掷中依旧毫发无损,所有攻城机械对此都只能望洋兴叹。”

“氐人大约在三个月前我们还未抵达时就已经开始加固城防工事,且还在不断开工,如今的玉泉城堪称铁桶一座,找不到任何薄弱处。”司马崇指向那片城防工事,“历史上玉泉城防的地位独一无二,连雍阳关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李塘举国之力修建如此宏伟的防御工事本是为了保卫神都,纵观历史,玉泉城只失陷过唯一一次,那一年先汉因此而亡。”

汉室末年,天下大乱,边防松懈,武治废弛,这座曾经傲视群雄的军事重镇也悄无声息地荒废了,氐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征服了它,并深深惊叹于这石砌的辉煌。那时仓皇而逃的末代守将想不到,时隔三百年,在当地百姓已经忘了如何说汉话后,一群带着模糊乡音的后人会骑马跨越千山万水来到此地,不计一切代价只为重新夺回它。

李稚道:“传统的攻城机械派不上用场,上云梯强攻如何?”

萧皓道:“玉泉城墙被加固得太高,我们的云梯长度不够。”

李稚道:“能加长吗?”

萧皓在心中很快算了下,摇头道:“一旦加长承重锐减,云梯会自中间折断。”

李稚双手撑住台案,思索了会儿,“氐人一直避而不战,攻城是必行之举,如果无法攻进去,就逼他们出来,火攻如何?”

司马崇道:“尝试过,效果不佳,很少有箭能射上如此之高的城墙,且他们很早就清空城外的林地,里面恐怕也差不多,大火很难烧起来。”

坚壁清野吗?李稚看向自玉泉城四周延伸出去的蜿蜒山脉,“玉泉城防共有上千里,重修加固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短则数月长则数十年,氐人没有这么多时间,他们的精力应该还是主要放在玉泉城中,既然如此,先分批夺取长城工事,将其围堵在城中,眼见优势逐渐落入我们手中,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李稚抬头望向谢珩,问他的意思,谢珩点了头,众人都没有提出异议。李稚的视线在沙盘上缓缓扫过,计算着该兵分几路进攻,但最终也没有伸出手去移动旗帜,显然他认为还需仔细商议。

谢珩望着沙盘中央龙盘虎踞的玉泉城,像是在思索什么,但一直没有开口。众人正讨论着,帐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脚步声,突兀的号角声响彻昏暗四野,李稚下意识抬头。

卫兵冲入营帐,“殿下,军情有变!”

第153章玉泉之战(二)

南国联军分为四股围在玉泉城外,子夜时分,氐人突然萌生异动,一支数千人的敌军经长城逼近联军,一收到警报,军队迅速调动起来,双流交汇,战事一触即发,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玉泉城上,引起联军中的幽州士兵一片哗然。

等李稚率护卫队赶到时,军队已经溃不成军,他抬头望去,高耸入云的城池坐落在唯一的出关口,火把将夜空照的彤红,一个身影站在城楼上,黑鹰自他的肩上一飞冲天。

护卫队中有幽州出身的参将,难掩骇然的呢喃声传来,“霍玄!”

李稚骑在马上与之对视,往事一幕幕重现,搅起无边血雨腥风。身旁的萧皓道:“是霍荀的儿子,霍燕的弟弟,看来已经投叛周国。”

氐人传令官一骑当先,“请敌军主将上前一叙!”

谢珩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李稚抬手振动缰绳,骑马缓缓步出队列,萧皓想要阻止,却被李稚示意无妨。

在西北三镇中,幽州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西北武将林立,无论是当年的晋河王氏,亦或是广侯卫盛,都属于能人统治,但霍家则不然,它是门阀统治。晋河王氏灭后,谯洲桓氏顺利接手青州,雍州广侯卫盛谢幕,也有广阳王府后来居上,但幽州不一样,幽州只能是霍家人的幽州,一旦霍氏被灭,幽州势力也不复存在了。

将近三百余年的独姓统治,霍家早已与幽州融为一体,当地百姓不知道皇帝是谁、不理会朝廷政令,他们只对霍氏宣誓效忠,如此强悍的统治力,这也是李稚当初征服幽州时,要对霍荀一脉斩尽杀绝的原因之一。

可以想见的是,当霍玄忽然出现在敌军阵营中时,联军中幽州出身的将士是如何心神巨震,光是军心动摇这一条就足以让李稚站出来与之对峙了。

霍玄遥望着勒马停在桥上的李稚,对方的样子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许多,这就是以一己之力倾覆幽州、改变梁朝三百年国运的人,他开口道:“多少年了,汉人与氐人又来到这座桥边,今时正如往日,却又大不相同。”

李稚道:“是啊,上一次大战,霍氏先祖还站在桥的这一边,与入侵中原的敌人浴血奋战,想必他们也想不到,三百年后风云变幻,霍家后人会甘为氐人所驱驰。”

霍玄道:“那就要问李大人,为朝廷镇守边境三百年、世代忠君爱国的人得到了什么样的下场?”

李稚道:“我从不后悔屠灭幽州霍氏,即便重新来过,我依旧这样做。”他神情自若望着对方,“先祖功勋彪炳史册,后人毁约背誓投敌叛国,是非功过不能相抵,但皆会由历史一笔笔记下,我所做的也一样,多少年后我们还会在史书中再见,就让它来评价谁对谁错。”

“李稚,你太倨傲了!”霍玄话锋一转,“怪不得是敢假冒先太子名义谋朝篡位的人,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试问一个籍籍无名的县城小吏与一个恶名昭彰的亲王之子,如何配坐这万里江山?”

李稚道:“错了,万里江山本无主,四方志士拥戴有能者居之,民心所向,你的自认为又值几斤几两?”

霍玄道:“幽州霍氏只效忠大梁皇帝,绝不承认两个来路不明的冒牌货,李稚!你与赵慎勾结朝中逆臣,杀害先帝,灭我全族,这两笔血债总要你偿还。”

李稚道:“这就是你背叛幽州投奔氐人的原因,为了向我复仇?”

“这理由还不够吗?”霍玄抬眼扫过桥梁对面无声肃立的数十万大军,“别忘了,这场战火最初是因何而起,十三州被搅得地覆天翻,百姓被迫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这一切的最开始,只是因为你想要做皇帝,你亲手在幽州放了第一把火,将所有人推入战乱的无底深渊,如今又为了声望,将矛头对准北方,不断扩大战争规模,百姓何辜,要为你的皇图霸业枉送性命?”

霍玄重新负手,“既然周国有意出兵助梁朝平定叛乱,清肃人心,替先帝报仇,我辈自然也愿意放下过往成见,与之通力合作,你如今最应该后悔的是,当日没能斩草除根吧。”

李稚立在风中,终于轻叹了一口气,“霍玄,陌上车轮滚滚,碾过多少无足轻重的人。”

霍玄似乎眯了下眼睛,他隔着虚空与李稚对视,头顶鹰隼长鸣不止。

霍玄忽然提高声音道:“谢珩!先帝待谢家不薄,提你为行中书令,委以重任二十余年,你却勾结乱臣贼子,亲手弑君,建章谢氏枉称文臣典范,你有何颜面见先帝于地下?”

谢珩不知是何时来到李稚身旁,停在他身后右侧两三步的距离,他道:“见与不见,皆是前朝君臣旧事了。”

霍玄沉了眸子,没有再说话,他身旁一排氐人将领听着翻译,不由得互相对望一眼,开始低声商议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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