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你追他赶,两中年老男人活力四射,筋骨极为康健。
喧闹至正午,远处天际亦有炊烟袅袅,谢齐和沈乐这会儿也总算歇了下来。
两人对坐在石桌两侧,粗喘着气,大眼瞪小眼,依然杀气腾腾,互不相让。
然而,一阵“咕噜咕噜”想起,两人一前一后一脸尴尬。
谢云曦坐夹在两人正中,却淡定如初。
此时他亦悠然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末,喝下杯中最后一滴清茶。
“二伯,沈叔,咱们都一家人,分什么你侄儿,他侄儿的。”
如此敷衍劝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拍腿做恍然大悟地说道:“哟呀,这都该用午膳的时辰了,两位叔伯必是饿了,这茶点都让我吃了,如今也只能请两位叔伯忍忍,待我去厨房,准备准备。”
少年诚恳说着歉意,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慢慢悠悠。
怀远默默瞧了瞧石桌上空无一物的食碟,再瞥了眼身侧梨涡清浅的少年郎君,只觉眼皮一跳,嘴角亦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般故作姿态,若是平日,不说沈乐,只谢齐也该发现异样,可这两人却都忙着比谁的眼睛大,自然没察觉出谢云曦转身侧脸时,脸山露出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
此时,日正当空,院正安宁。
风起阵阵,叶鸣沙沙,少年清音呢喃,如珠轻扣瓷盘,如泉细流潺潺。
微不可闻,好似淹没在竹叶窸窣地摇曳中。
“竹林隐士自风雅,今儿个我就让你雅不起来,嘻嘻……”
厨房,吃货之圣地,若有冒犯者,虽亲亦需百倍奉还,此乃吃货之原则,之底线——谢云曦深以为然,并将执行到底。
然而,将被“执行”之人却毫无所觉,且还心心念念着他的诸多美好。
第92章
蛇打七寸,复仇亦如是。
谢云曦挚爱厨房,动他挚爱,他自然也该对沈乐最爱的事物下手。
秉承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行事准则,谢云曦早早打听好沈乐的喜爱,如今正是要“对症”下狠手的时候。
要说这沈乐最爱的自然是竹,如今被尊为竹林隐士,但在隐居之前,他的另一名号也依然同竹有关,世称——绿卿狂士。
绿卿乃竹子的别称,而一般名士多以君子,雅士等作为名号后缀,唯有性子极为狂放,或极为特别的几位才被冠以狂士,狂人,狂翁等。
沈乐年轻时,性子狂放,加之那时年轻气盛,又有些桀骜不驯之态,故而被冠以狂士之名。
当年的沈乐和谢朗,正是君子对狂士,保守对激进,那时的文坛,可谓是龙争虎斗,极为热闹。
可惜斗到激烈之时,沈乐却困于一情字,盛年隐退,致使那一场文坛之争,最终以谢朗不战而胜为结局,遗憾落幕。
历经十载岁月,谢朗为何如此“记恨”沈乐?
其一自然是因沈乐过于轻视生命,有负他妻子临终之盼;其二,却是因对方中途隐退,懦弱逃避,最终他虽得胜,立于文坛之首,可这胜利来得却格外憋屈。
说到底,谢朗对沈乐,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当然,这些往事都是谢云曦打探沈乐喜好时得到的附加情报,其中同复仇有关的,其实也就沈乐爱竹这一条信息。
沈乐少年时便喜爱竹的潇洒挺拔,生而有节,历经岁月沧桑,亦爱竹之淡泊高洁,不畏霜雪。
他爱竹,亦爱画竹。
隐居十余年,文坛辩论虽不见他风采,但这些年依然还能得见他几幅墨竹流于世间。
沈乐画竹,却不只是画竹之形态,更多的却是寄情于竹,以竹之态,表以内心之独白。极富特色,寓意深远,更是开创了水墨画竹的全新流派。
但凡名士,必有一技之长,或造福天下,或流芳百世,或开宗立派。故而,天启才子众多,但上名士榜的却少之又少,精之又精。
谢云曦见过沈乐画竹,他的桃花居里便有好几十幅墨竹之画。
这些日子,沈乐心情愉悦,连带着创作激情也被激发了出来,每日享受完美酒佳肴,他便总会挥墨来上几笔,抒发内心之情感。
只是对沈乐而言,他享受的是画竹的过程,至于画完之后,秉承着“明日之画必胜今日”的想法,他对自己的画卷向来都不太在意,除非是自己特别满意的。
但他对画的要求极高,百幅画亦难有一幅可做收藏的,因此,这些年来他大多都是画完就丢,丢完再画,画完便忘。
也正因如此,他的作品流传的才极为稀少。
每年仅有的那么一、两幅还是阿牛从废画篓里“拯救”出来,寄给沈老爷和沈老夫人报平安用的。
然而就是这一两幅画,在时下亦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只是,若那些个文人才子知道,他们追捧着,奉为传世之作的画卷,竟都是从“垃圾桶”淘来的,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别人如何,谢云曦不得而知,反正他听过这事,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掏沈乐画篓的“垃圾”,还特贴心的帮对方把画都给裱起来,做了防腐防蛀等诸多保护工序。
美其名曰:为艺术的传承。
然而,这话也就能忽悠“助纣为虐”“背主捡画”的阿牛,怀远却是半点不信。
他虽不知自家三郎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作为谢云曦的贴身书童,他总觉得对方看那些画卷的眼神——就好像强盗看见金银财宝,女子看见如意郎君,男子瞧见绝色佳人。
但奇怪便奇怪在,谢云曦捡了画,最后也只是藏了起来,并没拿去贩卖,也未那外头炫耀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