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炽小声说:“有好心人救了他,把他捡回去了。”
明危亭想了想:“也不是。”
明炽诧异:“不是?”
“不是好心人。”明危亭说,“是黑心债主。”
明危亭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他:“趁着这段时间,这个黑心债主讹了他一百三十四幅画,和其他五十张欠条。”
明炽在他掌心下睁圆了眼睛。
睫毛在掌心划得酥酥痒痒,明危亭的神色跟着柔软,笑了笑,把手掌挪开:“所以……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不能再讹你。”
明炽把念头从五十张欠条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约有种直觉,这件事八成还是他自己相当积极地一边数钱一边果断把自己卖了。
“没关系吧?”明炽挺了挺肩膀,努力自证,“我做完手术,已经好了。”
明危亭摇了摇头:“有关系。”
过去的那些年里,这团火的四周一直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除了被任夫人照顾的那三年,几乎没有去过什么有趣的地方,没有见过有趣的人。
所以明炽要先去看。
这和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不安没有任何关系——明炽必须先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去经历本该经历的值得高兴的事,去见很多的人。
他很荣幸被填进明炽生命的空白,但这片空白里该去容纳更多原本早就该接触的东西。
那团火应该先得到自由。
等到那个时候……如果明炽依然认为回家找影子先生是最开心的、依然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并不无聊,可以朝夕相处共度一生。
那个时候,如果他依然还有这个荣幸。
明危亭慢慢把这些话讲给明炽听,看着对方越来越严肃的神情,不由笑了,抬手敲了敲他的眉心:“不是让你自己去。”
“黑心债主,也总要给自己谋一点特权。”明危亭温声说,“我陪你去,去更自由的地方,见更多非常有趣、非常厉害的人。”
明炽这才立刻松了口气,看着他,神色依然特别严肃:“影子先生是最有趣最厉害的。”
明危亭哑然,他俯下肩,闭上眼睛,把额头贴在明炽的额前。
“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等到那个时候,你依然这么觉得。”
明危亭轻声说:“火苗。”
他不是个多大方和慷慨的人。
明炽要先去享受绝对的、不受束缚的自由。
如果明炽将来有更喜欢和想做的事、有更欣赏和志同道合的人,他会绝对尊重明炽的意愿,永远和对方做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
但如果那个时候,他依然是火苗的影子先生。
如果他有这个荣幸。
明危亭看着他:“你接下去的每一天,它们在日志上被记录下来的时候,都会包含我的名字。”
第68章天明
说完这些话,明危亭就把明炽抱起来。
他的力道依然仔细,确保明炽枕着枕头舒服躺好,自己才快步去了浴室洗漱。
不过几分种的时间里,房间就迅速变得安静。
明炽十年前就住在望海,每天泡在海潮声里入睡。晚上有钟楼汽笛,清晨有风声和鸟鸣,从没觉得这个房间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从没这样安静过。好像只能听见浴室的流水声,相当安静也相当吵。
明炽蒙着被子,热腾腾埋在枕头里研究了半天,然后发现吵的是自己的心跳。
被子可能的确会影响思考速度。
明炽得出这个结论大概用了不短的时间。
不短到等他回过神,再仔细听的时候,连水声也已经停了。
明炽专心听了一会儿,依然什么也没能听见,就把一片被角悄悄掀开,探出头向外看了看。
……培养出了太过明显的默契,在有些时候也会带来非常小的意外。
明炽探出脑袋,下意识看过去的第一个方向就是露台——然后他立刻发现窗帘并没有被拉起来。
窗帘大大方方敞开着,于是他一眼就看到露台,于是一眼看到那里支着他的躺椅。
躺椅里是他正准备在房间里开始搜索的人。
那张躺椅的靠背被暂时调直,角度变得差不多像是把真的椅子。但毕竟那是把躺椅,使命就是让人在上面舒服到想睡觉,从材质到设计都在相当热情地邀请坐上来的人完全放松地陷进去。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影子先生”和“完全放松地陷进去”,都很难组成一个真实客观的完整句子。
但依然有些时候,只要加个定语,这件事就会变得不再那么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