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乐少宗主挂念,老夫现下身子骨还算硬朗,应当能撑得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尉迟霁故作从容地说道。
乐小义抿唇,微笑起来:既然在下与前辈有这一层交情在,便请前辈卖在下一个面子,容在下打听一件事。
尉迟霁双手撑着膝盖,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浅笑,遂应道:不知乐少宗主欲向老夫打听什么?
敢问前辈,您可知近日出现在七皇子身侧神出鬼没的人马是何身份?乐小义拱手发问。
尉迟霁闻言朗声一笑,看向乐小义的眼神透出两分意义莫名的笑:这批人马是何身份,乐少宗主竟猜不到么?老夫还以为,比起老夫,乐少宗主更加了解呢。
乐小义沉吟:在下实在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尉迟霁稍稍直起身,面有犹豫之色,似乎有所顾虑,但片刻后他神情微松,像想通了什么,长叹一声:姬少宫主三日前也曾来老夫府上探望。
这一句说出来,便已算告诉了乐小义答案。
乐小义敛眉,倏尔一声哂笑。
这一声笑得奇怪,尉迟霁狐疑地眯了眯眼,奇怪地看向乐小义,问她:少宗主在笑什么?
笑声止歇,乐小义再抬头,眼底浮现毫不掩饰的讥讽:既然前辈选择了姬玉泫,那在下便也没有履行当初约定的必要了。
尉迟霁霎时沉了脸,屋中凶煞之气勃然而发:乐少宗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小义直视尉迟霁的双眼,冷声:在下是什么意思,前辈听不明白吗?
前辈既然愿意助姬玉泫做局,故意引在下相信这批神秘人是玄天宫的人马,由此可见,前辈已完全站在姬玉泫那一边,既如此,前辈所求自有玄天宫替你完成,又何须在下插手?
尉迟霁两眼一瞪,乐小义已然后撤一大步,同时朝阿九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到门边。
然而房门先她们一步嘭的关上,尉迟霁从座位上站起来,溯源境修为的可怕气息充斥着不大的空间,穿透门墙延伸出去,震得附近随侍的府内之人瑟瑟发抖。
修为稍低一些的,甚至当场跪下,双膝磕在地上,发出可怕的脆响。
依乐少宗主此言,竟是要违背约定么?尉迟霁一步迈出,面沉如水,少宗主可别忘了,你还有一纸书契在老夫手中,少宗主就不怕老夫将此物公之于众吗?!
纵使面前压力如山如海,乐小义依然面色不改,看向尉迟霁的眼神透着锐利的锋芒:若在下没有料错,姬玉泫必然给了前辈更多好处,与前辈缔结了新的契约,因此,在下此前交给前辈的那封书契,想必已然被姬玉泫拿走,前辈以为,您还有什么把柄制得住在下么?
尉迟霁的暴怒竟在乐小义这一番话说完后顿了下,眼里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显然料不到乐小义竟然能猜到他和姬玉泫私底下达成的交易。
正意外着,又听乐小义继续说道:何况,前辈敢杀我?
且不说前辈杀我如何,倘若在下于前辈府上受伤之事传出,前辈便要做好准备,不仅撕毁合约,还得经受姬玉泫的报复!
姬玉泫做了那么多将乐小义从这漩涡里摘出来,自然要保证乐小义的安全,她和尉迟霁订立条约的先行条件,必然是任何境遇都不能伤乐小义,否则尉迟霁将承受数倍于此的报复。
尉迟霁哑口无言,乐小义回身一掌破开门扉,临行前扔下一句:前辈下次再见姬玉泫,烦请替在下代一句话,便是她做再多,我也不会领她的情,她若要逼我动手,不如当面来取我性命!
说完,她便带着阿九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尉迟府上果然没有人追出来。
乐小义在夜色中一路疾行,阿九一语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尽管乐小义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她却能感受到乐小义身侧气息起伏动荡,许久未能平静。
阿九也觉得疑惑,姬玉泫为什么这么做?
她既要保乐小义的性命,又要和剑神宗对立,甚至不择手段,收买双方盟友,使其配合她做局,让乐小义怀疑玄天宫。
直至行出数百里,乐小义于一座山头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远处万家灯火,神态哀戚。
从去年忝州,她被秦幼渊算计那一刻开始,一件件事,一个个人,都逼着赶着,要她和姬玉泫势不两立,她们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无形的力量卷着她们,朝某个既定的方向汹涌而去。
仿若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可能。
最可恨的是,旁人如此倒也罢了,可连姬玉泫,也这般算计她。
要认命吗?
可什么是命?
姬玉泫不是最不信命的吗?
既不信命,又何要织这样一个局?
第547章
离开尉迟府后,乐小义只在远处山头驻足停留小片刻,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沉浸于愁绪之中,便很快收拾好情绪,和阿九二人继续向东赶路,沿途留了暗记给随行的剑影卫。
第二日天明,远方城池在二人眼中显出轮廓,黎明的天光照耀在城池上空,仿佛整个世界跟着苏醒过来。
少宗主,我们到了。阿九看着城门上几个大字,向乐小义小声禀报,不过现下尚未开城门,得再等上半个时辰。
乐小义点头:那就等等。
这座城名唤邬衍,是济州最东边的一座城,以往乐小义不曾来过。
此地偏僻,周遭群山环绕,山崖起伏,地势险峻,不受任何世家宗门管辖,只有一个形同虚设的府衙,平时也不怎么管事,因此这个地方治安松散,无数大奸大恶之辈得罪了仇家之后就逃到这个地方,一躲成百上千年。
故而,即便乐小义艺高人胆大,也不敢轻易闯城门。
城内多的是隐姓埋名的前辈,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到时候哪管她是什么身份,不脱层皮恐怕难以脱身。
两人候在城外树林,寻了个僻静的位置,乐小义再次取出吴拓的玉佩,将之置于地面,并在四面八方铺上铜钱,施法卜算吴拓的方位。
片刻后,铜钱轻颤翻面,依然是正东方。
而且这一次,铜钱震动的幅度比上一回要明显得多。
就在城内。乐小义道,等城门一开,立即联系我们的人手,提醒大家务必小心,切莫打草惊蛇。
阿九先前就已在来时的路上做了记号,亦时时监察四周动向,但凡有风吹草动,或传讯的信鹰飞来,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乐小义盘坐调息,自丹田伤复之后,她每日依旧纳气修行,伤药也熬成药丸带在身上,每日服下两粒,如此调养了一段时间,心态放平,不怎么在意修为的提升,反而进境加快了不少。
方才情绪动荡,这会儿停滞于灵元境五层的修为竟然隐隐有向上提升的趋势。
她将动荡的感觉按捺下去,这会儿若做突破,必然引起城中之人注意,乐小义安静调息片刻,半个时辰悄然而逝,远处传来一声吆喝,守城的士兵缓缓将城门降下来。
随后,便不时有行人出入。
乐小义二人动身前,阿九收到来自剑影卫的信鹰。
他们已经跟上来了。阿九将心中内容复述给乐小义,待乐小义点头,她们便扮作两个逃难于此的江湖人,轻而易举地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