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跟小师妹一起,我保护她。石三为人憨直,但在周泠枫的事上,他比谁都上心。
他拒绝跟随别的镖局弟子一起转移,周泠枫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周云衫没说不允,算是默认了。
水阳城东十里之外,东台山周氏老宅后花园,两名老者在树下弈棋。
其中一位黑衣老者落子,另一方局危,落棋者一声哼笑:老匹夫,怎么多年不见,你的棋艺退步如此迅速?今日你找老夫来,恐怕根本不是为了下棋吧。
坐在棋盘另一方的周氏老家主周堂对其人所言充耳不闻,捻起一枚棋子在手,却久久难以决断。
片刻后,棋子脱手,跌在棋盘上,将原本整整齐齐的黑白棋子全敲散了。
心神不定,神情黯然。
方才嘲笑他的人便不说话了,沉默片刻,他喟然一叹: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骨肉至亲,什么坎儿过不去?再说小枫她娘已经故去那么多年,逝者已矣,何故还揪着人家出身不放?
你们啊,都倔,不然怎么能是父子呢?一个不肯认错,一个不肯服软,为了个屁大的事情闹了那么多年,你该知道云衫若去擒龙帮,必定九死一生,还不动如山?
老匹夫,他可是你的儿子,今日你若说一声要和尉迟氏翻脸,我这把老骨头便也豁出去同你走这一遭,怎么样?敢不敢?黑衣老者絮絮叨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劝了半天,对面的人居然一个吭声都没有。
那老者把手里的棋子一扔,隐有些薄怒:去或不去,你倒是说句话呀?
那可是尉迟氏。周堂长眉一抖,神态彷徨。
呵,尉迟氏。黑衣老者重复一句,嘴角勾起的笑容颇为狰狞,尉迟氏这些年做了多少孽?他们真当我们这些老骨头都瞎了不成?比起玄天宫的真小人,老子更恨尉迟氏的伪君子!
光是骂了一句还不解气,黑衣老者怒冲冲地劈出一道掌风,哗一声响,院内几棵树接连倒塌,更远的一处池塘嘭一声掀起几丈高的水浪,塘里游鱼炸得满天飞,在空中悬了一息,又落回去,哗啦啦下起一片荷叶雨。
周宅的下人一个个惊慌失措,忙不迭赶去池塘边收拾残局。
你能不能别每次来都搞破坏?周堂眉头一蹙,脸色发青,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这是借机故意炫耀你的铁掌又有精进!
黑衣老者啧了声,一脸被发现了真相的无赖样,他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哼道:到底去不去?
周堂胸口起伏两下,用力倒了一口气,道:去!
擒龙帮位在水阳城北侧枭龙山,帮主李擒龙多年前来水阳落草,占山为王,一晃就是一百多年。
如今擒龙帮的势力已经遍布整个岳州,水阳作为擒龙帮发家之地,驻扎于此的自然是整个擒龙帮最精锐的力量。
只不过,以往喧声鼎沸的擒龙帮这两天的气氛非常诡异。
李擒龙唯一的儿子李呈昨天夜里死了,死于玄天宫姬玉泫之手。
水阳城谁不知道,李擒龙修炼邪功?他靠采补女性阴元提升自己的修为,在某一方面有损,因此不易有后,几百岁的人了,只得了李呈这一个儿子,修为还迟迟不见突破,眼看着日渐衰老。
现在李呈死了,李擒龙后继无人,擒龙帮再大的家业,等他寿元耗尽,也要拱手送人,李擒龙怎能甘心?
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李擒龙疯了,疯得彻底,连尉迟氏的人今天来,他都没有好脸色。
今天一整天,枭龙山上空的气压都格外沉重,谁都不敢去触李擒龙的霉头,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李擒龙,他一个巴掌下来,就尸骨无存了。
伙计们战战兢兢,小心伺候,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帮众横遭迁怒。
是夜,枭龙山一片寂静,一道身影出现在山门前,守山的伙计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大变,纷纷行动起来,哗啦啦围了一圈,他们都不敢靠得太近,不能阻拦,只能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山门前的石阶。
对方每走一步,都仿佛敲响一声丧钟。
擒龙帮的帮众小心跟在后面,上到山顶,宽阔的擒龙帮主厅内,李擒龙已等候多时。
李擒龙年事已高,加之丧子之痛,大受打击,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修士的寿元与其修为相关,修为越高的,寿命也就越悠久,不习武的凡人,正常寿元只有百年,后天武者修炼到髓元境,其寿元也不过三百年。
唯有突破先天,才能获得更长的寿命,据传,大道之极是永生,却不知这世界上,是否真有永生之人。
来了?李擒龙睁眼,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缕煞气凛然的精芒,老夫还以为,周小兄弟穷尽此生也不敢踏上我擒龙帮的山门呢。他抬手挥退厅内其余擒龙帮众,一旦两名先天高手过招,整个山头都有可能被夷为平地。
周云衫平静的眼神在见到李擒龙的那一刻彻底变了,多年的涵养也压不住他胸中澎湃的仇恨,凶戾的气息自那双幽静若渊的眼瞳里须臾沸腾起来:你我恩怨必须作结,二十年前我便立誓,此生必亲手杀你!
多年以前,李擒龙醉酒过周氏宅院,见院内一女,色|欲熏心,兽性大发。
那女子贞烈,宁死不从,趁其不备竟自断心脉而亡,李擒龙酒意稍醒,匆匆离去,却丢了一块玉在院子里。
周云衫外出归来,爱妻竟暴毙于自家庭院,他捡起那块玉四处打听,方知肇事之人竟是擒龙帮的李擒龙。
可那时周泠枫还不足两岁,其母高氏出身不好,周云衫不顾周堂的震怒硬要娶高氏之为妻,致使父子决裂,他去找李擒龙寻仇,若一去不归,周泠枫便无人看顾。
故而再痛再恨,他也必须隐忍,一忍就是二十年。
如今周泠枫已长大成人,因缘际会,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他已忍无可忍。
李擒龙喉咙里发出难听的怪笑:就凭你,也想杀我?二十年前你不敢来,如今即便老夫如今势微,又岂是尔等小辈都能肆意踩上两脚的?
哼,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今日落魄,全都是咎由自取!周云衫怒目圆睁,一掌劈出,掌风掠过厅堂,冲向主位上的李擒龙。
李擒龙哼声如闷雷炸响,他一拂袖,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与周云衫来袭掌风撞在一起,轰隆一声,厅内石柱剧烈震颤,噼里啪啦炸开数不清的裂缝。
周云衫再上前一步,又是一掌击出,轰隆声不绝于耳。
修为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若没有承得住强大真气的趁手兵器,随便找把刀剑还不如赤手空拳来得爽快。
周云衫和李擒龙都是灵元境高手,李擒龙的修为比周云衫高出两层,即便李擒龙已至垂暮之年,实力摆在那里,正面交手周云衫讨不到半点好处。
可今日周云衫来了就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去,他杀红了眼,一路冲到李擒龙跟前,探手去抓李擒龙的喉咙。
地面裂开,李擒龙座下金铁打造的轿椅向下塌陷数寸,周云衫的五指距离李擒龙的喉结仅一掌之遥。
一截寒刃穿透周云衫的胸口,刀口另一端握在一冷肃的黑衣人手中。
周云衫嘴角淌下一缕猩红的血。
哈哈哈哈哈!李擒龙仰天大笑,等他笑够了,你说,如果我把你擒下,再将消息送给你那个宝贝女儿,她会不会亲自来救你?
周云衫脸色急变:李擒龙,你这个畜生!
内力一震,没入胸口的刀刃咔嚓一声断裂,周云衫回身一掌将方才偷袭之人逼退:还有尉迟氏,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迟早要遭报应!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看着困兽犹斗的周云衫:报应来得来再快,也总比你的下场要晚。言罢,一掌击中周云衫的肩膀,打得他倒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