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将左诗萱笼罩,因脱力而颤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举剑,没入蚺口前一刹,她将乐小义朝怀里护了护,明知这样做也无济于事,却是她在生死一线之际,下意识的举动。
黑暗如夜幕般压了下来。
锃
蚺口将闭的顷刻,左诗萱听见一声剑鸣,如错觉似的转瞬即逝。
下一刻,剧烈震颤袭来,左诗萱搂紧乐小义,后背撞上粘稠的蚺口内壁,黑暗中,天旋地转的震荡后,一切平息下来。
眼前出现一道天光,龙蚺巨大的头颅被人从外面破开,左诗萱不可置信地睁眼,柳清风暴躁地撕开龙蚺的脑袋,将左诗萱和乐小义拎出来。
乐小义还吊着一口气,但意识所剩无几。
左诗萱似乎看见了柳清风额角暴跳的青筋,他先喂乐小义服下一枚丹药,然后嘱咐左诗萱:看好她。声音冷得几乎结冰。
不等左诗萱点头,他已暴怒至极地原地消失了。
随后,左诗萱见识到了先天高手的威能。
一圈无形的气浪穿过树林,不仅震散了林间迷雾,更是摧毁了数不清的巨树,飞速移动的龙蚺群在空中顿了顿,随即那一条条龙蚺竟像下雨似的从空中跌落,只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龙蚺数目就减少了将近七成。
左诗萱嘴唇一颤,震惊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所受的冲击。
她不是没见过先天高手出手,左氏也不乏先天强者,可如此近距离地窥见丹元境威能却是第一次。
丹元境在她眼中已是无法反抗的强大存在,那在丹元境之上,魂元境、通穴境,甚至传说中的涅槃境,又是怎样的情形?
龙蚺被杀大半,余下也大都受了伤,慑于柳清风身上可怕的气息,不敢上前。
柳清风找到气息奄奄的邵煜,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刚才还疯疯癫癫的男人此时蓦地收了声,看着柳清风冷肃的脸孔,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破碎而自嘲的冷笑。
你来迟了。他说,声音低哑,像是碾碎了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石质鳞甲还在扩散,已经漫上邵煜腰际。
人死不能复生,明知是假,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柳清风漠然的眼瞳里满是失望,我给过你很多机会。
邵煜苦笑起来,苍白的嘴唇溢出干涉的嗬嗬声:季宗远也已经死去很久了,柳清风,你放下了吗?
柳清风深渊般的眼眸幽寂地沉下去。
但凡有一丝可能,让他活过来,你会怎么做?邵煜嘴角勾起来,笑容还没成型,泪水便从眼角滚滚涌出眼眶,她是我的姐姐啊
不见棺材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那年,烧红天空的大火与吹过小山村的风,带走了他的少年意气,和唯一一个与他相依为命的至亲。
柳清风掀开倒塌的横梁,从血肉模糊的女人怀里救下他,将他带到剑神宗,教他习武修炼,可他的人生早和姐姐一起埋进焦土,无法朝前走,也不想走。
泪眼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一道倩丽身影朝他走来,她还是许多年前的样子,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比他现在还小一些。
她不算漂亮,但他觉得她很好看。她的眉眼依然温柔,仿佛下一瞬,她就会眯眼笑,左侧嘴角下有个小小的梨涡。
她还会对他说:等小煜长大了,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就带回来,姐姐替你把把关。
可他没来得及长大,她也永远看不到了。
姐姐。他喃喃唤道,瞳孔开始放大,体内生机飞速流逝。
为了启动这个阵法,他付出一半寿元,左诗萱那一剑,耗损了另一半。
若柳清风执意要救他,他能继续苟延残喘,但那颗死去的心,已经救不活了。
柳清风将他放下来,回头看着那道浑身罩在阴气中的焦黑尸骨,沉寂的双眼幽深暗淡。
他要找到引邵煜入歧途的人,这种利用摧毁希望产生的怨力构筑法阵,以达成偷天换日之目的的行径,比之直接杀人,更加天怒人怨,惨无人道!
究竟是谁在剑神宗装神弄鬼?
那黝黑骸骨上释放出的威压足有髓元境,邵煜的姐姐生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唯一的解释是,邵煜倾尽一切复活的这个怪物根本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一个占据了邵煜姐姐骸骨的凶灵。
它的存在绝对不只是单单毁灭一个邵煜和被吞噬其间的许多祭品,必然还有其他未知的目的。
只是现在,柳清风顾虑不到那么多,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乐小义会有性命之忧。
他闭眼一叹,剑气横空。
轰
黑气升上天空,缓缓消散。
柳清风将黑气中遗留的骨簪放在邵煜胸口:此事罢后,我会送你回乡。
邵煜半垂着眼,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纯粹天真的笑:多谢。
感谢你不计前嫌,圆我此生一场大梦。
邵煜死了,临死前告诉柳清风复灵阵的阵眼所在,轩和派出的人马前来接应,在沼泽地里找到了裴昊北的尸体。
真凶告破,回程途中,左诗萱问柳清风:五年前,那三名死在龙吟山脉中的弟子,是不是也是邵煜动的手?
柳清风没有回答,但左诗萱已经知道答案了。
柳清风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否则他不会主动去当那个替罪羊。
邵煜是他带回剑神宗的,他当然期望邵煜能迷途知返,可惜邵煜执念太深,沉寂几年后,竟然又变本加厉。
所以,只有柳清风能阻止邵煜,也只有柳清风,能让他那颗执迷不悟的心有片刻愧疚。
乐小义伤势过重,服过药后足足睡了好几天。
柳清风虽然是乐小义的师父,但毕竟是个男人,多有不便,于是左诗萱每日过来照看,何云露听说乐小义受伤,也主动请缨,偶尔给昏迷中的乐小义翻个身,喂个药。
可是,直到乐小义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她醒过来。
何云露了为此颇为忧虑,每天都去找柳清风。
乐小义还没醒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何云露愁眉不展,绕着柳清风走圈圈,前辈您想想办法呀。
柳清风烦不胜烦,左诗萱也就罢了,怎么何云露每天也来他这儿晃七八遍?
何云露不在西院好好待着,大有要在南院住下来的架势,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柳清风其实面冷心热,不像以前那么怕了,一有事就来央柳清风,柳清风真被这几个女弟子烦得一个头两个大。
左诗萱也一脸忧色,瞅着柳清风欲言又止。
别晃了!柳清风冷声哼道,她脉象平稳,伤势无碍,该醒就会醒的,急什么!
前几天您也是这么说的。何云露止不住忧心,可她都躺半个月了。
有事无事,我会不知道吗?不要担心,她这一躺大有玄机!柳清风原不想多说,架不住左诗萱和何云露轮番上阵,你们两个照顾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她与旁人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