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恬注视着她,面容娴静,虽然没有露出甜笑,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错觉,时懿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比晚上在洗手间见到时要柔和许多。
她把塑封袋递给她,说:收拾包厢时在桌下发现的,看着是完好的,时总可以打开检查一下。
时懿醉翁之意不在酒,接过塑封袋,只不经心地扫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回傅斯恬的脸上:不用了,麻烦傅老板跑一趟,谢谢了。
傅斯恬也很客气:不麻烦,应该的。
时懿没再说话,傅斯恬也没说话。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傅斯恬想,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
时懿却冷不丁地问:要上去坐坐吗?
一瞬间,傅斯恬望着时懿,目光怔了怔,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了,这样的深夜时间,她们这样的关系,傅斯恬很难相信时懿邀请她上去坐坐,就真的只是邀请她坐坐。
时懿也确实不是。
她从容地回望着傅斯恬,唇角的笑似有若无,眼神里的邀请意味却很分明。
傅斯恬忽然彻底反应过来,时懿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让她送耳环过来了。这一晚上,因为时懿洗手间的逗弄、晚上特意打来的电话而隐隐生出的,她不敢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不应该、不现实,甚至可笑的幻想,终于破灭了。
只是一点点痛而已。傅斯恬已经习惯这样没有期待的感觉了。她甚至觉得有些解脱,比不安分地忐忑着要好受多了。
她笑淡了下来,回绝时懿: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时懿露出点困惑,挑了挑眉,问:家里有人在等?
傅斯恬心又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的挑眉猛跳了一下。她垂眸回:不是。
不是?时懿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听见傅斯恬叫她:时懿。
轻轻柔柔,字正腔圆,时隔六年,再从傅斯恬口中发出,像定身咒一样定住了时懿。时懿注视着傅斯恬,傅斯恬眼神静静地与她对视着,不悲不喜。
冰凉的夜风在两人之间缠绕。
时懿觉得自己现在真的一点都看不透她了。她慢慢收敛起了面上轻慢的表情。
傅斯恬开口,很认真地问:时懿,你想怎么样?
时懿乌眸沉沉的,冷冷反问: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傅斯恬说:我不想怎么样。
时懿从鼻腔里发出很轻的笑:那你今晚来做什么?
傅斯恬被拆穿,红唇动了动,只无力地说:你让我来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她不占理了。
自我厌恶感顷刻间淹没了她。
她是有想法。虽然不是这种想法,虽然也不再想让时懿知晓,但她确实本不该有任何想法的。
果然,时懿唇角嘲讽的笑意加深:你可以不来的。成年人,有些事,有些话,本来不必说得这么明白的。
她低头抓起傅斯恬的手,下滑抚摸到那一截空着的手腕,淡淡笑道:所以,手表也是我让你戴的?午餐也是我让你改口味的?胃药,也是我让你亲自送上来的?
傅斯恬节节败退,无言以对。
时懿便露出了然的笑,凑近了,擦过她的唇角,吻在她的耳朵上,用气音问她:这么听话,让你上楼,怎么不上楼?
你说,你想怎么样?
傅斯恬的身体在时懿的呼吸间轻轻颤动。
她可以推开时懿的。
可她舍不得。
她知道时懿是对待感情有多认真的人。这样反常,只能是在戏弄她,甚至是在报复她。可是,她心甘情愿。
如果这真的会让时懿觉得开心一点的话。
她沉默两秒,偏过头,回吻时懿的耳垂,说:那就上楼吧。
第127章
温软的触感落在肌肤之上,一瞬间,像有电流窜过全身,时懿动作僵住,还握着傅斯恬手腕的指节几不可觉地抖了一下。
傅斯恬说什么?她答应了?时懿连讥诮的笑都淡了下去,退开了身子,有些怔愣地审视傅斯恬。
傅斯恬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平静地回望着她。她的脸上没有笑,但神情很淡然,甚至透着一点等待的意味。
不为所动、任君采撷。
时懿忽然有心火抑制不住地窜了上来,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比起被推开,这该是她更期待的答案了,可傅斯恬真的答应了下来的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比重逢以来的任何一刻都更生气、都更心凉。
傅斯恬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甚至这么游刃有余?还是她猜中了,傅斯恬根本就是在欲拒还迎、在这里等着她吗?
对傅斯恬来说,她到底算什么?事业有成、千帆过境后的春风一度、旧梦重温吗?
时懿薄唇抿成一条冷厉的直线。一阵夜风吹来,她单薄的棉裙在风中微微地荡动。
傅斯恬问她:走吗?
时懿气到极致,反而扯出了一抹笑。走啊。她抬了抬下巴,眼底情绪淡了下来,松开傅斯恬的手腕,转过身走在她的前头。
傅斯恬手腕,一圈的红。她没有在意,垂下手,深深地望着时懿的背影。她抬起脚步,踩着时懿的影子,安静地跟了上去。
谁都没有叙旧的意思,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时懿想,无所谓傅斯恬想做什么、把她当成什么,没有关系了。她本来陪她玩玩,不也就是为了满足夜夜纠缠自己的迷梦吗?
因为得不到,才会耿耿于怀、心心念念。满足了,就会发现不过如此、索然无味,一切就能得到了结了。
成年人,各自所需罢了。
她如是说服着自己,可神经却还是不停地被身后傅斯恬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容平稳的脚步声挑动着。
她真的就这样跟她上来了。
是不是对她来说,这已经不过是成年人驾轻就熟的游戏了?
所以不会生气、不会害羞、不会在意。
一股说不清辨不明的不悦情绪又在时懿的胸腔中翻涌。
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她们来到了二十三楼,时懿房子所在的楼层。
用指纹刷开智能锁,时懿推门而入,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
傅斯恬在门口迟疑了一瞬,跟着时懿踏了进去。
偏过头,宽敞的客厅就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比起时懿当年在申大旁边的房子,这套房子装修非常简单、家具很少,摆着沙发,却连电视都没有,整个客厅甚至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傅斯恬心口蓦地发揪。
她正要转回头看时懿,时懿开口:拖鞋随便穿、客房有一次性内裤,睡衣别人穿过,但是干净的,介意吗?
目的直接明确。
傅斯恬眼睫颤了一下,扶着墙换鞋,说:没关系。
她动作优雅,低下头,微微偏着,细发顺滑地垂落一侧,露出了她半边柔美的侧脸。几缕微卷的碎发掩映下,她修长的脖颈与精巧的锁骨在灯光下白嫩细腻得像是会发光。
那么美丽、又那么从容、那么熟练。
时懿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彻底被烧断了。
她伸手用五指握住傅斯恬那一片脖颈,大拇指轻轻摩挲、触碰傅斯恬的耳骨,指尖微微的凉。
傅斯恬猝不及防,双腿微软,直起腰想去捕捉时懿的眼睛,时懿的唇就恰如其时地压了下来。
柔软的、炙1热的、粗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