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2 / 2)

怦然为你 闵然 5960 字 2021-01-09

像是有什么,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方若桦嚯然站起身,急急地追了两步,又仓皇地停下脚步。泪如雨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不求时懿现在能理解她。她只求,时懿下半生能顺遂无忧,平安喜乐。她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傅斯恬那样的家庭背景,她怎么能放心地把自己殚精竭虑护了二十年的掌上明珠交给她。

这世上的事,时懿还不懂,可她见得太多了。真实的生活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有情饮水并不会真的饱。

现在傅斯恬就住时懿家、花时懿的钱,让时懿养着她,没关系,时懿现在经济条件是比她要好,多承担些是应该的。可是以后呢,她吸毒杀人劳改即将出来的父亲呢?也要成为时懿这辈子要背负起来的包袱和污点吗?她父亲真的改好了吗?如果是除不去的牛皮癣、填不满的无底洞呢?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时懿冒着这种险,这不是她的孩子人生中该面对的。她要给时懿时间,让现实给时懿上一课,让她真的长大,真的明白,生活到底是什么,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并不只是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也要给自己时间,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打蛇七寸。

时懿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大厅,嘉嘉坐在向业的肩膀上玩耍,看见时懿下来了,就笑眯了眼睛朝她张开手,要她抱抱。

时懿伸手接过她,低头与她澄亮的眸对视着,少有的,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人儿被亲了,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咧着嘴傻笑。时懿叮嘱她:以后要听妈妈话,好好长大,知道吗?

小朋友哪里听得懂,只顾着要抱她,左蹭蹭,右蹭蹭。

时懿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睫低垂。

向业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试探地问:和你妈谈完了?这么快?

时懿嗯了一声,蹲下|身子,把嘉嘉放下,站起身,又把包里的车钥匙取出,弯腰放在了茶几上。

她对着向业颔首,十分礼貌地嘱托他:以后,妈妈就托叔叔多照顾一些了。

向业愕然:这什

时懿却没有多说的意思,摇了摇头,不等他反应,转身向外走了。

向业想要伸手抓她,又碍于和时懿没那么亲近,伸到一半收回了,我送你。向业大声地喊。

时懿背对着他,头也不回,摆摆手。

于是他只能看着女孩倔强单薄的身影,走出他的家门,裙摆飘摇,被风雨卷入苍茫的夜色中。

雨又下得大了,随风肆虐,雨伞根本挡不住。

时懿撑着伞走了一小会儿,裙摆湿了大半。她摸出手机,习惯性地想要打开软件打车,输入目的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收了手机,站到了路边一处靠墙能稍挡风雨的地方,搜索最近的公交站,静静地等待雨停。

雨小后,她步行至公交车站,凭着生活常识和之前出游时的印象,乘上了一辆公交车,运气很好地坐到了最后一个空位。

夜晚的车厢,空荡荡的,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雨在不知疲倦地泣诉着。

时懿看着窗外,出神地听。

两站过后,上来了一个带小孩的老人。她站起了身让座,找了一处靠着窗的地方,抓着把手,继续静默听雨。

过去时很长的一段路,回来时,短得却好像只有一瞬间。一回神,便已经是到门口了。

时懿伸手输密码时,才发现自己手背、手臂上都是湿润的雨水。她收回手,打开包,取出纸巾把自己湿了的手臂、头发、脸颊都擦拭了一遍,才拨了拨刘海,打开了门。

门刚打开,里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踢踏声。时懿关上门,转过身,傅斯恬就已经到了玄关边上了。

时懿她上扬的叫唤声在看清她身影的一瞬间骤然止住,你怎么湿成这样了?她慌张地伸手摸她。

时懿手上冰凉凉的。

时懿深深地看着她,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她,就势在玄关的椅子上坐下,淡声说:没事,外面雨有点大。一会儿再洗个澡就好。

叔叔家停车的地方距离大门这么远吗?傅斯恬自然地要屈膝帮她解鞋带。

我没开车回来。时懿扶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动作,说:斯恬,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傅斯恬愣住,仰起头望着她,触及她幽静的双眸,心跳声突然乱成一片。

从时懿去方若桦那后,笼罩她一整晚的惶然感再度来袭。

嗯?她紧绷着声线问。

时懿表情很淡,声线冷静地叙述:我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了。

刹那间,傅斯恬脸上血色褪尽,张了张唇,像是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那那你她忽然站起身,慌张地去摸时懿的脸颊,肩膀,手臂

时懿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我没事。我妈不是会动手的人。

傅斯恬低眸看她,脑袋还嗡嗡的,眼圈已是通红。那阿姨,怎么说?她问得滞涩。时懿的手还在她手中,她却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很慌,像这只手马上就要从她的手心中凭空幻灭了一样。

时懿阖眸说:我妈不同意。她和我做了一个约定,约定我们互相给彼此三年时间,三年后,如果我和你还在一起,她就答应我们在一起。

傅斯恬心中升腾起些微的希望,大气都不敢喘,握紧她的手,一眨不眨地听着她的下文。

时懿继续说:但条件是,这三年,她的声音越说越轻,傅斯恬的心却越拧越紧,我和她互相不要联系。

我要完全靠自己度过这三年。

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傅斯恬双唇颤动,巨大的愧疚和惶恐转瞬间吞没了她。她张唇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时懿却先她一步说下去了。

斯恬,你介意我,一无所有地和你在一起吗?她望着她,仿佛像是想笑,却没成功。唇色白得像纸,乌眸蒙着一层薄雾般,濛濛的,话到最后,隐约带着抖音。

一刹那间,傅斯恬痛若锥心。第一次,她第一次见到时懿这样不自信、忐忑的样子。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垂怜,拖累她至此,还得到她这样的深爱。她再也忍不住,双臂搂住时懿,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泪水簌簌下落。

时懿,笨蛋,大笨蛋,我不值得你这样,不值得她哽咽地回答她:你不是一无所有。

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的所有。

仿佛被她的哭腔触动,怀里时懿的鼻息声也沉重了许多。她在忍哭,忍得贴着傅斯恬小腹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动着。

她以为她可以忍得住的。

可抱着女孩、抱着她贫瘠土地上的最后一朵玫瑰,这一路强压的委屈、彷徨,故作坚强,突然就都撑不住了。

十八岁时,时远眠教会了她,爱可以是假的;二十一岁,方若桦告诉了她,原来爱是可以被收回的。

她站在世界的中心,突然发现,其实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谁是无条件、永远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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